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南陵王世子蕭夜華離開,臉上沒有掛著平時溫和柔雅的笑容,某人不由得心中惴惴。


    “陌顏,蕭世子剛才和你都說了些什麽呀?”蘇紹謙關切地問道,南陵王世子出了名的脾氣好,從未跟人翻過臉,無論別人再怎麽得罪他,臉上都掛著笑意。但這次,來的時候也好,走的時候也好,臉上連一絲笑都看不到,不由得他不擔憂。


    難道說是陌顏有什麽地方得罪他了?


    蕭夜華所說的真相,勾起了蘇陌顏許多前世的回憶,沒有心情應付蘇紹謙,簡單地道:“沒什麽。”


    “可是我看他離開的時候心情似乎不是很好?難道說你們吵架了?”這樣敷衍的答案哪裏能夠安慰蘇紹謙,他繼續旁敲側擊地道,“陌顏啊,你也知道現在蘇府的情形,再也經不起任何的風雨,這時候你可不能任性。就算蕭世子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你也該忍耐些才好。”


    蘇陌顏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真的沒什麽,世子遇到了一些事情,來找我說一說,僅此而已。”


    如果說南陵王世子遇到事情還來找陌顏傾訴,那證明兩個人的關係應該算是親近的。蘇紹謙稍稍放心,不過他也是在朝堂廝混了這麽久的人,還是有些眼力,回想著蕭夜華和陌顏的神情,又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心中總覺得不安。


    “陌顏啊,那是什麽事情呢?你說給父親聽聽,為父畢竟為官這些年,眼界見識都比你們年輕人寬廣,看事情也比你們透澈,或許能幫你們解決難題也說不定。”


    蘇陌顏哪裏看不出他的心思,道:“世子說這些事情是機密,讓我不要告訴別人。他為人一向聰明,如果察覺到我將此事告訴了父親,隻怕會對我失望。這個後果,父親要承擔嗎?”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便堵死了蘇紹謙所有的借口。


    既然陌顏已經講話說到這個份上,蘇紹謙也隻能住口,不敢再詢問下去。


    如今正在隆興長公主謀逆的風頭上,蘇府雖然說暫時沒有被牽連進去,但處境依然岌岌可危,畢竟那個在京兆府天牢的孽子蘇慕貴很可能確確實實地給隆興長公主謀逆提供了金錢援助。在這風雨飄搖的時刻,如果在這時候得罪不該得罪得人,對方隨意做點手腳,蘇府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因此,即便蘇紹謙猜測這可能是蘇陌顏的借口,卻也不敢冒這個險。


    “如果父親沒有別的事情,那我要先回紫藤齋休息下。”安排好的刺客,與前世相似的一幕,蕭夜華所說的真相,前世的回憶……短短的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蘇陌顏難免覺得有些疲憊。


    蘇紹謙殷勤地道:“好,那陌顏你好好休息。”


    在這時候,陌顏所認識的那些貴人的地位越發重要起來,蘇紹謙也更加不敢得罪這個女兒。


    “老爺,三小姐,不好了!”就在這時,房門外忽然響起了蘇府總管的聲音,焦慮急促,帶著深深的惶恐和不安,“夫人早產了!”


    屋內兩人聞言,都是大吃一驚。


    趙氏懷孕至今還不滿七個月,這時候早產,情形必然十分危急,一個不好,就是一屍兩命。


    前程富貴已經成為雲煙,蘇慕貴那個孽子卷入隆興長公主謀逆之事,絕對不可能逃脫,這時候趙氏腹中的孩子顯得格外重要。聞言,蘇紹謙又急又氣,喝問道:“怎麽會這樣?夫人的胎相不是一向很安穩嗎?為什麽會突然早產?”


    蘇府總管擦著滿頭的大汗,氣喘籲籲地道:“回老爺的話,是因為隆興長公主謀逆的事情傳了出來,夫人身邊的許媽媽聽說蘇府也卷入了謀逆事件,太過驚慌失措,直接將事情告訴了夫人。夫人受了驚嚇,跌了一跤,這才會早產。”


    該死的許娘子!


    蘇紹謙又怒又急,但事情已經發生,也隻能匆匆趕往鬆林堂。


    可想而知,許媽媽必然隻打聽到隻字片語,以為蘇府卷入謀逆,便慌了手腳。也不想想,既然他和陌顏都安然從長公主府回來,蘇府自然沒有牽連太深,否則他早在隆興長公主府就被扣押下獄,哪裏還能夠回府?


