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也隻能這樣了。”


    曾誌國在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如果能讓他選擇和決定,他當然不會選擇與黃得功在戰場上見個高下,不過事到如今,一切也說不得了。


    在場的人都在臉上露出了無奈的模樣,不管怎麽說,當年的江北四鎮和京營、文武操江、左營,南明的軍事力量在紙麵上足過百萬,實際可用的軍鎮卻隻是這麽幾個,高傑和劉良佐等人就不必說了,軍紀蕩然,當初在江北時禍害百姓不輕,不要說搶劫了,軍隊綁票的事也幹了不少。高傑部下的李成棟總兵所部,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殺人綁票,強奸淫掠,真是無惡不作。降了清兵之後,江陰屠城,嘉定屠城,李成棟都是打頭的急先鋒。至於左營,軍紀就更差了,還是在崇禎年間左營就沒有軍紀可言,反正上麵沒軍餉,左營就索性自己搶,等到了弘光年間雖然有了軍餉,不過搶劫的毛病卻是改不了了。一旦搶開了頭,再改也確實是難了。


    四鎮一年拿六十萬銀子,米糧也是相應數字,南明七成以上的財力都用在京營和四鎮、左營身上,所得者,卻是土崩瓦解,應風而降。而且軍紀敗壞,慘害百姓,過兵處比遇到土匪還要淒慘的多,何騰蛟在湖南縱兵搶劫,苦害湘人,結果清兵來而明軍潰敗,湘人不顧民族之防,竟是支持清兵而仇視明軍,後來李定國重新攻入湖南,仍然得不到百姓支持,這就是當年軍紀敗壞的惡果。


    黃鎮在四鎮之中,軍紀最佳,雖然也不免得有些違紀所在,比如曾大將軍當初就是在黃帥手下專司搶劫綁票的行家裏手,不過比起其餘軍鎮來,黃得功所部不僅很有戰鬥力,而且比較聽從指揮,在駐軍之處的軍紀也算是好得了。


    況且,黃鎮之中也有不少遼東 ,天雄軍中的普通士兵九成以上是淮泗子弟,不過,高級的軍官中卻有不少是當年遼東鎮的子弟,這麽一來,卻是有點香火之情了。


    曾誌國在張雲龍這裏,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除了呂承誌外,天雄軍中來自遼東鎮的便是張雲龍與李天柱等人,既然在這裏已經沒有什麽阻礙可言,全軍上下也就算是一心對敵了。


    這等心思,也算是馭下之道中的一種,曾誌國已經給足了遼東舊人麵子,張雲龍等人也是心知肚明,當下張雲龍略一躬身,接話道:“大義當前,鄉黨舊情算得什麽。末將所部,必會戮力向前,殺敵報國。”


    曾誌國笑道:“都是報國,都是為了君上,誰對誰錯?現在誰明白?”


    張雲龍心中一凜,曾誌國所說正是他心中所思,不過這等心思不要說宣諸於口,就是在腦海裏想上一想,自己都覺得是一件極為凶險的事,不料想,就在自己這中軍大帳之中,這等隱藏在心底最隱秘的心思,卻是被曾帥一語道破。


    當下他顯的極為茫然,先是下意識的答了一句:“是啊。”然後便是醒悟過來,當即雖然是寒冬臘月,卻隻覺得渾身一陣燥熱,額頭已經是有冷汗沁出,看一看曾誌國的臉色,當即恨不得就要奪門而逃。


    好在他很快鎮定下來,兩眼看著曾誌國,又道:“不過大帥之心,可昭日月。”


    曾誌國笑道:“哦,我卻不知道我是什麽心,你倒是說來聽聽?”


    張雲龍苦笑道:“此人近皆知也。大帥有太祖之誌,說出來,不過是四個字耳。”他頓了一頓,接著又道:“驅逐韃虜!”


    “哈哈,雲龍可謂知我。”曾誌國這一次倒是真的笑的很開心。不管怎麽樣,張雲龍現在所說的可是發自內心的真話,不論如何,說的也並不算錯。


    他拍了拍張雲龍的肩膀,笑而不語,卻又向著侍立在一邊的李天柱問起黃得功大營見聞情形,李天柱此行任務倒不是為這些,這類事,一個把總就能做的很好了。他隻是對黃得功這個同鄉好奇,一個是開原人,一個鐵嶺,遼東讓建奴占了後,黃得功從遼南到遼西,然後到京營,一路顛簸到鎮帥的位置上,李天柱卻是從家人逃到遼南,然後投入東江鎮,熬了好多年後,毛文龍一死,東江鎮內亂,這些遼東子弟失去了反攻回家鄉的希望,人心一亂,東江那種苦地方就再也呆不住了,有人降了建奴,有人逃入遼西,也有人從海路到山東登萊,然後輾轉到淮揚,清兵南下,再輾轉過江。


