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王家上下就收拾整齊,王老太爺去喊了輛車來與女眷們坐,偏兒媳婦總不出來。老夫人抱怨道:“她不來麽,小憐?”


    小憐道:“方才出去時瞧夫人梳妝呢,想是要來。”又等了一會,柳如茵紅著眼圈出來,道:“婆婆,我妹子病了,燒的說胡話呢,我在家罷。”


    王老夫人急著去看戲,揮手道:“我不能陪你留下,你在家也好。”帶著小憐跟南風同王老太爺一同出去。轉眼王家隻有柳家姐妹並一個看門的長隨合燒飯的老婆子。柳如茵又取了比平常多的菜錢叫老婆子去買菜。又取了錢要長隨去請極有名的葉天慈來瞧妹子的病。她們做這一行要講脫身,其實都是先做慣的。似那老婆子,跟著柳青青去買菜,偏一個錢也不叫她落下,偶爾柳如茵叫她自家去買幾回,給的錢卻是多得多,偏買的菜還隻要那幾樣。老婆子隻說夫人好說話,有了私心,就慣把落下的錢買些什麽回家去,夫人也不責罵。這個長隨,叫他去請有名的郎中,哪裏就請得到?銀子把地這樣多,就是叫他在外邊多耍,本等能請得到,那長隨也要多轉轉才來家。


    柳如茵打發了礙眼的兩個人,親自打了盆洗臉水捧到妹子房裏,笑道:“起來罷,要趕著收拾呢。”


    柳青青跳起來,一邊洗臉,一邊笑道:“早知道他們不進來,我就擦這個紅粉了。”她這邊梳洗,柳如茵也不閑著,因曉得那個馬公子輕薄,就換了件扣身衫兒,投其所好顯她那隻又圓又緊的俏臀。


    才收拾妥當,就聽見外邊有人敲門。一個少年清亮的嗓音喊道:“敢問這裏是王中書家麽?”


    門口兩盞燈籠上寫的五寸見方的大字寫著“中書、王府”,居然還要問是不是王中書家,柳青青對柳如茵一笑,道:“這是他來了,我去開門,姐姐,你待怎麽誘他。”


    柳如茵咬著嘴唇想了一會,道:“這裏不成,你帶他到後邊廚房去,一來地方好,二來若是帶了從人來,也好做手腳,就是有人來撞見,從後門出去也方便。”


    柳青青開門,小雷換了身銀灰綢麵的滿皮襖,軟唐巾後一對碧玉環,引得柳青青的眼睛鎖死在他身上挪不動。他今日這一身,襯得一張小黑臉極是精神。


    柳青青看他身後,還帶著兩個帳房樣打扮的人並八個抬箱子的家人,在門口站了好長一串。她看見四隻沉甸甸的箱子,必是裝銀子的,心中一喜,這是真來做生意的了,忙引他們到前邊廳裏坐下,笑道:“我姐姐在後邊廚房做點心呢,我去請她出來合大哥談生意。”去後邊轉了一會,又到前邊來,抱歉的笑道:“哥哥,我姐姐占住手呢,你隨我到後邊去說話呀。”


    小雷就叫管家們看好銀箱子,笑嘻嘻隨著柳青青就朝後邊走。他兩個才轉過夾道。這裏的家人們就分了兩個跟在後邊,那八個分散開來,守門的守門,提著繩子搜房的搜房。


    柳如茵得妹子通風報信,聽說連銀箱都抬來了,聽妹子勸,狠狠心取了一包蒙汗藥摻進十碗酒釀點心裏,正在那裏朝托盤裏擺小碗,就見妹子引著一個少年書生進來。她本穿的簡便俏麗,為了要哄人上勾,特為把爐子燒提旺旺的,扣身衫兒上邊的銅扣也解了,露著半截白嫩嫩的脖子,袖子也擼到胳膊上,露著一雙玉藕似的胳膊。


    小雷見了這個婦人大膽成這樣,唬地一跳,笑道:“姐姐。”


    柳如茵因聽說他輕浮,存心投他所好,眯起眼笑道:“這孩子,八字還沒一撇,倒會占我便宜了?”把光光的胳膊朝他身上一搭,笑道:“來,裏邊暖和。”又喊妹子:“小青,把酒釀荷包蛋送到前邊去。”聲音又嬌又嗲。合柳青青少女樣的天真不同,柳如茵這樣放蕩,更像是顆熟透多汁的水蜜桃,自以為叫人一見就想咬一口。


    偏生小雷不是個解風情的,遇到這種粉頭都不如她的婦人,偏板起臉來,道:“姐姐莫鬧,姐夫在家呢。”


    “小冤家,你說是姐夫,我還說是妹夫呢。”柳如茵拉著他讓妹子捧點心出去,一隻腿已是極不老實的貼著小雷的大腿蹭起來。


    小雷不曾想她這樣無恥,退後兩步擋在門口驚道:“妹子,這個是你姐姐?”