    早在蘇總管說夫人早產時,蘇陌顏就已經衝出了房間,匆匆趕到了趙氏的臥室。


    按理說,婦人生產之時,如蘇陌顏這般的閨閣小姐是不能進入產房的,但此刻鬆林堂一片混亂,蘇媽媽所說的蘇府卷入謀逆之事,和趙氏受驚嚇,摔跤早產兩件事交織在一起,早讓下人沒了分寸。此刻看到蘇陌顏進來,都沒想過不合適,反而覺得心中有了主心骨,稍稍安定。


    “三小姐,夫人她……情形不是太好……”薄暮迎了出來,眼睛紅腫,連話語都是斷斷續續的。


    從趙氏嫁入蘇府,她就一直跟著趙氏,雖然才幹有欠缺,但忠心老實,對趙氏更是全心全意。如今連她都這般,那趙氏……


    蘇陌顏心中一沉,湧起了深深的慌亂。雖然這段時間她和趙氏有些不合,但無論如何,那是蘇陌顏相依為命十五年的親生母親,是在她最初剛穿越過來時第一次擁抱她,喊她的名字的人。她和染畫,蘇陌顏來說,有著特別的意義,如果真的出事的話……


    “別急,我先看看再說。”蘇陌顏深吸一口氣,快步進了內室。


    一股濃鬱的血腥之氣撲麵而來,帶著不祥的氣息。


    趙氏躺在床上,鬢發蓬亂,額頭滿是黃豆大小的汗水,枕頭周圍濕了一片,顯然摔跤早產已經有了一段時間,但下人居然沒有第一時間通報,而是延遲到現在才報到蘇紹謙那裏?當真該死!


    但眼下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蘇陌顏握住了趙氏的手,急切地問道:“娘,你感覺怎麽樣?”


    “陌……顏……”看到蘇陌顏,趙氏眼睛一亮,滿是汗意,濡濕的手緊緊抓住她,急促地道,“長公主……謀逆……蘇府……”


    隻這隻字片語,蘇陌顏就已經猜到了趙氏早產的前因後果,心頭更加惱怒,鬆林堂的下人未免太不懂事,趙氏身子日益沉重,受不得驚嚇,他們居然將這樣的消息告訴趙氏?而且很有可能說的還隻是聽來的隻言片語,否則怎麽會將趙氏驚得早產?


    “娘,你放心,蘇府沒事。謀逆的事情,牽連進去的是李清芬和他的兒子蘇慕貴,但蘇府早就跟他們劃清了接線,加上蘇府在揭發謀逆一事上立下功勞,皇上已經親口許諾不會追究蘇府的責任了。”蘇陌顏簡明扼要地道,“如果蘇府真的牽連進去,我和父親就不可能從長公主府安然回來。所以,蘇府沒事,你別擔心。”


    聞言,趙氏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這口氣一鬆,早產的痛苦就如潮水般襲來,她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慘叫:“啊——”


    “娘!”蘇陌顏隻覺得握著她的手猛地一緊,幾乎要將她的骨頭勒斷。但趙氏的情形和張婕妤不同,此刻她羊水已破,已經不是安胎就能夠解決的事情。蘇陌顏雖然精通醫毒,但對生產之事並不熟悉,隻能緊緊握住趙氏的手,一連聲的安慰她。


    “穩婆呢?怎麽還沒到?”蘇陌顏一麵安慰趙氏,一麵怒喝道。


    三小姐不苟言笑,在府內本就很有威嚴,此刻露出這般震怒之色,更是將鬆林堂裏的下人嚇得心驚膽戰,尤其被她那雙眼睛一掃,便如同三伏天被當頭澆了一盆冰水一般,激靈靈地從外冷到了裏。一時之間,竟然沒人敢開口回答。


    還是薄暮開口道:“發現夫人羊水破了,就已經讓人去請了,應該很快就到。”


    一般官宦人家有人生產,都會提前將穩婆接入府內,但這次趙氏還不到七個月就早產,時間提前了太多,蘇府還沒有將穩婆接入府內,隻能到穩婆家裏去請,一來一去需要一些時間。


    好在沒過多久,便有一名穩婆匆匆趕來,緊接著,另外一位也趕了過來。


    看到蘇陌顏明顯閨閣小姐模樣,卻站在產房之中,其中一名穩婆便道:“蘇三小姐,產房血腥之地,您還是未出閣的小姐,見不得這場麵,還是在外麵等著吧!”


