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蘇府?”染畫愣了愣,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她是賣了死契給蘇府的丫鬟,除非死,或者等到小姐出嫁,她作為陪嫁跟隨,否則是絕對不可能離開蘇府的。但現在,小姐的婚事似乎並未定下,那這所謂的離開……


    指的,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蘇陌顏點點頭,“嗯,離開蘇府,到外麵更廣闊的的天地,做一切自己想做,會讓自己開心的事情。”


    從最初的重生開始,她就已經看穿了蘇府眾人的秉性,有這麽一群豺狼虎豹在,蘇府自然不是什麽樂土。雖然說任何謀算,任何敵人,她都能夠坦然麵對,擎起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但那並不代表她會喜歡這種四麵皆敵的環境,喜歡時時刻刻都要防備明槍暗箭的生活。


    離開蘇府,這個念頭從一開始就存在,但因為趙氏不願離開,她也就按捺下來。


    如今和趙氏恩斷義絕,離開蘇府的想法便又重新強烈了起來。


    離開這個薄涼之地,到外麵更廣闊的天地之中,自由自在,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豈不比蝸居在這一小方天空之下,跟這群人爭奪謀鬥來得更加痛快歡喜?


    染畫想了想,有些擔憂地道:“老爺會讓小姐離開嗎?”


    這段時間,她跟在蘇陌顏左右,經曆了不少事,也漲了許多見識,不再是從前那個單純的小丫鬟,對如今蘇府的情形,蘇紹謙的為人都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隆興長公主謀逆,無法再成為蘇府的靠山,蘇紹謙牽扯其中,丟官罷職,起複的希望極為渺茫,以蘇紹謙的性情又怎麽能夠忍受?他必然會抓緊沒一絲一毫微薄的希望。而如今,蘇府最大的希望,就是小姐的人脈,若非如此,蘇紹謙和趙氏怎麽會用如此齷齪的手段對付小姐,以至於差點墮入別人的算計?


    這種情況下,蘇紹謙又怎麽可能輕易放小姐離開?


    “這你不用擔心,我心中自有打算,我隻想知道,你是願意留在這裏,還是願意跟我走?”蘇陌顏柔和地問道。


    染畫毫不猶豫地道:“我當然是跟小姐走,小姐去哪裏,我就跟去哪裏。”


    這蘇府有什麽值得她留下的?將近十年吃不飽穿不暖,被人欺負,被人打罵的生涯,若非小姐經曆生死大劫後突然變得聰慧強硬起來,隻怕她早就被蘇慕清淩辱,到現在隻怕已經是一堆白骨了。


    蘇陌顏唇邊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那就好。”


    早在從天一藥鋪醒來,蘇陌顏就已經有了離開蘇府的打算,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將染畫安全送離蘇府。好在之前蘇紹謙為了向她示好,將紫藤齋的丫鬟身契都交給了她,倒是不必受蘇紹謙鉗製。


    或許是經曆了趙氏的事情,讓她有些驚弓之鳥,但好在染畫還是願意隨她離開的。


    “待會兒你拿著我的手書去見韓舒玄,讓他按照手書上所說,安排一人假裝是你的遠親,前來贖你。你的身契在我手中,隻要他人來,我便派人拿著身契到官府換擋,還你自由之身。之後,對方會將你送往安全的地方,你在那裏安心等我。”蘇陌顏交代道。


    看到小姐終於恢複了往日冷靜從容的模樣,似乎完事姐在她手中,染畫莫名地就感覺到一陣安心,再想到小姐的話,眼睛不由得亮了起來。


    “嗯,我都聽小姐的。”染畫點頭,“隻是,我離開了,這段時間誰伺候小姐呢?”


    蘇陌顏微微一笑,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你放心,這段時間我能照顧好自己,你離開,我便沒有了掣肘,能夠更加放心行事。不用擔心,我很快便會去與你匯合。”


    “嗯,我知道了。”染畫乖巧地道。


    蘇陌顏心中忽然湧起了一陣苦澀,若是趙氏也能夠如染畫這般,該有多好?趙氏不明白,她從來不需要趙氏為她遮風擋雨,苦心籌謀,她更希望,趙氏什麽都不要做。


    但很快,蘇陌顏便將這股莫名的情緒丟開,牽起染畫的手,為她診脈。


    雖然蘇錦芳說了,大夫診斷染畫如今已經無恙,但到底還是自己親手診斷過後才能夠放心。


    “對了,染畫,我還沒有來得及問你,在護國寺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你會受傷?又是誰救了你,將你送回蘇府的?”諸事落定,蘇陌顏這才有機會問起護國寺的事情。


