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盧掌櫃告退,陸笙緩緩的收起笑臉輕聲一歎,“賀太守啊,你這塊牌匾怕是很難送出去了。”


    “哦?陸大人何意?”賀行之疑惑的看著陸笙,“難道陸大人以為這個東升糧鋪有問題?”


    “應該有問題。”


    陸笙輕輕的將手中的卷宗遞到賀行之的麵前,“東升糧鋪從十一月十五開始開業,到現在已經半個月了。您有沒有算過,東城糧鋪已經賣出多少糧食了?”


    “多少?”


    “八百萬石!”


    “嘶——”賀行之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麽多?他們哪來這麽多糧食?”


    “是啊,這就是問題了。他們哪來這麽多糧食?方才我問他,東升糧鋪的東家叫什麽?他說叫霍有德,乃濟州人士。


    濟州的確是產糧大州但太守別忘了,周邊八州的多餘糧食幾乎都已經被楚州吃下。濟州哪裏還有誰有八百萬石的糧食?就算有,那麽此人必定是濟州鼎鼎有名的大糧商。為何我們都沒聽說過有個叫霍有德的?”


    “陸大人的意思是……”


    “他的糧食來源有可疑。”


    “陸大人心思縝密,老夫不得不佩服。但是陸大人,東升糧行可是開啟楚州開倉的先驅,要沒有東升,楚州糧商恐怕到現在都不願意開倉。


    你如果調查東升糧行,無論有無問題其利害非同小可。搞不好,眼下大好的局麵會功虧一簣啊。”


    “我自然清楚,但我突然想要一件事卻讓我不得不要追究清楚東升糧行的糧食由來。”


    “何事?”


    “被盜賣的三千萬石糧食去了哪裏?”


    話音落地,賀行之的臉色刷的一下白了,端起的茶杯轟然間跌落。


    陸笙手掌一揮,茶杯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托起,瞬間回到賀行之的手邊茶幾之上,就連一滴茶水都沒有溢出。


    “陸大人,你不是說那三千萬石糧食都被謀逆之徒給付之一炬了麽?”


    “是,最開始我也以為是如此。被付之一炬的糧食是有之,但絕對不多。須知那些可是堆積如山的糧食,不是草木。付之一炬需要燒多久?


    我命人查過那些灰燼,灰燼雖厚但多是草木灰。想來幕後黑手是想誤導我們,讓我們以為糧食被燒毀讓我們放棄追查。


    但玄天府,從未有過鬆懈一隻在盯著這批糧食。突然間,東升糧行沒有征兆的出現,這讓我不得不懷疑。”


    “原來如此,陸大人,可老夫記得你和皇上不是這麽說的啊……”


    “我要和皇上說那批官糧下落不明,皇上必定會勒令我們限期之內追回官糧。雖然我們會將此案一查到底,但也不願頭上被帶給緊箍咒。”


    陸笙這話說的理所當然,但聽在賀行之耳中卻是愕然。就連他這個官場沉浮一輩子的老油條都沒想過耍這種滑頭,陸笙竟然能這麽滑不留手?天生是該當官的啊。


    可既然如此,陸笙竟然又對自己直言不諱。顯然陸笙敢這麽坦白說出來根本就是無所忌諱。就是自己如實向朝廷上報,朝廷估計也會當什麽都沒聽到的吧?


    “陸大人此來的用意是……”


    “我就是想問問距離冬麥收割還有多久?”


    萬裏糧田都已經開始出麥穗,不出意外,再有兩個月就能收成。不知不覺已經十二月了,果然如郭先生所言,到現在都沒半點轉冷的跡象。


    如果他推測的沒錯,正月可以收成百姓們不至於餓肚子了。”


    “正月底麽……看來還得等半個月……”


    玄天府眼下首要的任務是穩定次序,雖然楚州百姓按部就班似乎已經恢複運轉。但現在的穩定卻是非常脆弱的,一不小心就可能會出事。


    朝廷的賑災糧雖然源源不斷的送來,但楚州龐大的人口基數也是個吞糧巨獸。好在太守府購糧與朝廷賑濟雙管齊下,勉強維持了平衡。


    原本預定的婚期也一步步的逼近,婚期的日期,似乎也是楚州冬糧收成的時候算是普天同慶了。


    因此,陸笙這些天的心情也變得好了很多,有時候一個人在辦公室還能沒事哼兩句戲腔。


    “大人!”


    陸笙抖腿的動作停下,再次坐直,“進來吧。”


    孫遊捧著一疊卷宗走進陸笙的辦公室,“追查半個月,不負所望!”


    “挑簡要的說,什麽情況?”


    “這個東升糧行的東家霍有德其實並無此人!東升糧行的大掌櫃叫盧曉晨,而盧曉晨其實就是東升糧行的東家。


    之所以東升糧行突然間在楚州開業以前並無半點資料信息,是因為這個盧曉晨原本並不是做糧行生意的。他本來是做磚窯生意的。”


    “磚窯生意?從磚窯生意一直做到糧行?這跨度有點大啊。你是怎麽發現盧曉晨的身份的?”