    “如今是難產的產婦重要,還是有沒有閨閣小姐在這裏站著重要!”從脈象來看,趙氏的情形極為不容樂觀,蘇陌顏驚怒焦慮之下,哪裏還能夠看到穩婆在這裏挑剔這些?當即厲聲喝道,雙眸如冰,直直地看了過去。


    那穩婆嚇了一跳,她進出官宦人家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有氣場的閨閣小姐,難怪毀了容顏,還能夠結交到那麽多貴人,在京城聲名遐邇。想著,她不敢再說話,急忙和另外一名穩婆一起查看趙氏的情形。


    細查之下,兩位穩婆麵色都有些變了。


    “三小姐,蘇夫人不是初次生產,這會兒胎兒已經能看到了,但是胎位不正,不是頭先出來,卻是腳先出來,隻怕是難產。”被蘇陌顏那麽威嚴十足地一喝,兩位穩婆到是下意識地將蘇陌顏當做了主事,也顧不得她隻是個閨閣小姐。


    蘇陌顏雖然對生產不太熟悉,卻也知道,如果是順產的話,應該是頭先出來,腳先出來的話,很容易出現一隻腳出來,另外一隻腳卡在裏麵的情形,如果手或者腳再被臍帶纏住,情形會更加危機,很可能就是一屍兩命的結果。


    “把胎位正過來!”蘇陌顏心中焦慮,卻還是喝道,“我知道,你們做穩婆的都會有一兩手正位的絕活。如果我娘能夠平安生產,我給你們封十倍的紅包,如果不能……”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陰冷的話語卻讓人不寒而栗。


    兩位穩婆不敢再說,將注意力放在了趙氏身上。


    將探出來的一隻胎兒的腳慢慢地推回去,然後再通過某些特定的按摩手法,慢慢地矯正胎位,盡量使胎兒頭朝下生產。


    但接連試了幾次,卻都沒有達到預想的效果,眼看著胎兒的動靜越來越弱,趙氏喊痛的聲音也漸漸虛弱,兩位穩婆心中越來越惶恐。


    “三小姐,不是我們不用心,如果可以,我們也不想砸自己的招牌。”其中一名穩婆滿頭大汗地道,“我們想要矯正蘇夫人胎位,但是按摩手法根本沒有效果,反而讓蘇夫人更加痛苦,依照我接生的經驗,隻怕是胎兒被臍帶纏住了,沒辦法矯正胎位。而且,夫人是高齡產婦,胎兒又不滿七個月早產,加上難產這許久,隻怕……”


    蘇陌顏緊緊咬著唇:“隻怕什麽?”


    “隻怕再耽擱下去,會一屍兩命。如今還請三小姐或者蘇老爺做個決斷,保大人還是保胎兒!”穩婆咬咬牙,終於將話說出了口。


    剛剛趕到鬆林堂的蘇紹謙,迎頭聽到的就是這麽一句話,不由得渾身一震,心亂如麻。


    “男孩,還是女孩?”趙氏也經曆過生產,更加明白自身的情形,不用穩婆明說就知道眼下的情況。她蒼白的臉上滿是汗意,好容易才攢足力氣,問出這句話。


    剛剛胎兒一隻腳已經出來,穩婆已經隱約看到了男女,回答道:“回夫人的話,是位公子。”


    “保孩子。”趙氏絕然地道,鼓足力氣,一字一字地道,“我說了算,保孩子!”


    是個男孩!


    這讓她不由得想起她早逝的長子,那個可憐的孩子,聰明,漂亮,可愛,卻隻活了短短一個月就被狠心的蘇紹謙溺死了。她還記得那個孩子的模樣,眼前總會浮現出那個孩子黑瑩瑩如黑葡萄般的眼睛,那樣哀傷地看著她……


    這個孩子或許是她那個福薄的孩子又會來找她。她已經失去了一次,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保孩子!”趙氏不斷地重複道。


    她的身體本就透支太過,雖然蘇陌顏精心地為她調養過,但生產仍舊有些勉強,加上這段時間她為蘇府的內務耗了不少心神,更加虛弱。眼下的難產,已經消耗了她大量的體力和精力,思緒已經開始模糊,腦海之中隻有一個念頭,保住她的孩子,一定要保住她的孩子!


