深夜,阿瓦隆。


    樞密院,慘白的燈光下。


    蘭斯洛特深吸了一口氣,推開了麵前的鐵匣。


    鐵匣中,‘怪物’吞食著光明,將陰暗撕裂,折射出了滄桑而冷厲的鋼鐵鋒芒。自它出現在空氣中的一瞬,便將呼吸變成了一種痛楚。


    那鋒芒彌漫在空氣裏,將空氣都變得像是鐵針,刺痛肺腑。依稀能夠看到,它的鋒刃之上銘刻著細密而古老的樂章,但那樂章被幹涸的血色所覆蓋,變得模糊而黯淡。


    它不食血時,便是如此靜謐。


    靜謐的令人恐懼。


    蘭斯洛特伸手,將它端起,撫摸著它斷裂的槍身,還有那看似駑鈍的鋒刃,就仿佛傾聽到巨龍盡在耳邊的粗重喘息,後背上不知不覺滲出冷汗,


    “弑龍者、隕落之鐵、淨化之槍……果然是它。”


    蘭斯洛特將凶器小心地放回鐵匣之中,長出了一口氣,輕歎:


    “——聖喬治之槍。”


    “信理部給我們的海圖沒有錯。”


    鎧甲未卸的‘特裏斯坦’坐在他的對麵,一路的風塵尚未來得及洗去,眼神疲憊、頭發蓬亂,甲胄上還殘留著裂口,絲毫分辨認不出他身居圓桌騎士團副統領的威嚴摸樣。


    他凝視著鐵匣中的長槍,眼神就變得敬畏起來:“我們從歸墟裏找到了它,可惜,犧牲慘重。”


    “其他的人,都沒有回來麽?”


    特裏斯坦沉默許久,搖頭:“他們都死了。”


    蘭斯洛特沉默了許久,伸手,想要拿起桌上的雪茄盒,可是猶豫了一下,又將它放下。


    “告訴我,特裏斯坦。”


    他咳嗽起來,聲音沙啞,“一路上發生了什麽?”


    “我們準備了最好的船,短短的六日,一路上經曆了擱淺、暗礁和隨著利維坦蘇醒而孕育而成的海怪,到達那裏時,已經犧牲了六個人。


    然後,我們終於進入了那一座死城,打開熔鐵地窖,見證了歸墟的真正麵目。”


    特裏斯坦停頓了一瞬,眼瞳中閃過痛苦:“歸墟之井是人類不應窺探的領域,蘭斯洛特,這並非是紙上虛言。


    我本來想要親自下去,可是馬洛克攔住了我。


    他和加赫裏斯、傑蘭特一起跳進了那裏,我們在外麵等待了三日,隻有傑蘭特一個人從那裏爬出來……


    他從井中爬出時,渾身已經被泯滅的以太點燃了,半身被燒成灰燼,像是個魔鬼。


    回來的一路上,我時常在想:恐怕在下麵的時候,他就已經瘋了。


    他記得要將槍帶回來,可等他爬上來的時候,已經忘記了我是誰。為了製服他,死了十六個圓桌武士。


    他手持著聖喬治之槍,險些殺死了我……”


    他低頭,指了指胸前的鎧甲:


    “——隻差一寸。”


    在那鎧甲的慘烈縫隙之下,是血肉模糊的缺口中,依稀能夠看到,心髒在殘破的胸腔中艱難跳動。


    那心髒上布滿了細密的縫隙,像是被血色的絲線所捆綁著一樣,明明是血肉,卻呈現出了鐵石一樣的質感。


    他輕聲呢喃:“隻差一點,我就沒有辦法坐在這裏了。我隻能慶幸,他沒有喚醒其中的龍魂……”


    “……”


    蘭斯洛特沉默,許久後問:“他還活著麽?”


    “一直活到船回到阿瓦隆的那一刻。”


    特裏斯坦歎息,“在他活著的時候,一直抱著這把槍,不準別人接近和觸碰,等他到了阿瓦隆時,知道自己的使命即將結束,便死了。


    恐怕一直是心有執念吧。


    放不下,就想要回家。”


    “魂歸故土……麽?”


