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蘇陌顏,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有些呆了。


    林鴻漸曾經對她說了那麽多林陌顏的事情,但當時她以為自己是蘇府的女兒,所以一切都隻當做巧合,不以為然。但是,當趙氏說出她並非趙氏與蘇紹謙之女時,對於自己真正的身世,蘇陌顏自然會有所猜測,隻是緊跟著就是南州一係列的變故,也來不及細想這些。


    所以,當聽到“林陌顏”這三個字時,她心中既不驚訝,也有些驚訝。


    雖然她也有所猜測,但猜測畢竟是猜測,沒有證據。如今冥焰這般信誓旦旦地說出,還是為了違抗皇命,稍有差池,後果便不堪設想。


    但出乎意料的是,傳旨太監質疑,而是恍然道:“難怪太後娘娘和隆平長公主找遍了京城都沒有找到林小姐的蹤跡,原來是來了南州。”


    太後娘娘?隆平長公主?找遍京城?


    蘇陌顏有些驚訝,對於自己的身世,她還隻是猜測而已,怎麽剛離開蘇府就鬧得沸沸揚揚了?難道在她離開蘇府之後,又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隻是這麽一來,奴才的差事就難辦了。”傳旨太監滿臉為難之色。為了那位失蹤的未婚妻,蕭世子曾經立誓二十五歲前絕不婚娶,何況,這位林小姐剛好就是蕭世子之前青眼有加的蘇三小姐,怎麽可能輕易撒手?但偏偏他領著聖旨的差事……。


    這可真是左右為難,一個不小心,他就要縣遭受德明帝的怒火。


    “公公不必擔心,正好我在南州的事情查得差不多,過幾日便回京複旨,公公不如隨我一道回京,賜婚這件事,我會向父皇解釋清楚的。”趙瑾熙溫潤的聲音響起,“這其中或許有些誤會也說不定。”


    趙小姐是賜婚給太子殿下為側妃的,如今太子殿下肯主動擔當這件事,傳旨太監自然感激不盡:“那就多謝太子殿下了。”


    趙瑾熙微微點頭,笑容溫和,心中卻不由得暗歎。


    還是晚了一步!


    蘇陌顏是蕭夜華指腹為婚的妻子,這件事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他自然早就得到了消息,而且知道得十分清楚。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要搶先一步,利用京城的資源,想辦法遊說德明帝下了這道賜婚的聖旨。


    他知道蘇陌顏必定不會願意,但如今是皇權時代,帝王之威無人能抗。而且,在離開蘇府之後兩個時辰的功夫,蘇陌顏便匆匆離京,隨後便陷入了南州的危局,隻怕沒有太多心思打聽京城的消息,多半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就更加沒有理由抗旨不尊。


    隻要蘇陌顏接了聖旨,無論真也好,假也好,他都有辦法弄假成真。


    到時候即便回到京城,身份大白天下,但木已成舟,任誰也無力回天。


    這原本是十分周密的計劃,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引起陌顏的懷疑,他甚至忍著這幾天並未與她照麵。


    但人算不如天算,怎麽也沒有想到,正在溫泉山莊養病,深居簡出的蕭夜華竟然會趕到南州,還恰好出現在聖旨頒布之時!


    既然蕭夜華趕到,那麽他的計劃就絕對不可能順利實施了。


    畢竟,蕭夜華和陌顏的婚約是事實,甚至在所有人都認為林小姐已經夭折的情況下,蕭夜華還立誓二十五歲之前絕不婚娶!在這種情況下,隻要陌顏的身世大白,以德明帝對蕭夜華的寵愛,絕對二話不說就會收回這道聖旨。


    既然沒有勝算,又何必垂死掙紮,落下話柄?還不如從一開始就賣好。


    成功地賣了傳旨公公一個人情後,趙瑾熙又微笑轉向白衣男子:“久聞蕭世子大名,沒想到今日會在南州相見,不勝榮幸。”


    “太子殿下謬讚。”蕭夜華,或者應該說冥焰惜字如金。


    趙瑾熙微微一頓,隨即微笑解釋:“許多人都說林小姐早已夭折,但蕭世子依然謹守幼時的婚約,立誓二十五歲之前絕不婚娶。這番深情重諾,著實令人動容。如今真是蒼天有眼,有情人終成眷屬,才會讓蕭世子與林小姐在此重逢,當真可喜可賀!”