    “這要從兩年前開始,還記得兩年前,第四期臨時安置房的擴建之中,有人給我們提供了劣質磚麽?就是那個黑窯廠。”


    “記得,但是我記得窯場被你們一鍋端了,那個管事的和幕後的老板都被抓了不是麽?”陸笙疑惑的問道。


    “不錯,從大人要我盯東升糧行的時候起,屬下就命人調查盧曉晨的一切訊息,發現這個人行為非常神秘,而且行蹤也飄忽不定並且有很強的反偵察意識。


    屬下當時就認定此人絕非善類,而後發現,此人有很多女人但唯有兩個女人的關係最為緊密。但奇怪的是,這兩個女人都不是盧曉晨的妻子,而且盧曉晨至今沒有娶妻。


    其中一個女人叫林小倩,我們發現她每個月都會來牢房探監,探監的對象就是曾經被我們抓的黑磚窯的幕後老板。


    從這裏我們找到了突破口,據林穆交代,林小倩是他的妹妹和盧曉晨青梅竹馬,他們三人也原本是一個村子裏長大的。


    盧曉晨從小就鬼點子多,但都沒用到正道上。不過這人很精明,很快賺到了錢,之後有鼓搗出了磚窯廠更是憑著一副好口才拿到了衙門的訂單。


    要正常來說,能拿到衙門訂單還不好好做?報上大腿還愁以後沒有發財的機會。但這盧曉晨偷奸耍滑慣了,竟然作死的給官府提供劣質磚。


    自然,被我們一網打盡斷送了一切。而盧曉晨比較機靈,在我們行動之前聞到風聲腳底抹油了,林穆卻沒來得及逃走被我們抓了。


    林穆此人講義氣,把所有罪名自己扛了。正因為如此,盧曉晨並沒有留下案底。”


    “義氣?有時候真不是好東西。既然林穆這麽講義氣,怎麽就這次又要背叛盧曉晨了呢?”


    “當年林穆剛剛進來的時候,盧曉晨托林小倩帶話說會想辦法盡快把林穆撈出來。可是被我們定了罪的人哪有這麽好撈的。


    一開始盧曉晨倒是使了把盡,但幾次下來也就放棄了。林穆被一關就是兩年,心底已經升了怨氣,再加上這些年在牢裏改造的還算可以。


    最近幾天,林小倩向林穆透露過盧曉晨似乎有了新歡,還動手打了她,這麽積攢出來的怨念和是非觀觸動下很容易的就被我們說服了。


    我們準許給他戴罪立功的機會,如果事成,申請給他減刑。這樣我安排了兩個弟兄和林穆一起在十天前越獄了。


    而後在林穆的安排下找到了盧曉晨並成功打進了他的內部。”


    “既然盧曉晨是個警惕性很高的人,怎麽會這麽輕易的打進去了?”陸笙頓時來了興致,這劇情和無間道挺像的麽?


    “這個林穆還真是個人物,見了麵就狠狠的揍了盧曉晨一頓,罵他不是東西辜負自己妹妹之類的。但這一頓揍,卻暗合盧曉晨的心理把他的疑慮都打消了。


    之後林穆故意說要和盧曉晨分道揚鑣,但盧曉晨卻徹底接納了林穆。畢竟他們三個可都是逃犯的身份,再加上玄天府貼出的懸賞公文,很快他們三人就進入到了盧曉晨的核心之中從而為我們找到了足夠的證據。”


    “盧曉晨的糧食是從哪裏來的?”


    “這個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盧曉晨的糧食來的路不對。他們空船從北港出發,而後沿江岸抵達江陵府江段,之後換船,載著滿船的糧食回到北港,造成一副從外地運糧回來的假象。”


    “就這樣?不可能吧?江上往來的商船這麽多,怎麽可能不被發覺?”


    “這就是蹊蹺的地方,林穆跟著跑船了四次,而每一次在他們換船的時候江段上都沒有船隻身影,這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給他們換船安排時間。長江水道關卡,是城防軍管理的,江陵和北嶽兩處關卡相距二十裏,如果兩邊卡一下,中間的江段就會空出。


    而且,每次換船都是在深更半夜,船隻數量也是最少的時候。這半個月,就是以這種方式神不知鬼不覺。”


    “這麽說來,我們隨時可以抓人了?”


    “對,但必須要活捉盧曉晨,因為這些糧食從哪來的隻有盧曉晨一個人知道。他曾經無意中透露過,除了他世上絕對沒有第二個人知曉。”


    “江岸設卡的城防軍呢?”


    “江岸設卡的城防軍和盧曉晨有聯係,每次設卡盧曉晨都會給城防軍副統領張漢一千兩銀子。有兩次是林穆帶著兩弟兄去的,張漢還旁敲側擊的問盧曉晨是做什麽生意的,看來是不知道。


    而且張漢此人貪花好色嗜賭如命,能成為城防軍還是靠祖上餘蔭。這樣的人……屬下覺得就是個酒囊飯袋絕對不清楚其中的實情。而且,聽盧曉晨的意思,那個張漢也有把柄落在他手中所以才這麽聽話。我們要不要先把那張漢拿下?”


    “不,張漢最後抓。等兩天,等三大糧行頂不住壓力開倉了之後再動手。對了,把纖雲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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