    柳青青出不去,隻得把托盤放下,掙出紅臉來,羞道:“我姐姐合你耍呢。”腳下慢慢靠近小雷。


    小雷眼角掃到她的左腿微曲,又打聽過曉得她是有功夫的,然柳如茵卻是個三腳貓。正所謂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秧,他妝做迎上去的樣子,伸出一隻胳膊想拉這個小的,其實長衫擋著的右腿已是抬起。等柳青青抬起腿來要踢他。他已是發力把柳如茵踢出,正好撞上柳青青的腿。


    柳如茵挨了妹子的窩心腳,慘叫一聲:“是我。”倒在地下,柳青青看見院外兩個健仆奔來,曉得今日不能善了,就要退回灶台取刀。然已是遲了,小雷一個手刀斬在柳青青的脖子上,柳青青側讓了一下,就叫小雷一腳踢倒。本待爬起來,她在女人中算是力氣大的,還是不如小雷,叫小雷踏著她的胸不得動彈。


    小雷也有些吃力,腳下加了兩把力氣,還好兩個跟來的管家都快,一個解開腰帶捆手腳,一個端起那碗裏的點心,略嚐了一嚐 ,味道不對,笑道:“這是個賊窩呢,連這個蒙汗藥都有。”


    小雷心裏也有些兒後怕,還好自己警覺不曾在王家吃喝,笑道:“把她兩個捆的結實些,提到他們內院去。”


    柳青青跟柳如茵以為遇到同道,不約而同妝出楚楚可憐的樣子。柳青青睡在地下流著眼淚笑道:“好哥哥,原是一場誤會,我師傅人都認得的,叫做張三娘。我與你陪個不是罷。”


    小雷冷笑道:“你再說話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柳青青因他凶神惡煞的,倒不像是同道的騙子,反像個撈過界的響馬,轉念笑道:“哥哥,你們是外地來的,可知道曲駝子?”


    小雷板著臉道:“不是他供出你來,我怎麽曉得尋你。上一回你不長眼,偷的羅家金珠,我今日是請你吐出來的。”


    柳青青道:“賣了一千多兩銀子,錢折子在我胸口鎖片裏,不敢瞞馬大哥,一文不曾花。”小雷使個眼色,外邊的管家出來一個,搜走她的銀鎖片,取出小折子,道:“這是見印記可支的通折。”


    柳青青因他在行,這才慌了,哭求道:“哥哥,那日原是我財迷心竅,他家銀子也不少,我隻偷了一隻妝盒,不值什麽的,求哥哥看在我師傅份上,放過我們罷,那印記是我頭上的金頭銀簪子。”


    她話音未落,早有人取了她的簪子,對著亮處看了看,道:“是這個,可以取錢。”


    小雷不說話,等著四處搜過的管家們都來報無人,他方冷笑起來,道:“若是我不與你們留些記號,你隻當相家合羅家好惹。” 親手取了一把尖刀,剔掉柳青青的半截小食,對咬著牙忍痛的柳青青道:“我是南海馬家,我們家是有名的‘不傷人命’。今日不過給你個小小的教訓,以後遇著那兩家,與我遠些兒。”


    再看看柳如茵閉目在那裏,朱唇微顫,做出一副惹人憐愛的樣子來,招地兩個年青的管家忍不住去看她,他就有些惱火,喝道:“你們兩個狼狽為奸,你比你妹子還要下賤幾分!也剔你一指!”


    把刀子甩下,就有管家拾了斬去柳如茵半截小指,姐妹兩個想是吃不得痛,前後昏過去。小雷想了想,叫把她兩個抬到正院臥房,使繩子緊緊係在床上。叫她們一時半會不得脫身。他們出來,一個管家就小聲道:“小的們有個主意。方才這兩個女人都吃了小虧,不能叫那位王中書絲毫無傷,不如把他的棉花裏摻些東西。”


    小雷對這個王中書並無好感,聽管家們這樣說,忍不住笑道:“你們要怎麽做?”


