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拉果然說到做到。


    進入會場之後,就將葉青玄踹開,再不搭理。懶得搭理其他人,直接走向角落裏的老學者們,權當這一次晚會是學術交流會,和那幾名曆史學者相談甚歡。


    留下葉青玄一個人被‘狂蜂浪蝶’包圍起來,左支右拙,險些被淹沒。幸好,在最後的關頭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特裏斯坦。


    圓桌騎士團前任副團長,在蘭斯洛特死後,他明白自身被利用,心灰意賴,將所有的權利交給了葉青玄和克裏斯汀之後,便卸任了。


    自此深居簡出,很少和外界聯絡。


    他的出現對葉青玄來說簡直是救命的福音。


    特裏斯坦如今已經年逾五十歲,雖然須發斑駁,但依舊健壯如中年。在圓桌騎士團中,他本身便以嚴肅端正、不苟言笑的嚴厲形象著稱。


    這是一個相當標準的騎士,恪守信條,為王國奉獻了一生,在貴族中也是相當不討人喜歡的老古板。


    有他在身邊,根本不愁別人會來打擾。


    那一隻瞎掉的左眼隨便一撇,就足夠將那群連雞都沒殺過的軟腳蝦驅散。


    而尷尬的是,葉青玄同他也沒有什麽話講。


    特裏斯坦向來話少,惜字如金,性格是葉青玄完全拿來沒辦法的方正端莊。碰到這種人,甚至開個玩笑都覺得不合適。


    聊女人?別開玩笑了。


    聊國事……


    葉青玄根本不關心國事,他直接將自己的活兒甩給了蓋文,裁判所的事情甩給了史東,日程的活兒甩給了蘿拉,自己每天跑在外麵不回家。


    反倒是特裏斯坦相當難得的以委婉的口吻勸諫葉青玄,多多在國事上費心。畢竟他是女王的掌璽大臣,各大政令都需要他來蓋章。更況且,還兼職著阿瓦隆親王和安格魯副君。


    反複念叨了幾十次天氣之後,特裏斯坦也察覺到了他的尷尬,微微搖頭,舉杯說道:“殿下如果不嫌我這裏沉悶的話,便屈尊跟我這個老頭兒浪費一點時間吧。


    這裏沒什麽好處,就是安靜。”


    葉青玄也鬆了口氣,如蒙大赦:“那就拜托了。”


    接下來的時間裏,他跟特裏斯坦坐在宴會廳角落裏的沙發中,沉默地觀望著人來人往,像是石化了一樣不發一語。


    許久,葉青玄想到前些日子收到的報告,忍不住問:“特裏斯坦先生,你真的不考慮回歸騎士團麽?特裏斯坦家族向來是圓桌騎士團的中堅,騎士之脊,缺少了你在,圓桌騎士團的底蘊就少了一大半。”


    “我留下的事情有傑蘭特接管,他是個稱職的騎士,有他管著,騎士團不會有問題。”特裏斯坦的鐵手摸了摸自己的假眼,“殿下,我已經老了,到了老死在病床上的時候了,不應該戀棧不去。”


    葉青玄聽了,頓時黯然:“騎士握劍而死。”


    “我知道。”


    特裏斯坦歎息,“曆代先人皆是如此,就讓我做不名譽的那個吧。勞累了這麽多年,總要有個休息的時候。


    下個月,王都的事情處理完了,我就打算離開阿瓦隆了。”


    “去哪兒?回封地去?”


    “嗯,女兒給我在湖邊建了一棟房子,我可以有空的時候去釣釣魚,那裏的淡水魚挺不錯的,熬湯喝很好。


    殿下不用擔心,有半年,我的次子就能夠作為一個合格的繼承者,穿上特裏斯坦傳承的甲胄。就讓他來代替我輔佐克裏斯汀,為陛下效忠吧。”


    特裏斯坦去意已決,甚至連繼承人都找好了。葉青玄聽了,無法挽留,隻得頷首,歎息:“那就預祝你退休時光愉快。”


    特裏斯坦難得笑了笑,端起酒杯,將香檳酒一飲而盡。


    樂曲的聲音響起。


    終於正式開始了。


    白色的石階之上,在禮官的宣告中,瑪麗終於步入了宴會廳。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並沒有如同往日一般嚴肅裝扮,隻是穿了一件簡單的晚禮服,金色的長發盤起,白綢的裙擺隨著腳步的前進,從台階之前拂過。飄動中,隱約顯露出腳踝的顏色。


    按照慣例,簡練的宣講了幾句話之後,瑪麗便無意維持威嚴和端莊,隻是舉起酒杯:“母親在世時最愛無拘無束的舞會,眾卿不必拘謹,珍惜美好時光,盡情歡樂便好。”


    隨著瑪麗的動作,所有人一同舉起侍者奉上的酒杯。


    然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葉青玄。


    按照慣例,將由這裏地位最高的人向女王祝酒,並沒有什麽值得在意的。隻不過眾人的視線在葉青玄和瑪麗之間搖擺之時,就變得曖昧起來。


    禮服意外的很相稱啊。


    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樣。


    葉青玄沒有讓這有些複雜的氛圍持續太久,伸手,從侍者的托盤中舉起酒杯,沉聲說道:“願天佑吾安格魯,吾王佑我。”


    “吾王佑我!”


