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席雲老早就在盯著人看,這會兒見人一有變化,立刻便知道情況不好。


    “穆兄。”一直被蒙在鼓裏的沈逸卿踏前一步,想要問些什麽。


    “尚還有事,過後再解釋。”一個是喜歡但始終沒得手的,一個卻是再實在不過的血脈骨肉,穆席雲隻要不是真傻,就知道該如何去取舍。


    “……好。”沈逸卿側了頭,看著一前一後出去的兩個人心裏更加不解。這一路行來簡直越來越奇怪,友人之間沒個友人的樣子,主從之間……好似也沒個主從的樣子。


    義莊離著租來的宅院很近,所以遲風連自己走帶被人拽,轉眼工夫就看見了院門。


    “進去。”說話的是穆席雲,不過口氣越來越糟糕。


    “是。”大概也知道又惹來了不小的麻煩,遲風臉上表情一收,做出副等待被訓話的模樣。


    “去找大夫。”將人趕進屋子,穆席雲對暗衛吩咐下去,之後足足在門口位置站了半盞茶的時間,才克製住自己的脾氣。


    此時此刻,他是真的覺得某些個沉默老實的人可恨到了極點,簡直連油嘴滑舌的市井混混都不如。這種人說得好聽點叫知分寸守規矩,說得難聽點根本就是油鹽不進!冥頑不靈!


    瞥了眼深深淺淺換著氣的人,遲風眯了下眼,警覺地發現當下情況十分不利。這四年裏,他還從未見穆席雲這麽惱火過,要不是門口位置已被占下,說什麽他也得找個理由往外逃逃試試。


    “莊主……”


    “給我滾床上去!”剛剛才平息下的怒火又一次被點燃,穆席雲厲喝出一聲。


    遲風咽了咽,不敢再說什麽屬下無事,抖開被子就躺到榻上,不過姿勢比裝死還難看。


    等穆席雲回頭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樣子――眉頭微皺,眼眸明亮,還挺屍一樣僵硬的身子。


    極少有的挫敗感頃刻就把怒火澆了個徹底,穆席雲咬牙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消火。


    ……茶是涼的。明明肚子裏難受得叫人無暇顧及其他,遲風還是在第一時間做出判斷。但礙於壓迫,動作一概簡化成了眼神注視。


    又苦又澀的涼茶順著喉嚨滑過,穆席雲終於找回理智與耐性。回頭看眼不住盯著他手中杯盞的人,幹脆拖個小凳到床邊,把茶壺放上去。


    沒什麽形象地粗歎一口氣,穆席雲斜坐在床頭,又倒了杯喝進嘴裏。


    疼痛雖然陌生,但真未到叫人受不了的程度。遲風看著不住往嘴裏灌涼茶的人,抿了抿唇,還是沒敢開口道出句他可以燒完水再回來躺著休息的話。


    有整整一桌包子的前車之鑒,穆席雲自然以為盯著他看的人是在嘴饞杯子裏的東西,於是雖然覺得有些屈尊降貴,還是低頭把帶了溫度的水喂過去。出行之前蘇方寒刻意冷嘲熱諷地叮囑過,涼水、涼茶、涼菜等一概要忌,因為懷了他孩子的人脾胃寒。


    “咳咳――咳咳咳――”


    不過躺著的人根本不領情,不但不咽,還在驚愕得倒吸氣的時候被嗆了個半死。


    穆席雲惡狠狠地想著,臉上已經帶了凶光,不過沒有露出殺意就是。


    “屬下……知錯。”這話實在很奇怪,但遲風明白,現下最好還是說出點什麽能叫黑著張臉的人消氣的話,不然大夫還沒找來,他就已經給折騰死了。


    閉眼冷靜了一瞬,穆席雲把杯盞放回去,伸手把坐起來的人圈進懷裏抱著。就是再擅長壓製喜怒的人,應是也經受不住這般刺激。


    遲風這回倒是老實了,安安靜靜任人抱著,左右沒精力再管肚子疼還是不疼。


    說來也奇怪,明明剛才還氣得厲害,這麽坐了一會兒怒火便不知回哪去了,穆席雲再歎口氣,將人連被子抱得更緊了一些。


    “哪疼?”


