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是新女婿滿月上門的日子。清早起來,王慕菲就指揮著管家門在門口吊彩,前頭廳上拆隔扇掛燈擺花盆,安排小唱和樂工歇坐處。他昏頭昏腦忙了一早晨,累得腿肚抽筋、搖搖晃晃回房歇息。真真早把臥房收拾的清潔明亮,當窗下小小香爐時燃著蘇州帶回來的時新香餅,榻上鋪著軟綿綿的天藍緞繡歲寒三友錦墊,在明晃晃秋天早晨的陽光下,讓人一看就想躺上去。王慕菲靠到榻上,極滿意的吐了一口氣閉目養神。


    真真在後院與青鳳、春杏坐在一處繡花,小丫頭出來指了指臥房。青鳳忙道:“隻怕姐姐和那……就要來了,妹子到樓上去。”


    真真曉得她不想見素娥和蘇公子,柔聲道:“放心罷,女眷那桌擺在大姐原來住的那間屋裏,不叫到她們到這裏來的。”


    春杏也笑道:“青小姐,婢子們必不叫人闖到後院來。”


    青鳳搖頭道:“妹子曉得,隻是……還是到房裏去的好。”站起來收拾了她的針線筐,春杏送著上樓去了。


    真真看看她,再看看玻璃窗上印出的王慕菲的影子,極是後悔當初出頭管青娥的親事,伸手撫身邊一棵梅樹,稀疏的樹枝上吊著兩個幹枯的果子,叫她輕輕一碰,滾落到塵土,灰撲撲的瞧不出來是果子。真真苦笑,女人初嫁時是枝上的嬌花嫩芯,若是結不來果子,花枝兒再俏又有何用?輕輕一碰就跌落泥裏。


    王慕菲伸懶腰,恰好看見他家娘子穿了幾件新鮮衣裳,站在梅樹底下出神,秋風吹來,披帛和裙帶飄飄,端的好一幅嫻雅美人圖。從前王慕菲眼裏所見,娘子不是係著圍裙在灶上打轉,就是包著包頭在織機前低頭忙碌,再不然就是捧著算盤算帳。實不曾見過真真也有這樣風流蘊雅的時候,不覺癡了。


    真真轉身,看見王慕菲坐在榻上怔怔的看著她,嫣然一笑道:“回來了,可吃茶?”取了一隻小小雨過天青色的合歡杯倒了大半杯茶自窗格子裏遞過去,纖細的手指映著顏色嬌嫩的杯子,格外白嫩。


    王慕菲想到這幾日娘子的風致,心神激蕩,一手接過杯子,一手執著娘子的手貼到腮邊輕輕摩挲,含笑道:“真真,進來。”


    真真也叫王慕菲的柔情打動,微微點頭。王慕菲在她的小手上印上一個吻,依依不舍放開,道:“快點。”


    真真走到屏風處,叫有些涼的過堂風一吹,心下警醒,此時還不是和相公恩愛的時候,少時素娥和妹夫變姐夫的蘇妹夫來,相公心裏必不快活,切莫順著他。想了想,走到門口探頭,對滿懷指望等她進去的王慕菲笑道:“奴去看看女眷們吃酒的那幾間屋收拾的如何,阿菲,你去不去?”不等王慕菲說話,輕巧的抽身出來,喊道:“小梅,陪我後邊去。”


    王慕菲方才被撩的心頭火起,那話兒硬邦邦的正要尋個好去處鑽鑽,誰知好去處往別處去了,隻得吃兩口茶去火。他有一下沒一下被真真吊著,還越發的覺得自家娘子如今比從前有趣可愛,每回看見都想就著茶水一口吞下。那又招人喜歡又叫人惱的姚小姐滴珠早被忘了爪哇國去了。


    唐秀才帶著一群粉頭樂工頭一撥來。王慕菲約的那些舊日朋友接二連三也都來齊,隻有李青書使小廝捎了口信來,說他家閨女有些小咳嗽,他們兩口兒不能來。王慕菲無可無不可,姐夫來了他臉上固然有光,不來,就不會搶他做主人的風頭。王慕菲的新朋友也來了幾個,當得新雲舊雨濟濟一堂。王家本是外來戶,老太爺的些朋友都是上不得台麵的,都在後院老太爺房裏另擺了兩桌。誰知認王慕菲做侄兒的張家聽得他家小女婿回門,辦了一份厚禮,張老爺,張夫人,並張公子和一個張夫人親生的女兒女婿都來了。王老夫人捧著厚禮喜不自勝。王慕菲請張老爺和公子三人到前邊去坐,張老爺推辭不肯道:“我們是內親,就在後邊也罷了。”


    王老太爺道:“也罷,姑老爺就合我們坐一處罷,姑太太和表小姐帶著小少爺與你母親坐是一樣的。”


    王慕菲實是怕娘老子的那些朋友上不得台麵,在外人跟前丟臉,隻對真真使眼色。真真心裏暗笑,不動聲色道:“難得姑太太來一遭兒,不然到我那裏先坐坐,等我妹子來了再來坐席如何?”