    貴族們齊聲迎合,飲酒。


    葉青玄抿著香檳,撇著周圍的人,準備功成身退閃到一邊去,可是背後卻伸出一隻手來,輕巧的在他後背上推了一把。


    他踏前一步,有些踉蹌,險些出醜。


    手指微不可查的彈動,灑出來的酒水瞬間回到酒杯中,就像是若無其事的踏前了一步一般,將杯中的香檳飲盡,轉手放在托盤中,順帶瞪了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蘿拉一眼。


    蘿拉毫不在意視線中的惱怒,笑容越發愉快。


    瑪麗也察覺到了他的窘迫,嘴角勾起一絲笑容。


    而看到了葉青玄的舉動,所有人的視線落了過來,他再次成為了焦點。結合他踏前的步伐,彼此交換視線時便帶著一絲明悟。


    葉青玄輕咳了一聲,沒有露出尷尬的神情,繼續向前,筆直地向著瑪麗走去,在眾目睽睽之下,彎腰行禮,伸出手掌:


    “今晚第一支舞,陛下可否賞光?”


    瑪麗打量著被逼著趕鴨子上架的葉青玄,似笑非笑。在他微微有些尷尬的時候才伸出皓腕,搭在葉青玄手中:


    “自無不可。”


    很快,人群如水分向兩邊,讓出舞池中央。


    葉青玄牽著微笑的瑪麗站定,不遠處的樂隊指揮抬起指揮棒,輕柔的旋律飄蕩在空氣中。


    幸好,葉青玄來之前啃過兩本宮廷舞的教材,雖然動作有點僵硬,沒有出大醜。隻是在跳舞時候,距離有時會太近。


    緊貼著懷中的女王,白綢的材質和手掌摩擦,順滑而曖昧,令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尷尬並沒有持續多久,在輕柔的舞步中,瑪麗輕聲問:


    “這件禮服如何?裁縫趕工出來的,看著合適麽?”


    “風采迷人,在下為之傾倒。”


    葉青玄保持著微笑,不吝讚美。這件禮服搭配瑪麗的身材確實不錯,難得的是契合了她的氣質,又保持著一絲威嚴的距離感。


    而且與葉青玄身上這一套更像是製服的禮服搭配起來,也毫不顯得突兀。


    裁縫用心了啊。


    真不容易。


    他吞著口水,喉嚨有點疼。


    “是麽?”


    瑪麗微微抬起眼睛,神情有些戲謔:“很緊張?”


    “對。”


    葉青玄頷首,忍不住歎息一聲,老實回答:“陛下垂青,在下受寵若驚。”


    瑪麗看著他複雜的神情,分辨出他的窘迫和緊張,便露出狡黠的微笑。


    “沒辦法,親王殿下,你要為我考慮一下。”


    在舞步之中,她微微向前,宛如貼在葉青玄身上,嘴唇在葉青玄耳邊開闔,聲音輕柔:“今天就委屈一下你吧。


    至少……不要讓他們覺得單方麵示愛得不到回應的女王很尷尬。”


    “抱歉,我的錯。”


    瑪麗笑了笑,搖頭:“無趣的話不要多說了,帶我跳舞吧。”


    “好。”


    葉青玄點頭,專注地跟隨著瑪麗的動作。


    隨著舞曲的變化,托著懷中的纖腰,輕柔回旋,感覺到另一隻手中的僵硬五指微微舒展開來,有一層薄汗。


    香水帶著花草的味道,縈繞在鼻尖,若有若無。


    在輕柔的旋律中,那靜謐的呼吸聲徘徊在耳邊,令他有時候會覺得懷中的女王宛如霧氣,至少要鬆開手,她便能脫離大地的束縛,飄飛在天上。


    可瑪麗自始至終都握著他的手,靜靜地看著他,帶著微笑,那眼神專注又認真,就像是端詳著什麽奇跡一樣。


    直到舞曲緩緩結束,葉青玄停下舞步時,才覺得時光如此飛快,剛剛的一切都簡短的像是瞬間。


    “葉先生。”


    在周圍的掌聲中,他聽見瑪麗的聲音。


    “可以擁抱我麽?”


    她看著葉青玄,輕聲呢喃:“一下就好。”


    葉青玄沒有沉默,隻是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宛如往昔在影中王國一般,感受到她的呼吸和微顫的心髒。


    “多久都可以。”他低聲說。


    瑪麗笑了,貼著他的胸膛,傾聽著那似曾相識的節奏:“謝謝你。”


    葉青玄的眼眸低垂。


    正待說什麽,卻聽見瑪麗的聲音:“這麽看來,舞會也不是全然無用之物呢,不如每天辦一次好了。”


    葉青玄一愣,有種吐血的衝動。


    為了跳個舞,陛下你至於嗎!現在正是安格魯百廢待興的時候,你帶頭搞奢華舞會,夜夜笙歌何時嗎!


    “咳咳,陛下,以後若是有什麽事情,直接傳書召見我便可,無需大費周章,勞民傷財。”葉青玄趕忙阻止,卻看到瑪麗抬起的嘴角上愉快的笑容。


    “這算是主動幽會?親王如此心切,我心甚慰。”


    “……”


    葉青玄一口老血,總覺得自己中了瑪麗的陷阱,卻出乎預料的……不討厭。


    “放心,不會麻煩你的,以後隻要不躲著我就好啦。”


    瑪麗心滿意足的鬆開手,為他拉直了翹起的衣領,然後踮起腳,在他耳邊,輕聲呢喃:“周六下午我有時間。”


    葉青玄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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