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加索,荒原之上。


    一夜之間萌芽成熟的萬頃良田之間,帕格尼尼心裏統計了一下具體的數字,向著夏爾問道:“差不多到這裏就可以了吧?”


    在麥田中,夏爾手握著一把麥種,便有仿佛無窮盡的種子從五指的縫隙之中流出,落在地上,自他的腳步踏過之後,便生根發芽……


    後麵的人連忙跟上,倒水施肥,短短一刻鍾之後,又是一畝產量恐怖的麥田成熟了。


    夏爾稍微休息了一會。


    在烈日的暴曬之下,夏爾拿著濕毛巾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水,掏出水壺飲盡,長出了一口氣,回答帕格尼尼的問題。


    “還不能停。”


    他搖頭歎息:“現在的產量足夠供應前線的作戰了,但國內還有很多人吃不上飯。”


    帕格尼尼低頭看著腳下的蟲子,忽然問:


    “撐得住麽?”


    “……撐過這一陣就好了,以後就可以大魚大肉了。”


    相較往日,夏爾的臉色有些發白,像是失血過多。他勉強地笑了笑,劇烈的咳嗽起來,嗆咳出了肺腑中的淤血。


    青之王留下的傷勢還沒有恢複。


    帕格尼尼沒有再說話。


    沉默中,他凝視著夏爾殘缺的尾指,還有失血過多發白的皮膚,眼神就變得有些複雜和陰翳。


    許久,帕格尼尼發出聲音:


    “夏爾。”


    “嗯?”夏爾回頭,看到帕格尼尼沉寂的神情。


    “不,沒什麽。”


    帕格尼尼搖頭,笑了笑,什麽都沒說。


    隻是抬起頭,仰望著天穹。


    他隻是在想,倘若當年聖城所尊奉的那位虛無的神明有夏爾一半的仁慈,自己的選擇是否會不同呢?


    不,果然自己還是會背叛的吧?


    如自己這種天生反骨的人而言,為了力量和樂理的奧秘,什麽都會去做。可如今,他有了力量了……卻發現沒有什麽東西再值得自己去忠誠。


    他輕聲歎息,垂下眼眸。


    況且,這個世界……真的需要神明這種不講道理的東西麽?


    -


    -


    幾個小時之後,金宮。


    夜色之中,火燭點燃了,照亮了整個龐大的宮殿,宛如白晝。拒絕了以太供應的光源之後,以純粹的火焰照明,令這一座鋼鐵之宮多了幾分肅穆和森冷,氣魄壓人。


    王座上,皇帝敲打著自己的拐杖,低頭俯瞰著麵前勃艮第人的使節。


    “結盟?”


    “沒錯。”


    名為唐璜的年輕人微笑著:“阿斯加德和勃艮第兩國之間的關係源遠流長,可謂一衣帶水的鄰邦。如今阿斯加德有難,我國決計不會坐視不管。


    隻要能夠結成同盟,我國願意為出動幻影艦隊,為阿斯加德分擔海上壓力。高加索的南線進攻,勃艮第人也願意出動外籍軍團作為雇傭兵,代替阿斯加德作戰。”


    皇帝神情漠然,不為所動,唐璜的麵色不改,繼續向上增添砝碼:


    “不僅僅是如此,必要的時候,我國可以喚醒原初之王所遺留下來的聖劍——咎瓦尤斯……”


    聽到那個名字,皇帝的眉毛微微挑起。


    咎瓦尤斯……


    黃金之劍、勝利之劍、輝煌之劍,也是當年太陽之王的佩劍,號稱為烈日之劍。太陽之王臨終之前,將己身所有的力量加持與劍上,令其化身為神器。


    純粹以威力而言,絕不遜色與石中劍分毫,在破壞力上,甚至要更強。


    畢竟,這可是最純粹的變化派係的毀滅結晶!


    “貴國皇帝還真願意下血本啊。”


    皇帝輕聲笑起來,不知是嘲諷還是期待。


    數百年來,咎瓦尤斯被封存在皇宮之下聖殿中,日日夜夜汲取著整個王國的力量。其重要程度甚至在‘大天使·人造聖女’之上。


    隻可惜,數百年來,再無人能夠獲得它的認同,成為能夠成為匹配它的主人。


    想要發動他,隻有以皇帝的血和壽命作為代價。


    勃艮第願意下這麽重要的血本,倒是出乎阿斯加德皇帝的預料。隻可惜,想法很好,胃口卻大得有些誇張。


    皇帝低頭,凝視著手邊上的結盟書冷笑。


    確實是‘及時雨’不錯,但可惜,嘴上說的好聽,代價卻太過高昂,簡直癡心妄想。


    作為結盟條件,阿斯加德不但要支付勃艮第巨額的費用,還要轉移數十種禁忌技術,以及埋下更多的後患。


    倘若結盟成功,那麽阿斯加德數十年的積蓄恐怕就會被勃艮第人這麽輕而易舉的挖走。


    皇帝輕聲哼笑,將結盟書丟到一邊:“你們想要得未免太多,你們不覺得,價碼有些過分麽?”