    那管家一揮手,幾個人出去把銀箱子都抬了來,其中一箱子是假銀子,小雷指點他們抬進正房裏,藏在箱子間。那三箱,大半箱是平常衣裳並一隻雨綢的大包袱,兩箱半卻是些壇子。管家們取大桶的取大桶,開了壇子把那壇子裏的水倒了些,就開了房門潑棉花包。每包都淋的濕透了,那壇子還有兩隻貼了紅紙頭沒有開。小雷好奇道:“這個是什麽?”


    管家笑道:“沒什麽,不過是小的們連夜煮的濃糖水。”


    小雷好奇,在一隻打開的壇底子沾了一點,哪裏是糖水,分明是糖漿!這個東西淋在棉花裏,一來棉花要變色,二來又引蟲蟻,端的是禍害人的好東西。小雷猜不是尚真真就是尚鶯鶯做的,多半就是尚鶯鶯,這個姐姐極是好耍,忍不住一笑道:“咱們收拾了走人罷。”那幾個管家都換了衣服,俱把換下來的衣服使刀砍爛,都堆在一處,把那兩隻壇子丟在上邊使棍子包著布敲爛,原來壇子裏邊是牛血,腥氣撲鼻。卻不曉得他們使的什麽法子叫血不結塊,淋得衣衫上到處都是,大家都捏著鼻子把這些破衣爛衫東丟一塊,西藏一片。


    小雷看著有趣,笑道:“這個包袱裏,想必也是什麽了。”提起來一看,卻是半爛的幾片豬腿,看著卻像是人手似的。雖然天氣冷了些氣味不大顯,隱隱有臭味。他正發愣,早有管家在井邊淺淺刨了個坑,把這幾片臭豬腿都丟下去,胡亂埋了埋。笑道:“明日再叫幾個大姐到小梅的鋪子裏耍,傳些梨花巷有狐精吃人的故事,就齊全了。”


    小雷忍不住笑道:“原來你們說的不入流的,說的卻是這個!”


    帶頭的管家苦笑道:“我們老爺心地極好,是不許我們害人性命的,雖然這位王中書,大家說起來都恨不得砍他幾刀。然家規在那裏,不用些小計謀不得叫他速走,卻是煩人。”


    小雷想到那個笑起來眼睛都找不到的胖老頭,歎一口氣道:“尚大叔實是個好脾氣。不肯殺生呢。”


    大家一齊收拾,小雷脫了外間的衫袍翻出藍布麵的裏子來穿好,又把帽子跟玉環除去,變成一個灰撲撲的平常少年,方前後門各分一半人,趁人多的時候擠出去。蘇州本來人就多,外地人更是多的不得了,他這十一個人分兩批撒進人海裏,哪有人注目,散到城外無人的河邊泊船處,大大方方回李家去,叫人取銀子贖金珠,又叫個人送去羅家。小雷連羅家的門都不曾踏實半步,直接去太倉了。


    且說他們出門許久,到了中飯前半個時辰,那買菜的老婆子先回來,淘米煮飯洗菜切菜的忙活不必說。那個原是守門的長隨卻是在外邊吃了一個時辰的酒才去尋的大夫,還好那一日大夫有空,隨坐了個小轎隨他到梨花巷來。那長隨因自家在外遊蕩,大門一推就開,心中起疑也不敢說什麽。


    他把大夫引到內院道:“病人在裏邊,請先生略等等,我去請夫人來。”


    長隨進了正房尋不到,想起家中無人,夫人必在她妹子房裏看顧,就出來轉廂房。才進得門,嗅得滿屋血腥氣味,再看得兩團白肉粽子,就叫得一聲苦也,驚得連叫求命。


    那個郎中聽見尖叫,飛奔進來看,驚見兩個婦人吃人捆在床上,請他來的管家睡在地下說不出話來,忍不住也叫道:“求命啊!”


    柳青青睜眼,喊道:“我們是遇到強盜了,莫喊,先把我們解開。女人家的怎好上公堂。郎中,你的診金自然把你。”


    這話說的有理,那郎中也是個老好人,忍著驚恐就與她姐妹兩個鬆綁,又開了兩副養氣補血的藥,正在那裏寫藥方,王中書慌慌張回來。


    先看見他的長隨蹲在院門口發抖,他並不在意。待進了妻妹的臥房,看見柳青青臉色發白,包著一隻手站在桌邊。屋子裏一個郎中打扮的人在寫藥方。他的娘子卻是睡在床上,忍不住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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