    遲風像在思考一樣耽擱了會兒,才道:“後腰,還有肚子。”


    就在穆席雲準備教訓些什麽的時候,院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莊主,大夫找來了。”


    原本是要叫人立刻進來的,隻是懷裏的人敵意太過明顯,叫穆席雲不得不換個法子:“把眼蒙了。”


    “是。”


    這般已該算作忤逆,畢竟大夫是他叫暗衛找來的。不過這種在他懷裏待著可以很安生,換個旁人就不行的樣子,讓他實在生不出惱意。


    “吱呀――”


    暗衛推著大夫往床榻邊一送,識相地退去屋外。


    “診。”穆席雲看著年歲半老的大夫摸索著上前,不知怎麽就生出將人趕出去的念頭。


    “是、是。”大概是被“請”來的時候已經受了不少驚嚇,大夫戰戰兢兢地診了半晌,才敢說話:“隻是有些動了胎氣而已,不過懷胎尚不足三月,還是多多留意好,否則若是診治得不及時,胎兒極易有閃失。”


    伸手替懷裏的人把手腕從大夫手裏搶回來,穆席雲臉色不甚好看:“把藥方開給院子裏的人,你可以走了。”


    看著好不容易摸索到房門離開的大夫,遲風把胳膊放回被裏。不知是不是這回休息得及時,肚子已經疼得不怎厲害。


    穆席雲聽著暗衛又離開了院子,幹脆解了自己外衫躺進被裏。中途不知身邊的人又如何了,悶悶地哼了一聲。


    “疼?”


    “是。”遲風抽回手,不怎麽高興地答道。一整個人壓在他一截手指上,不疼實在說不過去。


    “疼就長點腦子,以後別再帶著我的孩子上躥下跳。”穆席雲隻以為是身邊的人又肚子難受,順口就開始教訓。


    手疼和這有一點關係?遲風蜷了蜷手指,莫名其妙地側過身子。


    在義莊裏折騰了半夜,後來又回了牢裏,一夜根本沒能休息,所以一旦疼痛散去,神智也就開始模糊。遲風隱約記得身後的人解開了他衣帶,將手貼到他腹上,慢慢揉了很久。雖然有些擾人休息,可也不是無法忍受,而且後來還揉到了後腰,趕走不少酸疼。


    但他怎麽也沒想到,一閉眼的時間,便換了個睡覺的地方……


    “客棧?”遲風看著黑乎乎的屋子,自言自語。


    “嗯……”迷蒙裏穆席雲睜了睜眼,給人扔出本書去。


    遲風摸黑瞧了瞧書冊的名字,發現正是馬車裏穆席雲給他的那本。


    “睡不著就背。”


    “是。”睡了整整一白天,確實是睡不著了,遲風舒展一下身子,下地掌了燈,拿到床邊的位置。想到會晃得榻上的人睡不著,便準備再次下地。


    “在這兒看罷。”穆席雲一展胳膊,將人攔下來。最後手也懶得收回,隨意橫在個什麽位置。


    “是……”穆席雲閉著眼不知道,可遲風兩眼都睜著,那手離著他不想讓人碰到的地方隻差了幾寸而已。思索良久,遲風還是覺得該做點什麽,於是在給人掩被角的時候,把放錯了地方的手掌塞回被下。


    “哼。”穆席雲哪有可能真的不知,這會兒見人膽子肥得厲害,冷哼一聲將好心放過的東西握在掌心。


    “唔!”遲風兩手一抖,書冊立刻掉在被褥上。


    “這會兒能老實看書了?”隻剩下惡劣語氣,穆席雲手指動動,將是男人都有的東西在指間把玩了會兒,雖然隔著層裏衣,不過好歹是第一次,有意思得緊。


    “莊主……”深深後悔剛才的行為,遲風別開眼,不想再看。


    第一次?怎麽可能是第一次。穆席雲忽然清醒了不少,手上也不再刁難。兩人連孩子都有了,哪會是什麽第一次。


    “背。要是背不進去,就跟我說說流雲軒裏我是怎麽要你的。”這話總該能將人嚇得不敢吭聲,穆席雲沒好心地在心裏想著,轉個方向繼續睡覺。


    兩個人,還真是有個最荒唐的開始,在他為沈逸卿建的流雲軒裏,在他因為沈逸卿的離開而盛醉之後。隻是有一點他很清楚,就算當時醉得記不清人臉,可從來都沒把人當成過沈逸卿。說到底,不過是拉了個人泄欲泄怒而已。許正是因為這樣,在看到懷了他胎兒被他占了身子去的人毫無怨恨後,竟下不去狠手了……


    有些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自然是好的,隻不過,有些巧合之下輕易得手的東西……大概也彌足珍貴罷。


    遲風拿起被上的書,認真看起來,不管一番驚嚇之後看不看得進去,至少都是在看了。


    穆席雲歎了口氣,閉上眼睛,這幾日他看得挺明白,就像身邊之人自己說的,那是真真正正的對男人不感興趣,甚至比沈逸卿有過之而無不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遲風席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冬眠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冬眠卡並收藏遲風席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