    “當然,這些都可以商量。”


    唐璜微笑,“在下可以做主,將其中的技術轉讓和國債部分劃掉,但貴國能否在其他方麵做一些小小的讓步呢?”


    皇帝的眼神變得微妙起來:


    “比如說?”


    “比方說,‘救濟’。”


    唐璜誠懇地低下頭:“長久以來,勃艮第一直都渴望著信仰能夠被教團所認可,如今阿斯加德獨享神明的恩澤這麽久,可否考慮將主的救濟分享給勃艮第一點?”


    皇帝沒有說話。


    氣氛變得肅冷了,隱隱的寒意從寶座之上擴散。


    漫長的寂靜後,皇帝大笑起來,笑聲滿是冰冷。


    他沒有想到,勃艮第人的胃口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他們想要不止是眼前的蠅頭小利,還想要直接挖阿斯加德的根子,想要享受阿斯加德在第三修正法案之後獲得的待遇。


    甚至,奉迎教團進入國度,掌握教團的底蘊和秘密……


    這群王八蛋,想要從阿斯加德的手中截胡!


    青金再多有什麽用?買得到勝利和權力麽?禁忌技術掌握再多,教團一紙禁令之下,還不是該銷毀的就要銷毀?


    要是能夠得到教團的支持,要是能夠得到阿斯加德這樣的地位,有了教團的支持和技術,發動國家機器之下,一切都唾手可得!


    當年阿斯加德還不是在教團支持之下,成為了如今的龐然大物麽?


    如今教團雖然陷入虛弱,失去了對諸國的壓製與權威,但自身的底蘊依舊豐厚到驚人。誰都不知道,這個引領人類世界數百年的組織中,究竟蘊藏著多少驚人的秘密和力量……


    對於勃艮第來說,這可是千古良機,哪怕付出絕大的代價,隻要能夠得到教團的垂青,那麽一切都是值得的!


    “難道勃艮第人這麽喜歡做夢麽?”


    皇帝漠然地凝視著台階下的使節,“既然你們這麽喜歡說夢話,這一次結盟就不用再考慮了。畢竟有句老話……”


    他停頓了一下,神情變得嘲弄起來:


    “——戰爭,讓勃艮第人走開。”


    唐璜沉默。


    許久,無奈的聳肩:“那真是太遺憾了……希望陛下能夠早日回心轉意,畢竟,我國陛下的拳拳熱誠可不能長久。”


    說罷,他不失優雅和禮儀的行禮,轉身離去。


    -


    宮殿之外,等待許久的隨從連忙迎上來,為他披上了一件厚重的袍子,抵禦金宮盛夏時期也如此可怕的寒冷。


    在馬車中,名為黎塞留的老人問道:“殿下,談得如何?”


    “要麽是阿斯加德人已經瘋了,要麽是阿斯加德人還沒瘋,總之,他們沒答應。”


    唐璜端起了熱茶一飲而盡,打了個噴嚏,狼狽地擦著鼻涕:“不過,這也在預料之中。黎塞留老師,教團那邊的人你聯係好了麽?”


    “憑著我以前的一些人脈,我約見了一位樞機主教在後天見麵。”


    “很好。”


    唐璜點頭,咬牙,溫和的假麵消散了,露出了被激怒的獰笑,“阿斯加德不願意,咱就直接跟教團談。”


    “教團也不會同意的。”黎塞留看著他,“你在做無用功。”


    “不,我們在占領先機。”


    唐璜靠在椅子上,神情淡定:“阿斯加德人也好,教團也好,我要讓他們知道我們這裏給他們準備的退路。隻不過,這一次他們拒絕後,下次的價碼就不要想這麽優惠了。”


    “你對這一場戰爭的局勢這麽有信心?”黎塞留看著他,神情複雜:“你又為什麽認為阿斯加德一定會輸?”


    “不,阿斯加德會不會輸我不知道,我隻是對曾經的朋友有信心而已。”


    唐璜的眼眸低垂,像是凝視著過去的時光:


    “我相信,他會贏。”


    -


    -


    此時此刻,金宮。


    宮殿裏隻剩下了皇帝和老樂師。


    “聽他們吵了一下午,你也辛苦。”皇帝像是對老樂師的窘境一清二楚,還有心情開了個小玩笑:“有什麽對策了麽?”


    老樂師沉默了片刻,回答道:“為今之計,我們隻有提前發起全麵戰爭了。”


    對於阿斯加德而言,同時麵對兩線的進攻並不算困難,甚至說又有餘力。但不勝利,對阿斯加德來說,就是恥辱。


    尤其是前麵已經在安格魯翻了船,阿斯加德迫切的需要一場全勝來鼓舞人心。而不是這麽陷入戰爭泥潭裏,和對麵進行尷尬的拔河……


    “陛下,請授權喚醒陸上巨人。”


    老樂師請命。


    喚醒如今的陸上巨人,從勃朗要塞一路平推過去,一個月內占領安格魯的陸上領土,然後反攻高加索……


    “不需要。”


    對此,皇帝斷然否決。


    不知為何,皇帝的堅定語氣,令老樂師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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