    提起此事,染畫猶有餘悸:“那時候,我按照小姐說的,跟隨那名知客僧前往後院,結果聽到他們對話,說那名叫做圓定的知客僧,和他的師傅,以及所謂的護國寺新規都是有人估計設計,針對小姐的。是個灰衣人從中聯絡,圓定說,他身後有很大的靠山,還有一位貴不可言的貴人。”


    聽到貴不可言四個字,蘇陌顏更加肯定了原本的猜測。


    除了有希望繼承王位的皇子,沒有人能夠擔得起貴不可言四個字,幕後之人定然是閔月雅。但是奇怪的是,這種事情,按理說閔月雅不可能親自現身,招惹絲毫懷疑才對,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陶靜和張鈺出事的廂房?


    蘇陌顏思索著,又問道:“那後來呢?”


    “我聽到這些話,就想著趕緊告訴小姐,結果沒走幾步,就被人從後麵打昏了,等我醒來,人已經在蘇府了。據說,是一位年輕人把我送到蘇府門口的。”染畫道。


    依照閔月雅的習性,染畫聽到了那些私密,又是她的丫鬟,必定沒有活路。染畫能夠平安歸來,顯然是被人救了。蘇陌顏有些慶幸:“不知道救你的人到底是誰,應該要重謝對方才是。”


    染畫有些猶豫地道:“其實,中間我曾經醒過來片刻,隱約看到一名男子在跟一個灰衣人打鬥,似乎就是救我的人。但是我當時腦子太昏沉了,就看到了一眼,便又昏過去了。”


    “那你還記不記得那個人的長相?”蘇陌顏急忙問道。


    染畫竭力地回想著那模糊的一眼:“他……個子很高,身形有些瘦,看起來武功好像很厲害,年紀應該不大。但我沒看到他的長相,因為當時他戴了一張銀色的麵具,把臉全部都遮住了。”


    “銀色的麵具……”蘇陌顏沉吟,隱約記得似乎在哪裏見過這樣的麵具。


    忽然間,她腦海中靈光一閃,從旁邊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劃出了一個麵具的形狀,問道:“是這樣的麵具嗎?”


    “嗯,沒錯,就是這樣的,我記得很清楚,他麵具的右下角有一個刀和劍交叉的符號。”染畫連連點頭,能夠得知恩人的消息,心情十分激動,“小姐你認識我的救命恩人嗎?是誰?”


    蘇陌顏神色卻有些恍惚,“是我一個朋友,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隻知道別人叫他修羅。”


    戴麵具的人,她見過三個,第一個自然是冥焰,常年戴著濃烈的紅色繪畫而成的麵具;第二個是冥焰身邊那個叫做祁伯的人,他戴的卻是木質麵具,非常普通;而第三個,就是清風寺事件時,前來想冥焰稟告趙氏下落的修羅,而他戴的,剛好就是銀色的麵具。


    修羅是傳說中喜好爭鬥的種族,因此,修羅的麵具右下角有刀劍交叉的圖案。


    如果說救染畫的人是修羅的話,那麽她昏沉時的記憶應該沒有錯,當時出現在廂房的人應該是冥焰。可為什麽別人卻都認定是蕭夜華?難道說冥焰和蕭夜華,真的是同一個人嗎?那麽,他們兩次同時出現,又是怎麽回事?


    蘇陌顏越發困惑,隻覺得腦海中一團亂麻。


    但這些事情,她又不能去問冥焰,以免刺激到他,又激起什麽嚴重的後果。


    很快的,蘇陌顏籲了口氣,便放棄了這些雜亂的線索,若冥焰和蕭夜華是同一個人,日後終究會露出端倪,若不是同一個人亦然。最重要的是,無論他們是不是同一個人,都無所謂,隻要冥焰是她認識的冥焰,是對她好到極致的冥焰,那麽他的真正身份到底是誰,又有什麽要緊?