    張夫人本就是存著心要來和真真攀交情的,不耐煩和那些人坐一處,忙應了,連女兒和兒子都帶到真真院子裏,隻有張家那個女婿,本是個秀才,就合王慕菲到前頭去了。


    此處本是張家舊宅,張夫人每走過一處,都要留連一會,進了正房,看著那架大屏風,笑道:“舉人娘子莫嫌我老糊塗,還想到後邊瞧瞧,那幾棵梅樹原是我小時候種的呢。”


    真真笑道:“姑母說哪裏話,不如就在後邊坐罷。”引著到後院小桌邊坐下,上茶上點心閑話。這位張夫人和張小姐性子都極隨和,言談又爽利,說不得一會就合真真成了知交,那位張公子隻得十六七歲,高高瘦瘦的,坐在那裏隻是笑,他母親姐姐但問他什麽話,隻應是或是不是,若是真真問:“平常在家都看什麽書?”他就紅著臉說:“先生給了本書單子,才看到第九本。”老實的招人喜歡。


    真真想起來還收著幾塊好硯,因道:“春杏,去把西屋裏收的著的硯台取兩方來。”


    春杏去了一會,取來兩個匣子打開道:“這是薛家送來琉璃的。一套是蔬果的,一套是盆景的。”


    真真笑道:“兄弟拿去頑罷。”


    那張公子還是個孩子,極是喜歡,站起來落落大方抱拳謝過,把盆景那盒推到姐姐麵前道:“十一姐,這個給姐夫使。”看他姐弟兩個推來推去。張夫人不好意思,嗔道:“這兩個孩子,沒得當著主人麵就要分禮物的。”


    真真笑道:“咱們又不是外人,我倒喜歡他兩個和氣。”


    正說話間,突然一隻花盆墜地,樓上有人輕輕呀了一聲,眾人都去瞧,後樓上窗戶半開,樓下一隻碎花盆,還有一塊抹布,想是在窗台邊擦花盆,不小心失了手。樓梯咚咚直響,青娥和小梅兩個氣喘籲籲下來,紅著臉上來陪不是。


    張夫人看一個是小姐妝扮,一個是丫頭服色,頗不解。


    真真忙道:“這是我家相公的堂妹青鳳,青鳳快來見過姑母。”


    青鳳紅著臉上前施了一禮,道:“方才失手叫花盆跌落,姑母、姐姐和嫂嫂吃了驚嚇,原是青鳳的不是。”


    張夫人忙上前拉著她的手道:“好孩子,不值什麽。”就從手腕上取下一個鐲子把她做見麵禮。


    青鳳不肯受,躲到真真身後道:“嫂嫂,……”


    真真拍她道:“這是姑母的心意,你收下罷。”青鳳方才依言收了,又行了禮上去。


    張夫人就讚道:“小姐好家教,哪像我家這兩個,活猴一般,嫂嫂給點東西,搶著就收下了。”


    真真微笑道:“我家妹子倒底緬腆,比不得令愛令郎大方呢。”


    張夫人含滿笑意去看她的一雙兒女,張小姐正笑眯眯看著發呆的兄弟做鬼臉兒呢。知子莫若母,張夫人順著兒子的眼神看去,卻是方才王小姐上樓的所在,分明是兒子動了情思。這位王小姐是舉人的堂妹,論身份配兒子也配得,相貌生的又好,實是良配。因道:“我家秋鬆從小兒高不成低不就,一直養到如今十七歲都不曾訂親……”


    張秋鬆的臉噌一下漲的通紅,結結巴巴道:“娘,你說這些做什麽?”一邊說,一邊不由自主把眼睛投向花盆上邊的窗子。


    真真哪裏不明白張夫人心意,隻是她做過一回媒,反叫小姑子吃了一個大虧,不得不謹慎,含糊笑道:“婚姻大事,自當細細尋訪。”又叫換一回茶。


    張夫人曉得他家公公婆婆在上,堂妹子的親事必不好自專,也就岔過,另尋些事來說。少時媳婦子來回:“姑奶奶和新姑爺回來了,後邊請姑太太去坐席。”


    真真和張夫人到後邊素娥房裏,果然素娥打扮的珠環翠繞,端正坐在一邊,冷著臉不說話。王老夫人坐在一邊不曉得說些什麽,看見媳婦進門,忙住了口。


    ……………………………………


    今天是七月初七,紀念牛郎和織女,加更一章。群親,嘎嘎。


    關於扭呀扭呀扭,其實是人家心情好就會這樣。。。習慣就好,習慣就好。咳咳。(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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