    這番恭賀讚美的話,他說得十分誠懇,看不出絲毫芥蒂。


    冥焰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多謝。”


    “久聞蕭世子大名,沒想到今日初見,竟然是這種尷尬的情形。”趙瑾熙沒想到這位以長袖善舞著稱的南陵王世子竟然如此冷淡,眼眸微暗,但很快又笑了起來,一番灑脫磊落的模樣。


    “說起來都是我的不是,其實我與林小姐隻是初見,並無私情。隻是南州之事,林小姐助我良多,所以在寫給父皇的折子上,我便忍不住給林小姐輕功,多讚賞了幾句,想必是父皇和母後有所誤會,才會降下這道旨意。”趙瑾熙十分誠懇地解釋道,“這隻是陰差陽錯,還望蕭世子不要誤會。”


    先捧了蕭夜華的名聲,再大度地讚美了他的癡情和守諾,最後又如此誠懇地解釋。


    就算先前人人都看得出趙瑾熙對蘇陌顏有意,但身為太子,他這樣做已經給足了蕭夜華顏麵,任誰都會覺得這位太子殿下大度、灑脫,光明磊落。


    “既是誤會,說明即可。”冥焰依舊神情淡淡。


    趙瑾熙欲言又止,最後終究道:“我隻是見蕭世子神情鬱鬱不樂,唯恐因為我,使得你和林小姐有芥蒂,那就是我的罪過了。”


    “太子殿下誤會了。”冥焰依舊淡淡,“我本就病體羸弱,又連夜不停地趕往南州,如今實在難以支撐,神色自然不佳,太子殿下不必耿耿於懷。”


    趙瑾熙一時間有些結舌。


    他先前的話,既有在百姓麵前抹黑蕭夜華的嫌疑,又有當著陌顏的麵挑撥離間的用意,但如今被蕭夜華一句“病體羸弱”堵了回來,半點作用也沒有起到,反而令自己情形有些不利。


    不需要任何偽裝,不管誰看到蕭夜華麵色蒼白,額頭汗意涔然,身體搖搖欲墜的模樣,都會覺得他的確病體沉重,難以支撐,而太子殿下雖然是為了道歉,卻也有些強人所難。


    “既然如此,那蕭世子還是趕快休息吧!”趙瑾熙微笑點頭,轉身離開。


    鄭必凱有些擔憂地看了眼趙瑾熙,迅速地跟上。


    見南陵王世子的確病態疲累,周圍眾人也不敢多加打擾,很快便散去。


    事情平穩解決,蘇陌顏不由得鬆了口氣,轉頭看向冥焰:“你怎麽剛好出現?你又怎麽知道我是林陌顏?”


    “你離開蘇府之後,剛好隆平長公主……。”冥焰將京城的事情大略說了一遍,又道,“剛才聽到趙瑾熙說,希望你在南州多留幾日,我便有些懷疑。遙遙地看見傳旨的人騎馬而來,我擔心會有變,便回去換了衣裳,還好趕得上。”


    或許朝廷和京城之中,很多人都遺忘忽略了那位太子殿下,但是他,卻從來沒有。


    陌顏並未特別提到趙瑾熙,但是,從她說的那些話語之中,冥焰已經察覺到了異常,才會有了前番換掉陌顏手寫藥方之事,作為無聲的警告。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夠迅速察覺到異常,再加上敏銳的直覺,這才適時阻止了宣旨。


    蘇陌顏神色微沉,卻也有著幾分不解:“我與他之前從未見麵,更不曾有絲毫交集,他到底為什麽盯著我不放?”


    在南州,才是她和趙瑾熙第一次見麵,但在此之前,他似乎就對她的事情所知甚詳,那麽,顯然不是因為她的容貌。那麽,趙瑾熙這樣費盡心思,到底為的什麽?


    所謂一場誤會的解釋,她一個字都不相信!


    趙瑾熙明明知道她是蘇陌顏,而蘇陌顏就是林陌顏的消息,京城傳得沸沸揚揚,這位蟄伏在江南的太子殿下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才會在上書之中用了“趙小姐”這個微妙的稱呼,避開了她是林陌顏的事實,企圖在她回京之前將這件事塵埃落定。


    所以,單憑這麽一個稱呼,便能看出他的處心積慮,以及無所不用其極。


    但是到底為什麽呢?


    “別擔心,我會查清楚。”冥焰柔聲道,他也無法容忍趙瑾熙這種心思,以及這種卑劣的做法。


    蘇陌顏點點頭,隨即看向冥焰:“你還好吧?”


