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實一口氣衝進解剖室,看見台子上躺著無言者的屍體,彭斯玨坐在地上,幾個實習生在搖晃他:“隊長!隊長!”


    “老彭,你怎麽了?”


    彭斯玨瞪著眼睛,好像沒了魂似的,整整過了一分鍾才說:“誰幹的?”


    一名實習生歉疚地說:“我上午把手機放在試驗台上充電,忙忘了,不知怎麽爆炸了。”


    另一名實習生數落他:“早叫你把手機換了,還用那個牌子的,沒看新聞呀?”


    “去檢查一下有沒有損壞設備。”彭斯玨在陳實的攙扶下站起來,捂著胸口說:“我嚇死了。”


    “哈哈,你也有這麽可愛的時候。”陳實虛驚一場,笑了。


    “誰讓你這樣進來的?滾出去!”


    陳實看見屍體腹部有一道極為顯眼的疤,問:“那是怎麽回事?”


    “要看的話去換無菌服。”


    陳實換上無菌服進來,當彭斯玨準備打開的時候,陳實說:“慢著,看這肚子鼓鼓的,不會是爆炸物吧?這具屍體是經過那些人之手的,還是小心點為妙,有金屬探測器嗎?”


    “什麽年代了,還金屬探測器?”彭斯玨白了他一眼,吩咐屬下,“去四樓借一台毒品探測儀。”


    彭斯玨先檢查屍體的體表,死者右肩上有六處刀刺的痕跡,但都不致命,身上有一些淤青,似乎是發生過打鬥,死亡時間應該是兩天前,送來的時候他已經發現,在死者腿部有一個針眼,瞳孔收縮,懷疑是注射藥物致死的。


    陳實說:“看來他和周笑一樣,都沒有接受邀請,於是被殺了滅口。”


    “你怎麽知道的?”彭斯玨問。


    “周笑告訴我的,你聽到可別驚訝,我在他家看見了那個連環殺手……可惜讓他跑了。”


    彭斯玨良久不語,低聲道:“你要做好暴露身份的準備。”


    “不會太久的,不會太久的。”陳實喃喃道,隨著周天楠的意外死亡,他的那批手下,會最後瘋狂一把,但他們一定會覆滅。


    很快屬下取來彭斯玨要的儀器,這東西全名毒品炸彈探測儀,能夠檢測出毒品、炸藥的微小顆粒,檢查過後,確認安全,彭斯玨這才剪開無言者腹部的縫線。


    血淋淋的內髒露出來,陳實本能地抗拒,他皺眉朝裏麵看,卻沒發現有什麽異物。


    但彭斯玨看過無數次人體結構,一眼就發現了哪裏不對勁,他用鑷子夾起腎管,說:“瞧,這裏原本已經壞死了,這顆腎是之後縫上去的……還有這裏,這塊肝也是縫上去的。”


    “這腎肯定不是他自己的,我好像明白了,殺死他的人替他把失去的器官補回來了,這是一種敬意,罪犯對罪犯的敬意,讓他留下一具全屍。”


    “這腎和這肝的誰的呢?”


    “我猜是同時失蹤的秦萬畝吧,不行,這畫麵我受不了,拜拜了……”離開的時候陳實拍拍彭斯玨的肩膀,“案子完了,咱倆出去散散心。”


    “周六有空。”彭斯玨頭也不回地答。


    “到時見。”


    陳實走後,彭斯玨和助手們投入到工作當中,他們分開死者的腹腔,彭斯玨看見死者的肝髒非常糟糕,有水腫和壞死的跡象,他說:“肝髒做個病理切片。”


    死者的器官被一樣樣取出,稱重,取心包血、取尿液、胃容物,死因可能是中毒,找準靶器官就等於成功一半,他注意到死者的主心血管擴張、瞳孔收縮、腎急性衰竭、肝髒嚴重病變。


    胃容物裏並沒有刺鼻氣味,毒物是注射入體的,同時作用於肝和腎,他想到了砷化物,吩咐屬下:“可能是砷中毒,作個x光衍射分析,頭發和指甲也取樣化驗。”


    半小時後,屬下進來匯報:“隊長,分析結果不是砷化物。”


    “血檢結果怎麽樣?”


    “血鉀和白細胞高於平均值。”


    彭斯玨立即想到了什麽,喃喃道:“蛇毒?”他說:“做尿檢,看看肌紅蛋白是否呈陽性。”


    他檢查了死者的淋巴器官,從病理特征看和蛇毒不相符,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死者曾為精神病人,他應該長期服用吩噻嗪類藥物,肝髒早就壞死了,所以不能作為中毒的指標。


    白細胞增多,原因可能是死者在死亡前有搏鬥,受了傷造成的。


    血鉀升高又該如何解釋,他突然想到死者的瞳孔收縮,這是反常現象,因為正常死者瞳孔是會擴張的,難道是毒品?


    隨後的尿檢證實不是蛇毒,彭斯玨平靜地下令:“色譜分析!”


    他繼續檢查死者的所有器官,一小時後,下屬興奮地匯報:“隊長,死者的尿液裏有古柯堿。”


    “我看看。”


    他摘下手套,把這裏交給助手,親自去檢驗了一下鑒定結果,尿液裏確實有毒品殘留,比例還很高,為了確認他對血液進行了液相色譜串聯質譜法鑒定。


    結果顯示,注入死者體內的毒品並不多,劑量遠未達到致死量,由於死者無吸毒史,古柯堿對器官的作用很強烈,成功地幹擾了法醫對毒物的判斷。


    這可以說是技術層麵上的反偵查,凶手設置幹擾物,讓真正的毒物“隱形”。


    彭斯玨想起老師的教誨,世上不存在驗不出的毒,隻有驗不出的方法,於是他作出決定:“開顱,作腦解剖!”


    幾小時後,彭斯玨陷入迷茫,所有方法都用遍了,金屬毒物、生物毒物、植物毒物、毒品、醇類、麻醉劑……這些統統對不上,每個法醫在學生時代幻想的事情發生了,驗不出來的毒藥!


    如果存在無法鑒定的毒藥,就意味著凶手可以隨心所欲地殺人,卻無法被起訴,因為這可以解釋成普通的猝死。


    “再做一個……”


    彭斯玨不死心,一回頭,發現幾個助手全部倚在牆邊,東倒西歪地睡著了。


    他把他們叫起來,助手揉揉眼睛,說:“隊長,十二點了!”


    這裏沒有窗戶,他全然沒發覺,自己已經連續工作了十個小時,沒吃沒喝,甚至沒坐過,彭斯玨疲憊地說:“回去吧,明天一早寫鑒定報告。”


    “怎麽寫呢?”


    “急性中毒……中毒物質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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