    蘭斯洛特凝視著鐵匣中的‘怪物’,眼神就變得敬畏又複雜。


    他合上鐵匣,不再去看。


    隻是閉目,輕聲祈禱。


    “願主垂憐。”


    -


    -


    午夜的鍾聲響起。


    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墓地。


    守墓人推開了大門,慣例巡視,行走在一座座石碑之間。


    可途徑中庭的時候,他的腳步一頓,戛然而止。在搖曳的風燈裏,陰冷的海風從遠方吹來,他隱約有一種渾身發毛的不祥預感。


    啪嗒、啪嗒、啪嗒……


    黯淡的燈光照亮了不遠處那一棟寂靜的建築。


    那裏是英靈在下葬之前停駐屍身的鍾樓,昨日傍晚還有一具棺木被緊急送至此處,等待盛大國葬。


    可在寂靜中,卻有隱約而悠遠的敲打的聲音從裏麵傳來,像是死者從冥府中叩響了大門。


    那聲音按著某種節拍,切合著心髒的跳動響起,回蕩在耳邊。


    “看過來……”


    就像是某個聲音在輕聲呢喃:“快看過來,傾聽這聲音……”


    那敲擊的聲音像是有著詭異的魔力,守墓人怔怔地凝望著那個地方,眼神便漸漸地空洞起來。


    神采消失。


    “過來……來這裏。”


    在那個心中聲音的引導之下,他呆滯地走上前去,一步一步地踏進陰暗中。


    大門緩緩開啟,門樞摩擦,發出刺耳的尖銳聲音。


    月光隨著他的動作流進了門後,照亮了牆壁上懸掛的冷酷聖像,那聖像低頭俯瞰著人間,眼神冷酷,宛如雷霆電光。


    而就在聖像之下,空空蕩蕩的房間裏除了一具棺材,再無一物。


    那敲打的聲音,便是從棺材中發出的。


    就像是棺木中的死者抬起指節,敲打著頭頂的‘門板’,在冥府中等待這門扉的開啟:


    “來吧!來這裏!打開它……追尋你人生的意義……”


    在那聲音的蠱惑之下,守墓人呆滯的走上前去,拔出匕首,一根一根地撬起了棺上的長釘。


    長釘落在地上,聲音清脆,宛如妖魔的骨節在摩擦,舒展身姿。


    當最後一枚鐵釘落在地上的時候,虛空中傳來一聲輕歎。守墓人的眼神空洞,雙手奮力推動著那棺蓋,釋放出其中的妖魔。


    嘭!


    棺蓋落地,聲音沉悶,在地上分崩離析。


    鮮花和腐臭的味道從黑暗中傳來。


    在月光的映照之下,那棺中死去的圓桌騎士睜開眼瞳,緩緩地起身,在地麵上投下了龐大而猙獰的影子。


    三首百臂,體態猙獰。


    如鳥,如獸,如人,百臂握著刀斧、白骨、水瓶與雷電……


    隻是瞬間,那猙獰的影子便消散了,再無蹤跡。


    它終於走出了囚禁了自己漫長時光的囚籠,從死的國中回返,再度來到了這人世間。


    那一瞬間,整個阿瓦隆的飛鳥從枝頭驚起,發出驚恐的叫聲,倒地死去。


    而那披著人皮的怪物佇立在月光之下,視線仿佛投向了極遠處的地方,落向了那一座鋼鐵鑄就的神聖之城。


    於是,便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我……來了。”


    -


    -


    遙遠的海外,歸墟。


    那一道以太燃燒的銀色漩渦之下,是無盡的黑暗。


    最深處,停留著一座鐵棺,破碎的鐵棺。


    殘破的碎片依稀殘留著猙獰的裂痕,像是有什麽東西脫匣而出。


    而在鐵棺的周圍,三具幹枯的屍首。


    他們在一瞬間被殺死,可死去的屍首卻跪倒在地上,像是想要為自己所犯下的惡孽祈禱。


    願主垂憐……(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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