    她曾經聽冥焰說過,蕭夜華所謂的痼疾並非是病,而是蠱。而冥焰之所以不受影響,是因為他所練的武功剛好可以壓製這種蠱蟲的發作。但如今,為了不讓周圍人看到他的血眸,冥焰不得不硬生生散去功力,任由蠱蟲發作,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他的麵色蒼白,額頭汗意,身形搖墜,並非偽裝,而是蠱蟲發作


    冥焰搖搖頭:“我沒事。”


    以蕭夜華那般隱忍善於偽裝的人,在蠱蟲發作時依舊難掩痛楚之色,嚴重的時候連神情都會扭曲,冥焰又怎麽會沒事?蘇陌顏咬牙,卻又無何奈何,若是毒,她還能夠想想辦法,但對蠱,她就真的一竅不通。


    日後有時間,她要好好研究一下南疆的蠱術才行。


    “我真的沒事。”冥焰知道她的心思,微微一笑,“相反,我很好。”


    他伸出手去,冬日的陽光照在他白得微微透明的手臂上,溫暖而明亮。冥焰雙手並攏,向上彎起,像是想要掬起一捧陽光,唇角露出了一抹宛如歎息的微笑:“我很久,都沒有站在陽光底下,也很久,沒有以真麵目出現在眾人麵前了。”


    久得……連他自己都快要忘記自己的本來麵目了。


    何況——


    冥焰微微轉頭,側首看著近在咫尺的蘇陌顏,沒有麵紗,沒有那些猙獰的疤痕,陽光照在她的臉上,當真是肌凝瑞雪,麵映朝霞,華豔得令人轉不開眼睛。尤其是那雙眼眸,清澈透明,宛若美玉,陽光照進去,仿佛會折射出七彩的寶氣,氤氳流轉。


    何況,他如今能夠光明正大地站在陌顏身邊,能夠光明正大地向所有人宣誓主權,一點蠱蟲發作的痛苦,又算什麽?


    想著,冥焰突然起身,一轉站到了蘇陌顏的麵前,伸出了手。


    蘇陌顏微微一怔,隨即一笑,將手放入他的手心。


    冥焰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抬頭看看對他來說有些刺眼的陽光,再看看四周喧鬧的人群,一些都真實而清晰,卻又宛若夢幻。


    光明正大地牽著陌顏的手,走在人群之中,站在陽光底下。


    這樣的夢,他已經做了很久,很久。


    如今,終於美夢成真。


    看到冥焰臉上露出真實的微笑,蘇陌顏也不禁淺淺一笑,正要和冥焰一道回暫住的地方,忽然之間腳步一頓,下意識地回頭,有意無意地看了眼遠處一座高高的樓閣,目光微冷。


    那裏……。似乎有人在窺伺著她。


    而在遠遠的樓閣之上,身著紫色華袍的男子遙望著那一襲藍衣和一襲白衣所在之地,一動不動。


    南州是恭王府的封地,不管私底下怎麽忌諱,明麵上,恭王依舊是南州最為尊貴的人,也因此,恭王府的建築最高,尤其是摘星樓,當真不愧摘星二字,淩雲衝霄。站在樓頂上,熙熙攘攘的南州城盡在眼底,踩在腳下,給人一種君臨天下的快感。


    但此時此刻,趙瑾熙站在頂樓,隱約看著那兩道身影的互動,表情雖然是微笑,眼眸之中卻暗沉沉並無一絲笑意。


    “太子殿下,小不忍則亂大謀,來日方長。”站在他旁邊的不是鄭必凱,而是一名年紀在三十五六的中年男子。隻是中年男子雙腋之下各倚著一根拐杖,雙腿從膝蓋往下都有些無力的垂在地上,顯然身患殘疾。


    “我知道。”趙瑾熙低沉地道。


    頓了頓,他才又道:“人是否都是這樣?失去了之後才會懂得珍惜?”


    “我不知道。”中年男子似乎被觸動了什麽心事,有些感慨地道,“我隻知道,當年的一切我都珍惜無比,失去令我痛苦幾近癲狂。”


    若非遇到命中的貴人,隻怕他還在泥濘之中掙紮。為了報答這份知遇之恩,他將餘生的全部都獻給了身邊的這名男子,助他完成大業。


    趙瑾熙幽幽歎息一聲,沒有說話,目光又轉向了遠方。


    曾經有過一雙眼睛,看見他的時候,就像看到了她的整個世界。隻可惜,當時他被其它所蒙蔽,並不在意。直到親手毀掉之後,才發現,他再也找不到一雙能夠那樣看著他的眼眸。


    他錯過了一次,蒼天卻並未放棄他,而是給了他第二次機會。


    所以,這第二次,他絕不會再錯過!


    高樓之上,他遙遙望見,她驀然回首,似有所覺,正宛如那一夜,懊悔之中,他從死亡境裏重生,卻發現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從高樓之中走出,藏身黑暗之中,遙遙看見不遠處一行人正朝著守心庵的庵外走去。其中一名纖瘦的女子身形忽然回頭,朝著他的藏身之處看來。


    正如同現在,她隻看了一眼,便不在意地回頭繼續向前走。


    隻是,當時他並不知道那名女子是誰。


    而如今,她卻不知道他是誰。


    但無論如何,老天爺既然給了他重來一次的機會,這一次,他絕對不會放手,錯失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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