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刀罕見的雙手持刀,由於厚背大刀刀柄既寬且長,兩手齊握,仍不顯擁擠。


    雙眼熠熠生輝,整個身軀極度收斂,縮藏,仿佛衣不蔽體而在極度寒冷的冰雪天氣當中一樣,積蓄著身體當中的熱量,要來應對惡劣的環境。


    驀然間,魔刀的思緒自眼前的戰場抽離,飛回到那仲夏之夜,改變他一生的時刻。


    具體的時間他已經記不得,曾經的家鄉也早已經寸草不生,荒蕪遍地,消失在時光長河之中。


    隻是圓月高懸,星輝照人,螢火漫天,是他永世難忘的場景。


    鄉間一個不算寂靜的村落,有家犬不時短吠,紙糊的窗戶內傳出昏黃的光亮。


    小小少年在勞作了一天,偷偷從家中溜出,無意識的抱膝坐在村口小溪邊,赤著腳,劃著清涼的溪水,對於未來一片迷茫。


    他的年紀還太小,大約隻有十歲左右,未曾念過書,沒有受過什麽良好得見教育,隻是跟隨父母照顧弟妹,在田壟間忙碌,不知未來是否會精彩,人生是否會幸福完美。


    然後,他就在月光的照耀下,見到了一個仰臥在溪水上的男人。


    順流而下,手中一柄長刃泛著暗紅與腥氣,身體也是遍布瘡痍,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下一刻就要如同熄滅的焰火一般,徹底告別這個世界。


    在飄過小小少年身體的刹那,男人仿佛受驚的猛獸,瞬間翻身而起,踩踏著清溪,將中的長刀遞在少年的喉嚨處,下一刻就要將少年的喉嚨割破。


    隻是少年的表現似乎讓這個渾身傷痕的男人起了一絲興趣,沒有立即下手。


    魔刀已經忘記了那個男人的樣貌,隻是很清楚的記得,當時的自己沒有任何的恐懼,沒有任何的害怕,隻是帶著一絲好奇與憧憬的打量著男人放在自己脖頸前的長刃。


    是的,他甚至沒有關注到那人長的是什麽樣子,年紀有多大,因為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那柄質地並不算好的長刃所吸引。


    “你不怕嗎?”


    這是男人問的第一句,聲音很難聽,如同森林當中孤獨的蒼狼,嘶啞又短促,想來是曾經受過傷,傷了聲帶,也是魔刀記得最清楚的一句。


    有了第一句,就有第二句,兩人開始詭異的暢談起來,刀鋒從未離開過魔刀的喉嚨半分,兩人之間處於一種詭異又親近的氣氛當中。


    最後,那個男人走了,臨行前,將手中已經缺了很多口子的長刃留下,且說了最後一句話,


    “這柄刀送給你了,你是個練武的好苗子,更是天生的刀客,希望有一天,你能用手中的刀,奪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這個陌生的人,留下的刀,卻陪伴著魔刀走過人生最重要的一個時期。


    山賊來襲,村莊被漆黑的濃煙和耀目的火光籠罩,哭喊,哀嚎聲似乎永遠也不停,父母,弟弟妹妹,盡皆慘死,魔刀卻用這卷了刃,缺了口的刀,殺了兩個成年的山賊,逃了出去,活了下來。


    魔刀的刀道之心,並非起始於練武的那一天,而是仲夏夜與那個受傷男人邂逅的那一晚,萌生的向刀之心,純粹又濃烈。


    之後則如那個男人所說一般,用手中之刀,奪取自己想要的一切,比如生命,比如尊嚴,比如權勢富貴……


    但是啊,那些都是不純粹的,摻有雜質和私心的。


    唯有被長刃封住喉嚨的那一刻,魔刀的雙眼第一次被刀的美麗所吸引,小小的少年就此愛上了刀,願意付出畢生去追尋。


    “天刀,接我問心一斬。”


    魔刀思緒回轉,豐富多彩的人生走馬觀花的從眼前閃過,最後停駐在那一晚,那一刻,自己目不轉睛的盯著頸前長刃的時刻。


    忘卻了所學的內功,忘記了魔刀十二恨這一至高心法,忘卻了幾十年來所學會的所有關於刀的技巧與法門。


    魔刀的這一斬,便如同初學刀法的菜鳥,透著笨拙,卻是一生刀道的起始,基石,並不驚豔,也不出彩,卻有一種斬破人心的力量。


    麵對如此一刀,項央比任何時候都要凝重,臉上的笑容卻是肆意而又歡暢,這樣的刀,能夠傷到他,甚至能夠殺死他,卻令他無限的憧憬與期待。


    的確,正如魔刀所言,這一刀,是天下第一流的美酒,讓他回味無窮,今後都難以忘懷,卻未必能再尋到一壺暢飲。


    因為練武這麽多年,他遇到過太多的武者,見識過的武學更是如很恒河沙數,但如問心一刀者,卻是頭一遭,今後能否遇到,更是未知之數。


    因為連他這個天刀,也斬不出這一刀,赤子問心,何其壯哉?


    如果不出全力,這一刀下,他會死的。


    項央的心神沉入靈魂的最深處,性格當中的霸道,強勢,孤僻,冷淡,盡數消失無蹤,隻是在雙眼裏孕育了一股不含有任何人氣,細細看去,卻又包含了世間萬物種種的情感。


    天道至高,以天刀代行天道,便是項央一生武道之終極追求,直到破碎虛空,超越天道為止。


    手中的木刀自發遞出,化作一道驚鴻朝著魔刀的問心一刀迎去。


    這一刻,項央的氣息完全消失不見,整個人似乎都從這片天地消失,隻是他並未死去,而是化作了碧藍的天,沉厚的地,飄逸的風,流動的雲,清澈的水,閃耀的雷……


    項央的刀視之不見,卻又無處不在。


    這一刻,魔刀的赤子刀心,與項央的蒼茫天刀,無聲無息的碰撞,以交點為起始,四周的一切都在崩壞,湮滅……


    沒有任何的聲音傳出,似乎穿透了空間,超越了時間,以另一種無法想象的形勢存在。


    下一刻,項央與魔刀的身影交錯在一起,化作了白黑兩道光影,瞬間而過。


    整個仁懷城的人數十萬計,在項央與魔刀交錯的刹那,心髒都是一停,無論武功多高,修為多強,都難以避免。


    而且,仁懷城的大地也傳來轟隆之聲,仿佛一場大地震剛剛過去。


    浩日失色,天地無聲。


    魔刀的臉上露出一抹無限滿足的笑容,並不高大的身軀挺立如山,拄著手中的厚背大刀,迎著東方,緩緩閉上雙眼。


    其眉心處,一道血痕蜿蜒而下。


    朝聞道,夕可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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