    李天柱等人的經曆,就好比是一本大書,其中滿是苦難與血淚。


    在李天柱的講述聲中,曾誌國與張雲龍等人凝神細聽,良久過後,曾誌國用手中的馬鞭輕輕抽打著地麵,沉思道:“這麽說起來,黃帥的布置是要用一個拖字決,看起來,黃帥並不是一個莽撞的人。”


    李天柱道:“必然不是。末將在黃帥帳中雖然不久,不過末將以為,黃帥雖然武勇,不過並不莽撞,現在天寒地凍,黃帥隻要與咱們相持就是,等再過兩三個月,天氣回暖,江南這裏暖的早,過了年兩個月就沒這麽冷了,到時候左營和浙江兵最少有五萬戰兵三十萬以上,再加上京營兵和黃帥一鎮並其餘各總兵,兩路一夾擊,可比現在和咱們決戰要強多了。”


    曾誌國笑道:“如意算盤打的不壞。嘿,黃帥麾下可是有八總兵,從額兵三萬到現在號稱有十萬眾,約摸算來,小兩萬戰兵是實打實有的。麾下大將中,能打一打的人也不少,再加上背倚南京堅城,城內上下一心同仇敵愾,士氣也高,補給也足,倒是真能和咱們打一打。”


    曆史上黃得功在江北諸鎮悉降之後還堅持抗敵,多鐸打下鎮江後,由鎮江撲南京,南京文武官員在召開會議後決定投降,掌握京營兵和操江兵的趙之龍和劉孔昭一個是侯爵,一個是伯爵,兩人帶著二十三萬京營和操江兵投降,錢謙益等東林黨官員冒著大雨跪在道路兩邊跪降表,闔城都降,弘光皇帝隻帶著幾個小宦官逃出南京,一路直奔在蕪湖的黃得功。


    黃得功將帝迎入營中,悲泣感奮,雖然明知事無可為,大勢已去人心思降,結果還是奉弘光而奮戰,劉澤清等人召降,黃得功堅持不降,帶兵奮戰,後來箭矢射中喉嚨,黃得功戰死。


    此役之所以打的這麽窩囊,還是因為當時南明小朝廷實在是失了民心,士氣崩壞已經不可挽回,黨內派別甚多而且內鬥,皇帝無能庸懦,遇事無主見,南京一失,東南半壁也不可保有,所以軍隊完全沒有戰鬥意誌了。


    戰爭不過是政治的延續,黃得功雖然個人勇武讓人敬佩,不過在大勢已去的前提之下,他個人的武勇在曆史大潮之下是沒有意義的。


    不過現在卻是不同,清兵雖然隨時可能過江,而且必定會過江。不過,在南明小朝廷看來卻是未必,在當時,雖然東虜已經占了中華半壁,不過在士大夫心中,蠻夷畢竟是蠻夷,所謂胡人無百年運的說法深入人心,又有遼、金、西夏,甚至是元朝的先例在,所以哪怕是建奴已經在飲馬長江了,江南的官員士大夫卻並不把局勢看的如何嚴重。


    在他們看來,江南水網密布,北人善騎而不善舟楫,建奴雖然一時勢大,想過江來一統江山,怕是沒有那麽大的野心。


    就如清兵南下,局勢嚴重史可法發出警報後,馬士英卻說是史可法請餉故意誇大其辭。這倒不是馬士英愚蠢,實在是當時士大夫心中的主流定見是如此。所以現在這會子,南明上下從南京到廣州倒是同仇敵愾,大夥兒一起卯起了勁想要曾誌國的項上人頭。這股力量強大的很,不止東林黨,還有閹黨、勳戚、普通的文官和士大夫,如此這般,倒是凝聚起了一股極為強大的力量,有人有人,要銀子有銀子,還有大義名份,天下人心支持,這樣的話,各路兵馬還是有點幹勁的。


    老實說,這股子力量要是用來抗清,就憑多鐸手裏的一萬多披甲和幾萬漢軍,能不能打下徐州都是問題,更加不必提淮、揚,或是過江了。


    想到這裏,曾誌國苦笑一聲,頗有點無奈的感覺。華夏曆史上絕不乏此類的記載,對外時畏敵如虎,對內倒是士氣如虹,要是把這種精神用來打建奴,他又何必與東林黨過不去。


    不過,如果不是他把東林黨打的這麽慘,甚至讓同為士紳階層的馬士英和其背後的勢力,還有很多無黨無派的讀書人出身的士紳都聯手來對付他,怕是江南這裏這一次也不會惹起這麽大的風潮來。


    多想無益,曾誌國微微一笑,目視諸人,油然道:“黃帥以為這麽布置,就能把我們擋在南京之外,我卻以為不然。”


    他背負雙手,身軀一瞬間變的異常高大起來,一時之間,諸人莫敢仰視:“雖然黃帥是個勁敵,不過朝中的事我太清楚了,他想和我們對峙,隻怕他在這裏,背後打他主意的人就多了,讓我們靜候變化吧……哈哈,朝中的那些人,我太了解了,真的太了解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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