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請你?”馬玲警覺的側過身,居高臨下的盯著林熙木然的死魚眼。


    “我是說如果,假設!”


    “好好的正道不走,去做那種傷天害理的事?你又不傻!”馬玲俯下身體,趴在林熙的身上,手指在林熙的胸膛畫著圈圈,“熙哥是好人,怎麽會願意呢?做了,可是要被問罪的。”


    “那,如果是恩公要我去做呢?”


    馬玲眼中閃動,側著耳朵,聽著林熙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速度。


    女人,是細膩的,也是敏銳的。


    林熙的反常,怎麽可能瞞得過枕邊人呢?隻有大豬蹄子才以為自己裝的無懈可擊。可在馬玲的心底,林熙的臉上寫滿了事。


    馬玲緩緩的閉上眼睛,“恩公怎麽會讓你做這種事,恩公是好人……”


    “我說如果呢?有時候,人總是要做出點選擇的。比如那時候,我也沒想過會去醫館做一個大夫。要不是你的病,我甚至覺得在藥鋪做一輩子夥計也挺好的。”


    “恩公不會的……”馬玲的聲音很低,很柔。


    但她的心,卻跳得很快。


    林熙不會撒謊,也從不對她撒謊。假如?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假如。


    林熙說今天遇到恩公了,而後又說了這些完全就是不著邊際的話。要是馬玲還不知道今天林熙怎麽了,那她這個妻子白當了。


    肯定是這樣,一定是那樣。


    雖然馬玲不願相信,當年的恩公會這麽要求林熙,可現在,卻有一個問題迫在眉睫。


    林熙現在很愁,也走到了懸崖邊上。


    這一步一旦跨出,就是萬丈深淵。


    這是他們麵臨的最危急的局麵,可能很快,他們就會粉身碎骨。


    孩子才一歲半……怎麽辦?


    “睡著了麽?”林熙輕輕拍了拍馬玲的肩膀,但馬玲沒有反應。


    兩行清淚,沿著馬玲的眼角滑落,還沒落下,馬玲連忙說伸手擦了擦。


    “沒有!我在想啊……欠恩公命的是我們兩,又不是別人。要是恩公真要你這麽做,那我們也隻能拿自己的命還恩公吧?拿別人的命還恩……那我們得欠多少輩子才能還清?”


    “呃——你還真想這個問題啊?”林熙呆滯了,還以為這麽久馬玲睡著了呢。


    “那不是你問我的麽?要換了我,我就偷偷的給玄天府通風報信。現在的玄天府,可好著呢,替百姓做主。


    蘭州攤上這麽一個官,蘭州百姓的苦日子到頭了。要在這個時候給玄天府惹麻煩,那不是作孽麽?要下十八層地獄的啊。”


    “是麽?”


    “那當然了,我就喜歡熙哥心地好,就算在醫館坐診這麽多年,也沒有做昧著良心的事。要現在你做了昧良心的事,那我就真的沒法活了。


    大家都狼心狗肺的時候你還是不願同流合汙,現在大家都改過自新了,你倒變壞了?你讓我怎麽下去見爹娘啊!


    人嘛,隻要不是做了缺德事,還是有來世的嘛。要下了地獄可就真的沒了……”


    “還是你聰明,想問題這麽通透。”林熙恍然大悟,但因為心情的原因,臉上卻還是波瀾不驚。


    “真想通了?”


    “嗯!恩怨是恩怨,對錯是對錯。兩碼事。”


    “嗯,睡吧,明天還得去醫館做事呢……”


    又是一個豔陽天,陽光明媚。


    日上三竿,陸笙從雜亂的辦公之中伸了一個懶腰。他有一個好習慣,就是一口氣把一天的活都幹完。幹完了,剩下的時間想幹嘛就幹嘛。


    這是從前世就養成的習慣,拖延證是病。


    “大人!”女秘突然敲開了辦公室的門。


    “又有卷宗要批複麽?”


    “不是,前台送來一個案子,很奇怪。就在剛才,有一個婦女抱著一個孩子來玄天府。求玄天府能收養這個孩子。”


    “收養孩子?那個婦女是……孩子的娘?”


    “不是,是她鄰居家的孩子。”


    “那孩子的爹娘呢?”


    “從哪個婦人口中得知,都健在。她說她是受孩子的親娘所托,將孩子送來玄天府。而且那個婦人說要見大人,前台的弟兄怎麽問她都不發一言。”


    “要見我?你,帶她來會客室。我隨後就到!”


    婦人抱著孩子,戰戰兢兢的來到會客室。


    到了現在,她都感覺這一切是做夢。怎麽就發了神經答應了馬玲的托付?現在想起來,真傻。不是馬玲得了失心瘋,就是自己得了失心瘋。


    可是,人已經到了,現在就算想轉身走都走不了。


    “你要見我?”


    一個聲音,將婦女嚇了一大跳。慌忙站起身,看著陸笙愣愣的出神。


    “你先坐下,別緊張!想法捋平了再說。”陸笙輕聲細語的說道。


    過了許久,感覺婦人的心跳趨近平穩了,陸笙才笑了笑看著她懷中的孩子。


    孩子已經不小了,看起來差不多可以蹣跚學步了。


    “是你說要玄天府收養這孩子?”


