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聽到梅菲斯特的話,史東忍不住大笑起來,揮手:“沒有,沒有,你不要亂想。”


    可梅菲斯特依舊沒有放鬆警惕,直勾勾地看著他:


    “史東先生,安格魯已經夠慘了,不要再折騰它了。”


    “……連老師都不叫了啊。”


    史東歎息,“我是那麽殘忍的人麽?”


    梅菲斯特冷哼,“宗教裁判所不就是這麽殘忍的地方嗎?”


    “梅菲斯特,你很了解我們,但還不夠。你畢竟不曾是我們中的一員。”


    “是啊,因為良知在阻礙。”


    “不,因為怯懦。”


    史東看著他:“你親眼見證了怪物的生活,所以害怕自己被別人當成怪物,所以,你不曾了解過真正的宗教審判所。”


    “既然這個世界是神應許給人類的土地,那麽我們所擁有的,是神所應允的瘋狂。”


    史東淡然地說道:“梅菲斯特,我們是瘋子,沒錯,不擇手段,沒有下限,如果涉嫌勾結妖魔,哪怕是小孩子我們也可以毫不猶豫的燒死。


    人類懼怕我們,因為我們是惡。


    但人類又需要我們,因為這惡是必要的,是有意義的,總要有人去踐行人性的醜惡——這就是宗教裁判所的意義所在。


    如果我們要做什麽,一定是人類需要我們去做的事情,哪怕這件事情再被人所唾棄。


    我們是人類製造出的怪物,是與仁善所對立的人性之惡,也受人類的公義所驅使,用被人類踩在腳下的道德去審判妖魔,去丈量星空。


    這就是怪物的生存方式——倘若不是如此,我們和妖魔又有什麽區別?”


    梅菲斯特沉默許久,搖頭:“說到底,也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套話罷了……我不覺得葉青玄能夠接受你們的手段和理念。”


    “別小看他,梅菲斯特。”


    史東不以為然:“你的專長是牧守信徒,所以能夠洞察他們心靈薄弱的地方,但葉青玄和其他人不同——如果我們是怪物,那麽他就是我選中的怪物之王。


    他有弱點,也有眾多軟弱之處,但他已經見證了自己人性之惡,他直視了自己的欲望和醜陋,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好,比任何人都要強。”


    “等著吧,他會拯救這個國家,奪回一切自己應有的東西。”


    “不惜一切代價。”


    -


    -


    午後,四點,天空依舊昏暗。


    一輛馬車停在了皇後大道的盡頭,上城區的入口處。


    白發的年輕人走下馬車,抬頭,仰望著漆黑的天穹,和那翻著隱約流光的龐大封印。然後,向前,跨入了禁區。


    天空中呼嘯的聲音響起。


    燃燒的光芒之翼落下,砸在地上,轟鳴巨響,掀起颶風。


    身著大天使裝甲的大騎士抬起頭,麵甲之上的雙眼帶著冰冷的赤光。


    “什麽人?”


    葉青玄彈指,銅質的紋章飛起,劃過一道弧線,被騎士接住,看到上麵火中聖徽的紋記。


    “宗教裁判所,大審判官,葉青玄。”


    葉青玄看著他,“替我向海頓先生通報——後學末進,特來請教。”


    大騎士看了他一會,收起紋章,沒有說話,騰空而起。


    很快,封鎖的大門被打開了。


    “請跟我來。”


    圓桌騎士從其中走出,為他引路。


    恐怖的熱風撲麵而來。


    沿路是死寂的街道,隻有巡邏的圓桌騎士們行走的鏗鏘之聲,沒有火堆和燃燒的東西,可是置身其中,卻讓人頓覺燥熱,汗流浹背。


    那是巨量以太流動產生的高溫。


    在走進大門之後,葉青玄的樂師感應中,整個上城區簡直已經像是被烈日籠罩。以太之海在這裏仿佛變成了一個漏洞,無時不刻都有洪流被引入,順著龐大的矩陣前行,化作了龐大樂章的一部分。


    ——《創世紀》!


    以阿瓦隆大結界為基礎,抽取海量的以太,《創世紀》所製造的龐大界域已經將整個上城區籠罩在其中。


    隻是遙遙感應,便會產生自己正在墜入日冕的恐懼錯覺。


    繞著整個上城區走了半圈,他終於看到了那個指揮著皇家樂師們加固封印的老人。


    當代聖徒,海頓。


    “是葉青玄麽?”


