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黑熊怪倒得太突然,太奇怪了。我等了半天,都沒有等到預期中的攻擊,睜開眼時,發現黑熊怪似乎受了重傷,嘴裏一口一口的黑血像噴泉似的往外湧。我立刻就明白了,黑熊怪中了毒。”


    這是一件多麽荒唐的事啊!黑熊怪是個製毒養毒的妖怪,它卻中了毒。


    他突然看向虛弱的小蛇,果然在她眼中看到了釋然的神情。他瞬間明白了一切。


    是小蛇幹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小蛇幹的!她從始至終都是善良的,從未變過。


    “說到這裏,我不得不跟你們提一下那個黑熊怪。它盤踞黑山多年,從小吃毒物長大,從不想成仙成神,一心隻想修成魔物。它不知道從哪裏得了一本秘書,說是食人心腸可以加深罪孽,積累怨氣,縮短成魔的時間,於是動了邪惡心思。可是他討厭聽見人類失心裂肺的哭喊聲,那種聲音頻率,總是振得它耳朵疼,有時候甚至會出血化膿。所以他不斷給自己尋找爪牙,讓別人代替它去掠奪人類心腸。其實在九頭蛇妖之前它已經養過不少爪牙了,可是那些廢物不中用,每次都被道人收了去,沒有一個幹得長久的。九頭蛇妖是他收過的最厲害的一個爪牙,如果不是有我這個特殊的百毒不侵的體質,它可以繼續利用九頭蛇為它殺戮,一直到它成魔那一天。而它可以不斷招收爪牙的籌碼,就是它獨家釀製的毒蜜。那種毒蜜不但可以補精養氣,還可以提升它們的法術修為,所以有很多心術不正的邪魔歪道都想找它求取毒蜜。”


    “那些毒蜜,真的那麽好用嗎?”輕靈有些懷疑。


    陸清寒聽到這個位置,也大概猜懂了前麵的故事。他眼角上下打量了這山清道人一眼,雖然滿身妖邪之氣,氣質卻超然脫俗,長相也是絕對的帥哥一枚。這樣的男人,又癡情又出眾,應該是大部分女人都會喜歡吧?可是他卻親手殺了自己最愛的人,世界上最悲慘的事也莫過於此,簡直比電影裏演的還精彩。


    陸清寒向來不愛過問別人的感情事,以前遊戲女人,現在專注小道姑。可是在聽了這個道人的故事以後,作為一個男人,他竟然也有些感性地同情他。


    他大大方方地拍了拍山清道人的肩膀,寬慰道:“行了,我看出來你不是個壞人了。如果我們真的有能幫上你忙的地方,你開口,我們盡力。”


    山清道人睫毛顫了顫,問道:“你不怪我把你弄暈,又把你鎖在籠子裏了?”


    “我相信你這麽做,是有你的理由的。我願聞其詳。”


    他墨黑的眸子明亮坦蕩,輕靈一抬眸,看見他這樣子,再想起初下山時那個討厭的登徒子,現在完全判若兩人。


    現在的陸清寒,正直、善良、寬宏大量,已經配得上做她言輕靈的良人。


    她心中一暖,嘴角笑意明顯。


    山清道人看著眼前這一對登對的璧人,男的儀表堂堂,女的正氣浩然。與他當年和小蛇的恩愛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心裏生出無限惆悵和悲傷。


    如果小蛇未死,他們是不是也會同這對璧人一樣,偶爾嬉笑怒罵,偶爾甜言蜜語?可是不管怎樣,始終都是幸福的。他現在形單影隻,就像是一隻脫離了隊伍的孤雁,走到哪裏,都隻是隻沒有歸宿的遊魂。


    山清手中的黑拂塵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難過,輕輕掃過他的道袍,拉回他的思緒。


    他感激地看了陸清寒一眼,接著說道:“那毒蜜對於各種陰邪之物來說,就是寶物,有的是妖魔鬼怪趨之若鶩,可是它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就是會上癮。但凡是食用過毒蜜的生靈,終身無法擺脫它的掌控,所以黑熊怪從來不擔心他的爪牙掙脫桎梏。而有一個人除外,那就是我的小蛇。小蛇母親每次得了黑熊怪的毒蜜,隻是把她浸泡其中,從來不曾讓她服下,所以即便後來我帶她回了月牙穀,她也從來沒有犯過蜜癮。沒有食用過毒物的小蛇毒性不強,我和她在月牙穀相處了很久都相安無事,那一次我們誤以為我中了蛇毒,兩個人都納悶了很久,一口認定是遭了天譴。可是後來她因為要救我投靠了黑熊怪,又不甘心幫它殺害那些無辜者的性命,於是隻能自己服下毒蜜,暗中增長修為和毒性。小蛇每一次都在那些她帶回來的人的心腸上灑上自己的劇毒,久而久之,黑熊就毒入膏肓,最終,在那次要殺我的時候毒發生亡。黑熊怪本身就是一個擺弄毒物的妖怪,如果不是小蛇犧牲自己養毒,又經年累月下毒,那個禍害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收服。她從離開我的那一刻起,就沒有打算好好活著了。小蛇,她是我見過這世界上最善良的妖,可她也確實犯下了重重殺孽。而我,我確實是去降妖除魔的,但我同時又錯殺了一個心存善念的生靈。所以小道人,你告訴我,在這整件事裏,我是善是惡,小蛇是善是惡?”


    山清道人的眼睛突然看向輕靈,問了她一個十分為難的問題。


    輕靈認真想了想,一向黑白分明善惡清楚的她,第一次看到了生靈的灰色地帶。她不知道怎麽去評價這兩個人,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是啊,就連觀心玉都看不清的東西,她怎麽看得清?難怪,難怪山清都已經墮入妖道了,這塊玉卻還留在他身邊,因為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走。同樣迷茫。


    陸清寒同樣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以前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因為出眾的家世和絕佳的外貌,身邊女人不斷,兄弟不斷,隻需要紙醉金迷的過好每一天就行了。他隻能看到這個世界上最淺薄的那一麵,直到遇到了小道姑,他新世界的大門才算打開了。


    他見到了這個世界形形色色的生靈,悲歡離合的故事,對每一件事都有了不同角度的看法。整個人像是提升了一個境界,讓他醍醐灌頂。


    良久,他主動開口:“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善惡,哪怕是修道人,也不能說他們在降服每一個妖魔鬼怪的時候,就一定是正義的。可是,我們隻需要遵從自己的心去走就好了。就像我,如果有一天,輕靈也做了分不清善惡的事,我就會用自己的標準去判斷。而我的標準就是,在我這裏,她不管做了什麽,那都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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