    保孩子……保孩子……保孩子……


    堅定卻模糊的話語不斷地從趙氏嘴裏說出,聲音越來越小,像是在昭示著她逐漸流失的生命。蘇陌顏眼前一片模糊,最後確認道:“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不能夠兩個都保全嗎?”


    “蘇三小姐,不是小的不努力,是真的沒有辦法。”聽到趙氏說保孩子,穩婆心中也鬆了口氣,腹中胎兒被臍帶纏住,想要平安生產根本就不可能。如果不顧及大人,隻要孩子,還有一線可能,但如果孩子死了,也仍然會悶在腹中,難以產出,最後結果是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一屍兩命。


    趙氏這樣說,讓他們著實鬆了一口氣。


    門外的蘇紹謙聽到,心中也微微地鬆了口氣。蘇慕貴這次牽扯到隆興長公主謀逆,即便不死,蘇府也不能再跟他有任何牽連。這樣一來,蘇府如今根本沒有男丁,而他蘇紹謙也已經進四十歲了,這十年前府內的妻妾都沒有懷孕的跡象,很難說日後還不能夠再有孩子。


    眼下趙氏府中的男孩,很可能會是蘇府唯一的男丁,唯一能夠綿延香火的子嗣,重要性不言而喻。


    相比之下,病弱沒有手段,也沒有身家背景的趙氏自然沒有那麽重要。


    但是,陌顏如今對蘇府格外重要,而陌顏又對趙氏這位生母十分敬重,所以蘇紹謙不敢開口說保孩子,唯恐在陌顏心中留下疙瘩。如今這話由趙氏說出口,他自然鬆了口氣,開口許諾道:“夫人你這番苦心,我銘記在心,你放心,將來我一定會善待這個孩子。他是我蘇府唯一的男丁,嫡長子,將來整個蘇府都是他的,誰也奪不走!”


    這話對趙氏顯然頗為安慰的效果,迷迷糊糊之中,她竟然也聽了進去,一時間清醒了不少,雙眼看著穩婆道:“動手吧!”


    她當然知道要保孩子的話,穩婆會怎麽做,心中已經做好了準備。


    穩婆拿起了剪刀,正要動手,忽然被一道尖利的女聲喝止:“住手!”


    看著神情異常的蘇三小姐,穩婆心中惴惴,小聲地道:“蘇三小姐,不能再耽誤了,夫人的身體支撐不了太久,再拖下去,隻會一屍兩命!”


    “我再問你們最後一次,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蘇陌顏最後確認道。


    穩婆點帶年頭。


    蘇陌顏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澄澈如秋水般的眼眸中有種豁出去的絕然,開口道:“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這裏不用你們管!”


    這下不止穩婆,就連房門外的蘇紹謙都吃了一驚:“陌顏,別胡鬧!”這個孩子可能是蘇府唯一的男丁,即便他眼下對陌顏諸多倚重,卻也不許她拿這種大事任性。如果她堅持要胡鬧的話,他是寧可翻臉也要保住這個男孩的。


    “出去,這裏的事情現在不用你們管了。”蘇陌顏聲音淡然,但一字一字都似乎有著千鈞的力道,“父親,就算舍卻娘,他們也未必能夠保住弟弟。但是如果聽我的,或許娘和弟弟都能夠保住。如果爹不相信,可以問他們,到底有幾成把握能夠讓弟弟平安生產?”


    蘇紹謙心中一滯,下意識地問道:“你們有幾成把握?”


    兩位穩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其中一人答道:“四成。”胎位不正,胎兒手腳又被臍帶纏住,這本就是最凶險的情況,十有*會一屍兩命,四成把握都是往高裏說了。


    蘇紹謙心猛地沉了下去,隻有四成的話……


    “天一藥鋪的韓大夫來了嗎?如果來的話,就讓人進產房。”蘇陌顏不再理會穩婆和蘇紹謙,吩咐道,“準備藥效好的參片給娘含著,準備熱水,幹毛巾,羊腸,水蛭。”說著又報出了一連串的藥材名,都製定了要藥效最好的。


    聽到天一藥鋪四個字,蘇紹謙心中一動,天一藥鋪那位趙大夫據說醫術超絕,很多不治之症都被他治好,或許是有什麽獨門的秘方?上次他不過是和陌顏一麵之緣,隨手教給她一套安胎針法,便救了張婕妤的性命嗎?雖然聽說他這段時間不在京城,但或許韓舒玄已經得到了他的真傳。而陌顏正是知道這點,才會讓兩位穩婆離開?