    隔著老遠,他就看到了拜訪者,擦了擦自己的汗,向葉青玄招手:“過來吧,這裏沒有什麽好避諱的。”


    一般樂師在演奏的時候,礙於核心樂理和秘法,往往不喜歡別人旁觀,更何況直接傳承了聖名的聖徒,其本身便是樂理的化身,所掌握的,是人類樂理的精髓所在,不容窺探。


    但既然聽到海頓這麽說,葉青玄便沒有推諉,徑直走進場內。


    他已經在上一次阿瓦隆之影的事件中和葉青玄有過接觸,對這個在禁絕之道上天賦主角的年輕樂師也頗為讚賞。


    隻是沒有想到,再一次見麵的時候,這個被他譽為三十年後禁絕學派巨擘的年輕人已經成就大師,而且被聖城封為大主教,身份已經與自己平齊,甚至被授命重新組建宗教裁判所,討伐妖魔和天災。


    短短的幾個月時間。


    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海頓大師。”


    葉青玄頷首,並沒有行覲見禮,礙於自己的身份,也不可能向海頓低頭。


    海頓笑了笑,隻是稱讚道:“昨晚幹得漂亮,宗教裁判所複出的第一戰已經打響名頭。”


    “還差得遠。”


    葉青玄搖頭:“死一兩個後裔,利維坦根本不疼不癢。”


    海頓沒有說什麽,隻是伸手,指了指身旁的龐大結界——《創世紀》。


    “你是來看這個的吧?”


    “正是。”


    葉青玄頷首,“上城區現在究竟惡化到什麽程度了?”


    海頓搖頭,“你自己看吧。”


    他揮手。


    懸浮在天空中的古卷緩緩合攏,創世紀的偽裝被收起來了,展露出禁地的真容。


    首先看到的,是那黑色的霧氣,宛如火焰燃燒殆盡的灰,飄飛在上城區之中,籠罩一切。所有的東西都變得隱隱綽綽,難以看清。


    可是在上城區之外,葉青玄卻將全貌看的清清楚楚。


    依舊是荒廢的街道,可是大片的建築已經坍塌。


    宛如藤蔓一般的血管生長在其中,從最深處的皇宮裏擴散向四周,甚至紮根在岩石裏,緩慢地搏動著。


    在那血脈的搏動之中,有暗紅色的光芒升起,千絲萬縷,漫卷在天空之中,延伸向阿瓦隆之外,沒入那無盡的淒白之霧裏。


    它們是一體的。


    迷霧和海是怪物,阿瓦隆的大地和岩石已經異化,變成了它的血肉和身軀,而那一縷一縷搏動的血色虹光便是它通紅的絡脈……


    整個上城區,已經變成了活物。


    “利維坦,就在裏麵。”


    海頓低聲說:“它已經突破了第二封印,正在複蘇——岩石和鋼鐵都被它的氣息侵蝕,開始了活性化。”


    葉青玄沉默,許久,抬頭問:“沒有辦法毀掉麽?”


    “我所擅長的並不是毀滅。”


    海頓搖頭,“《創世紀》隻能夠製造出一個包容它的虛假世界,在以太界中強行創造一個斷層。


    我可以將它變成極端苛刻的環境,實際上,我已經這麽做了——你應該能感覺到,其中的性質幹涉。


    希望之杯就在我這裏,裏麵所有的空氣都已經被置換為猛毒,每日晨昏溫度交替,有上千度的溫差……還有其他種種惡劣條件,我已經將裏麵變成地獄。


    但天災軀體的活性太可怕了,它甚至已經針對我的設置,進化出了抗性。而唯一能對其造成傷害的石中劍和隕落之鐵,已經失落在其中……”


    葉青玄頷首。


    歸根結底《創世紀》並不是帶來毀滅的樂章。


    聖徒海頓所擅長的,乃是超廣域的樂理架設,其初衷是對黑暗世界中的‘黑區’進行開拓和調整,而不是用以毀滅。


    “如果在這裏的是瓦格納或者柴可夫斯基就好了。”


    海頓忍不住歎息,“可惜……”


    可惜,這兩位都無法來到安格魯。


    聖徒瓦格納所傳承的,乃是號稱‘戰爭化身’的《女武神》之章,擁有著召喚學派中淩駕於一切獸性之上的‘神性’,役使神話中的女武神軍團,隻是一人,便可以抵得數百支軍隊。


    可早在幾十天之前,他便已經前往黑暗世界,協助青之王進行‘邊境巡行’,震懾其餘天災,保衛人類世界的邊境。


    而在聖徒中,柴可夫斯基的專場和海頓相同,同樣是‘超廣域幹涉’的禁絕學派,隻不過和海頓不同,他所擅長的是和‘創造’完全對立‘毀滅’。


    姑且不論被秘藏的交響樂章《悲愴》等等。


    隻是序曲的《1812大序曲》一旦被演奏,所造成的便是方圓萬裏的真空地獄,在那劇烈的性質幹涉中,沒有任何物體能夠留存。


    但是,上一代柴可夫斯基,已經死了……


    沒有後人和學生,也沒有適合的人能夠繼承他的衣缽,新一代的‘柴可夫斯基’根本還沒有被選出。


    否則理應由他來鎮守的高加索區域,不至於在鷹翼母的進攻中節節敗退……


    情況,真是糟透了啊。


    葉青玄揉著額頭,“我們還有多長時間?”


    海頓笑了,滿是無奈和自嘲。


    “誰知道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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