    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與蘇府徹底脫離關係。


    ※※※


    韓舒玄的動作很快,還不到申時,便有一位女子前來,聲稱是染畫遠嫁的親姑媽,路過京城,聽說親侄女的悲慘遭遇,心中憐惜,故而前來相見。雙方互相將情況說了一遍,彼此驗證過後,染畫哭了一場,她的“姑媽”便提出要為染畫贖身。


    身契在蘇陌顏手中,一切又都是她安排的,蘇陌顏自然不會刁難,很痛快地拿出了身契,派人去官府換擋,染畫便不再是蘇府的丫鬟,而成為自由身。


    因為染畫在蘇陌顏身邊服侍了近十年,又曾經將她從大火中救出,有救命之恩,蘇陌顏厚厚地賞賜了她,送兩人離開。


    因為她的動作太過迅速,等到蘇紹謙和趙氏得知此事後,染畫已經拿到了身契,隨著她的“姑媽”離開了蘇府。


    兩人不由得暗自皺眉,有些看不透蘇陌顏此舉的含義。


    染畫是蘇陌顏最為看重,也最為得力的丫鬟,這點眾人都知道,即便那人真是染畫的親姑媽,即便蘇陌顏想要給染畫這個恩典,也應該先調查清楚來人的身家背景,問清楚對染畫的打算之後,再考慮放人不遲。否則,若是來人帶著染畫遠離京城,奪金賣人,那就不是恩典,反而是災難了。


    以蘇陌顏的謹慎,以及她對染畫的看重,顯然不可能出這個紕漏。


    但若說來人是蘇陌顏安排的,那她將染畫這個得力臂膀調離蘇府,又對她有什麽好處?


    最後終究是趙氏對蘇陌顏多了一份了解,忐忑不安地道:“該不會陌顏是想要離開蘇府,所以先把染畫送走吧?”她記得,之前陌顏就曾經問過她,是否考慮離開蘇府,對照眼下的情形,難免讓她心生疑惑。


    “離開?她想怎麽離開?”蘇紹謙不以為然,“她是蘇府的三小姐,是我蘇紹謙的女兒,就算死,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想要離開蘇府,想要跟蘇府撇清關係?也要看我蘇紹謙答不答應!”


    速進蘇府和他的前程,全部都係在蘇陌顏的手中,他怎麽可能放手?


    趙氏咬著嘴唇:“可是……”


    “可是什麽?”蘇紹謙不耐煩地道,“如果不是你在護國寺鬧得那麽一出,陌顏又怎麽會如此心灰意冷?若她還是如往常那般敬愛你,我們又何必這麽苦惱?不過,這也並非全都是壞事。”


    蘇紹謙沉吟著,“陌顏一向看重染畫那個丫頭,隻不過那個丫頭對陌顏忠心耿耿,無處下手。如今她離開了蘇府,反而是個機會。如果這個丫頭在我手中,為了她的安危,陌顏還不得乖乖聽我吩咐?”越想越覺得可行,立刻命人去叫蘇管家前來。


    很快,蘇管家的身影便出現在門口。


    “立刻派人去跟蹤染畫和她那個姑媽,找機會將兩人劫走,尤其是染畫那個丫頭,找個別院好好看管著,別讓人跑了。隻要這件事能做成,我必有重賞!”蘇紹謙吩咐道。


    蘇管家應道:“是。”


    揮揮手,命蘇管家即刻前去安排,轉身看到趙氏,蘇紹謙眼眸中閃過一抹不耐煩,漫不經心地道,“對了,我已經安排好了奶娘,從今天開始,慕華便安置在我住處的偏房。你放心,我找的奶娘很有經驗,會好好照顧慕華的。”


    “老爺,為什麽要抱走慕華?我是他的親娘,他自然應該養在鬆林堂!”趙氏大驚失色,蘇慕華是她失而複得的真愛,是她的心頭肉,片刻分離都難以忍受,更別說要將他徹底帶離鬆林堂。


    為什麽?


    蘇慕華如今是他唯一的嫡子,必須要好好教養,又怎麽能夠長於趙氏這般軟弱無能的女子之手?之前若不是為了通過趙氏對付陌顏,他根本不會將蘇慕華留在鬆林堂。如今兩人徹底鬧翻,趙氏已經完全沒有利用價值,他又怎麽會留蘇慕華在此?


    輕蔑的掃了一眼趙氏,蘇紹謙臉上堆起了虛假的笑容和關切:“你身體本就不好,生慕華時更是傷了元氣,需要好好休養。慕華還是個嬰兒,最愛哭鬧吵嚷,會打擾你,我待他離開,是為你好。”


    “不,我不怕慕華吵我,相反,看不到慕華,我根本沒辦法休息!”趙氏豈會這麽容易被說服?