    想到這裏,蘇紹謙心中又升起了一線希望,忙不迭地讓人照蘇陌顏的吩咐去做。


    很快,韓舒玄也匆匆趕來,對著蘇紹謙一點頭,顧不得招呼,便進了產房:“蘇三小姐,東西我都帶來了。”房內還有其他人,他很機靈地稱蘇陌顏為蘇三小姐,而非小姐。


    但蘇陌顏並不在意這些,如今為了救趙氏,她隻有嚐試著剖腹產。


    上次為了給嵐湫公主的侍女秋娘治臉上的傷,曾經打造了一套極為輕薄鋒利的手術刀放在天一藥鋪,需要韓舒玄帶來。但剖腹產這種事情,韓舒玄眼下還做不到,隻能由對人體構造最為熟悉的蘇陌顏來完成,而且旁邊還需要別人幫忙,想要瞞住她懂得醫術的事情,基本是不可能了。


    考慮了下,產房內留下了最信得過的薄暮幫忙打下手,再由韓舒玄輔助。


    拿起在熱水和酒精之中兩次消毒過的手術刀,看著床上因為銀針刺穴而昏厥過去的趙氏,蘇陌顏探向趙氏腹部的手竟然微微顫抖,在觸到趙氏肚皮的那一刹那,蘇陌顏握著手術刀的手猛地垂了下來。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中湧出,一滴滴地落在衣衫上,氤氳出一片暗色的痕跡。


    “小姐?”韓舒玄一怔,從未見過如此失態的蘇陌顏。


    在他心中,小姐一直都是冷靜沉著的,無論麵對什麽樣的困境,多麽難治的疑難雜症,都是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該的淡然自若,讓人心中安穩。他從來沒有想過,小姐也會有這麽不安,這麽不確定,甚至流淚的模樣……


    第一顆眼淚掉落,衝破了理智的牢籠,便像是開了閘的洪水,再也控製不住。


    蘇陌顏忍不住失聲痛哭。


    如果有把握,她早就將穩婆趕出去,自己接手了,正因為沒有把握,所以才拖到最後,再三確定穩婆沒有其他的辦法能夠救趙氏,才下了這個決定。但是事到臨頭,她還是發現,她做不到。趙氏情形危急,容不得一點疏忽,需要一直穩定精準冷靜的手來做這個手術,但是,如今的她做不到,她害怕會失敗,她害怕趙氏會死亡。


    麵前的人,不是秋娘,不是張婕妤,而是趙氏,是她蘇陌顏相依為命十五年的親生母親,是她心中最特別的人,她沒有辦法保持冷靜。


    而這個時空,沒有消炎藥,沒有手術線,沒有各種精密的設備儀器,沒有各種急效藥物……。有太多太多的可能和意外,會奪走趙氏和她腹中胎兒的性命。


    即便她依然是冷靜自若的001號,也不能保證這個手術能夠順利完成。


    何況現在她連冷靜都做不到……


    稍有意外,就等於是她親手害死了她要死守護的人。


    這是一個最矛盾,最艱難的決定,最需要她冷靜理智的時候,卻偏偏是她最不能保證冷靜理智的時刻;她無論如何,拚死都要守護的人,卻偏偏沒有把握能夠救下她;偏偏她必須要這麽做,因為眼下沒有其他人,隻有她才有可能救趙氏。


    眼前那個虛弱蒼白的人,她唯一的一線生機,握在她的手中!


    “小姐,沒有時間耽擱了!”韓舒玄看得出她的痛苦,卻不得不提醒她。


    薄暮也看得出趙氏的情形越來越不妙,雖然不知道三小姐要做什麽,但是三小姐對夫人那樣好,要做的必然是救夫人的事情:“三小姐,要快,夫人撐不了多久,就算有參片補元氣,但拖得越久,對夫人越不利。”


    是啊,沒有時間了,連讓她痛苦,讓她猶豫的時間都沒有了。


    要救她,要救眼前這個人!


    不允許有任何失誤!


    看著床幃之間,氣息微弱的趙氏,蘇陌顏將腦海中那些盤錯交織的混亂思緒拋出腦海,深吸一口氣,竭力保持冷靜,舉起了手中鋒利輕薄的手術刀,朝著趙氏隆起的腹部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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