    “是……是的……我也是受人所托。”


    “誰?”


    “孩子他娘,也是我的對門鄰居。她叫馬玲,是個心地善良的大好人。左鄰右舍,誰家沒受過她的好……她今天開口求我,說把這個孩子帶到玄天府求玄天府收養。


    還給了我一封信,讓我當麵呈給陸大人。我這人……腦子有點不好使。一開始還以為陸大人和馬玲……唉!陸大人才來蘭州兩個月,怎麽會有瓜葛。可是我當時就是中了她的邪。”


    “信呢?給我看看!”


    “這……在這!”婦人連忙從懷中掏出信,送到陸笙麵前。


    信封上的字跡,算不得好看。


    撕開信紙,厚厚的五張紙。陸笙快眼掃過信件的內容,頓時臉色大變。


    嗖的一聲站起身,疾步在會議室來回走動。


    “小圓!”


    “大人!”女秘很快出現。


    “你把孩子帶下去好生照顧,她你也安排一下,我現在有事,你等我回來再說。”


    陸笙話音落地,身形一閃消失不見。


    蘭州玄天府第二醫館,林熙的臉上掛著濃濃的麻木。


    從出門到現在,他的臉上看不到一點精氣神。藥房的其他夥計問他,他也是回答昨晚上沒睡好。


    幾次,他拿出了瓷瓶,又顫抖的塞了回去。


    雖然昨晚上馬玲讓他想通了很多事,但林熙想了一宿卻發現還是有一道過不去的坎。


    如果今天不遵照恩公的要求去做……會怎麽樣?


    會死吧?


    不隻是自己會死,就是馬玲,還有剛剛會走路的兒子,都會死吧?兩年前的絕望,又一次如泰山壓頂一般壓在身上。


    小玲吃了這麽多苦……她還這麽年輕……我怎麽能忍心……


    這一個上午林熙感覺自己是空的,是沒有靈魂的。


    “林熙,快點,快來幫忙。我這裏忙不過來。”


    “好!”淡淡的聲音,依舊沒有半點人氣人煙。


    最終,林熙還是沒有打開瓷瓶,而是快速的接過藥方,快速的從藥房中抓藥,快速的包好,又快速的遞給病人。


    快,如閃電一般的快!


    在藥房之外,一個衣著普通的老婦躬著背靜靜的站在人群之中。她的眼睛,卻時不時的掃過林熙。


    醫館開門後,第一波看病的病人已經開始拿著藥方來抓藥了。而她,就是冥王派來的監視者。


    林熙忙了一波之後,終於有了空閑。而有了空閑的林熙,終於想起了今天要做什麽?


    告罪一聲,說去上個廁所。


    林熙的臉上很平靜,但胸膛的心跳,如同馬達一般激烈的跳動了起來。


    他強逼著自己忘記,忘記良心,忘記道德。他心中隻默念一句話,馬玲要活著,孩子要活著,就算下地獄,我一個人下地獄就好……就好!


    老婦悄悄的離開人群,偷偷的跟上。


    從隱蔽的角落,偷偷的觀察林熙的表情。


    平靜,非常平靜。


    到了現在,都沒有露出慌張?


    而後,林熙從懷中取出瓷瓶,剜出一點白色的膏藥。輕輕的抹在掌心。而後將膏藥抹均勻,直到從表麵再也看不出來。


    “好穩的心……真是個做暗諜的好料子。”老婦心底想到。


    小林將瓷瓶收起,剛剛要轉身,“你,還有你,對,還有你!說你呢……”


    穿著白大褂的總務處副館長邁著八字步的走來。對著玄天府內幾個打雜的喝道。


    林熙仿佛沒聽到,徑直的想藥房走去。林熙知道,他給病人抓的下一服藥可能會害死一個人。但是……他怎麽辦?就算下地獄,就我一個下地獄好了……


    “喂,說你呢!你聾了?”


    這時候,小林才知道,賀副館長說的是自己。


    “啊?”


    “啊什麽啊?叫了你大半天了,你做什麽呢?”


    “我……我沒聽見。”


    “你,以後歸總務了,負責大夫們的宿舍清潔衛生!”


    “啥?我……我是藥房的不是雜役……”


    “藥房的就不是雜役麽?正好,藥房編製多一個人。你跟我去總務,以後就負責大夫們的生活後勤。別杵在那了,趕緊跟我走!”


    林熙無奈,隻好跟著走了。


    而暗中的老婦,眼中精芒閃動。她倒沒有懷疑林熙什麽,而是現在就想把那個該死的什麽賀副館長給殺了。


    就好像正期待著下麵的劇情呢,你特麽突然間打斷來個斷章?這不是找抽麽?


    小林被叫到總務去了,這個意外讓老婦措手不及。那給病人的藥下毒的事……還做不做?


    林熙跟著賀副館主七拐八拐的來到一個房間,“進去吧。”


    林熙木訥的踏進房間,而入眼的,卻是一身鮮紅製服的背影。絢麗的披風上,金色的玄天那麽的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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