    蘇紹謙皺了皺眉:“慕華是我的嫡子,將來要繼承整個蘇府,跟著我這個父親,也方便時時刻刻教導他。這是為他,你身為母親,要以大局為重,目光放長遠,怎麽能為了一時的私心,耽誤他的前程?”


    “慕華他才一個月大,能夠教導些什麽?老爺你根本是要分開我們母子!”趙氏大聲喊道,眼眸中有著一絲瘋狂。


    蘇紹謙終於不耐煩了:“我隻是告訴你這件事,並非在征詢你的意見!許媽媽已經將慕華抱到了我的住處,你若再鬧,我便一個月不許你見他!對了,你不懂商事,蘇府產業的事情你也別操心了,我會安排人手;如果你有時間,還是想想怎麽修補你和陌顏之間的關係吧!”


    說著,一甩袖子,頭也不回地便離開了。


    許媽媽將慕華抱離了鬆林堂?趙氏心頭一震,麵色一片慘白。不可能,這怎麽可能?許媽媽是她最倚重的心腹,甚至連和她同甘共苦的薄暮都退居二線,所以她才會讓許媽媽看管慕華。許媽媽怎麽可能背叛她,將慕華抱到了別的地方?


    趙氏瘋一樣地跑回鬆林堂,果然偏房已經一片空蕩。


    “我的慕華呢?我的慕華呢?”趙氏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有些癲狂地嘶喊著。


    見她這般形狀,薄暮有些畏縮,顫聲答道:“剛才許媽媽帶了一幫人過來,說要抱走了小少爺,還命人收拾小少爺的東西一道帶走。我想要攔阻,卻被她帶的人攔住。”說是攔住已經是輕的,那些人根本就沒有絲毫客氣,險些將她的手腕捏斷。


    許媽媽,真是許媽媽!


    趙氏心頭一片惱怒:“許媽媽人呢?讓她給我滾過來!”看來之前她對這個刁奴太過恩寵,才會讓她這般肆無忌憚!


    “許媽媽說,老爺已經將一見店鋪送給了她,還將她一家人的身契歸還,如今她已經不再是蘇府的奴仆,更不用在鬆林堂當差,啊——”薄暮話還沒說完,便被摔到她眼前的杯盞瓷器嚇到,發出了一聲驚喊,便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接下來幾天,鬆林堂內時不時地就會傳出瓷器碎裂的聲音。


    這段時間,趙氏竭盡一切所能,想要將蘇慕華抱回來,然而蘇紹謙似乎早有預料,派了許多護衛在院門口,根本不許她進去;而原本隱忍退讓的蘇錦芳母女,一時間又變得尖銳起來,處處與她針鋒相對,卻還處處占了上風;至於蘇府的產業,別說插手了,她現在甚至連蘇府的門都出不去……。


    一時之間,她曾經認為自己徹底擁有的一切,仿佛是一場虛幻,什麽都沒有剩下。


    鬆林堂,正屋乒乒乓乓好一陣亂響,許久,才又恢複了平靜。


    趙氏將手邊所有能砸的東西全部砸了個粉粹,終於沒有了力氣,癱坐在地上,痛哭不已。


    那天聽了薄暮的話,她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許媽媽根本就是蘇紹謙安排在她身邊的暗棋,虧得她對她如此信任有加!而蘇紹謙之前的話,以及這段時間的態度和行為,也讓她明白,前段時間的溫柔繾綣,懺悔寵愛,容忍退讓,不過都隻是假象,隻是想要通過她來拉攏,或者說牽製陌顏罷了。


    如今她和陌顏徹底鬧翻,沒有了利用價值,蘇紹謙便也徹底地翻臉不認人了。


    帶走了她的慕華,收回了蘇府所有的產業,甚至,連許媽媽這樣背叛她的人都安排好了去處……。可是,她卻什麽都做不了!蘇府產業也好,內務也好,她接手的時間太短,根本不足以安插心腹,諸多事項都是通過許媽媽安排的,而許媽媽卻是蘇紹謙的人,等於這一切都是握在蘇紹謙的手中,與她沒有絲毫關係!


    和陌顏徹底鬧翻,慕華被帶走,蘇府產業和內務又回到了蘇紹謙的手中,如今的她……


    徹徹底底地一無所有了!


    ※※※


    同一時間,雲裳閣。


    蕭夜華一身白衣,飄若流雲,踏入了雲裳閣,不理會殷勤招呼的夥計,徑自走到了一側的櫃台邊,望著正在撥打著算盤的張掌櫃,靜靜地道:“你是冥域的人吧?我想要見你家少主冥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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