繃帶男聽得很入神,他用沙啞的嗓音問:“後來呢?”


    考薇擦掉眼淚,“他所在的社團裏的大哥被一網打盡,那陣子好像天下太平了一樣,他戴罪立功,警察隻拘留了他半個月就把他放了,他來找我,很高興,說自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兩個月後,一台電視機寄到我們的住處,也不知道是誰寄的,上麵隻說是抽獎贏的,他開心地插上電源,當時我在廚房裏洗葡萄,突然聽見砰的一聲,震得房子都在顫抖,原來電視機爆炸了,事後想想才明白,這是道上的人在報複他。他被炸得全身都是血,送到醫院後被診斷為重度燒傷,我一晚上都陪著他,他拚命地說我們分手吧,我們分手吧,我隻是哭,我知道他是不想連累我。本以為在醫院是安全的,哪知道幾天之後他失蹤了,從此就一直沒有出現過,也許他死了吧,被道上的人用水泥裹在桶裏扔到江裏去了,我希望他是死了,那樣不用再受罪了,可我又盼著他還活著,我真的好矛盾!”


    考薇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繃帶男伸出一隻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在半空中停了一會又縮回了,他問:“他叫什麽?”


    “王希。”


    “王希……”


    “你認識他嗎?”考薇帶著一線希望問道。


    “不,我不認識,我隻是個普通人。”繃帶男拿起酒瓶,“這個你拿回去吧!”


    “你喝吧,反正都打開了。”


    “喝了隻會更痛苦……”繃帶男眼中的光亮黯淡了下來,他又想起了那個殘酷的夜晚。


    “我休息去了,你也早點睡。”


    考薇下樓去了,下樓的時候看見坐在黑暗中的繃帶男又拿起酒瓶放在嘴上,眼角滑出晶瑩的淚。


    聽見樓下沒有動靜了,繃帶男從窗戶翻了出去,這裏的房子一間挨著一間,他蹬著兩堵牆就下到巷子裏。


    借著夜色的掩護,他來到馬路上,像個鬼影一樣在沉睡的城市中慢慢移動,他不時低頭看一眼手機,手機上有一個類似導航的小程序,會標示出沿途所有的監控器位置和朝向。


    這部手機也是用從黑市上買的身份證辦的,他身上有好幾張身份證,曾經在罪犯身上見識到的技巧,他想不到有一天自己會拿來用。


    路上他偷了一輛自行車,來到近郊附近才可以鬆口氣,腿已經累得快斷掉了。


    前麵出現一座山,上麵有一片雪白的墓碑,繃帶男把自行車扔在草叢裏,上山,溜進墓園,在一排排墓碑中尋找著,終於看到韓洛希的名字。


    那上麵貼著她的照片,那張快樂的笑臉出現在墓碑上,隻會讓追悼者更加悲傷。


    繃帶男用手指撫摸著墓碑上每個字的凹痕,然後把頭抵在上麵哭了起來,哭夠之後,他拿出酒倒在墓碑上,對著照片中的人說:“洛希,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活下去了。”


    回答他的仍舊是一張快樂的笑臉。


    然後他又去看望另一位老朋友,李牧的墓碑在韓洛希旁邊,繃帶男取出三根煙點上,擺在墓碑前麵,對著照片中的人說:“師父,你現在不用擔心得肺癌死了,不過你也別想清靜,我每年都拿煙來嗆你……隻要我還活著!”


    祭奠完逝者,繃帶男遁著原路返回,回去的路上遇見一輛警車,他立即把自行車扔了,跳進路旁的草叢裏,警察見有個可疑的家夥,下車搜了一會,又回車上去了。


    他走回城裏,在一條小巷裏遇見了一夥小流氓,他們正在欺負一個上班族打扮的大叔,大叔跪在地上抱著頭,瑟瑟發抖,一個染著藍頭發的小流氓一下下扇大叔的耳光,大叔的臉已經腫了,同伴發出歡快的笑聲。


    繃帶男攥緊拳頭,他想上去把這幫小流氓收拾一頓,宣泄一下內心積蓄的怒氣,但當看見上方的監控器,又猶豫了,最後還是豎起衣領默默離開。


    回到考薇家的閣樓上,他躺下入睡,一夜無話。


    狗皮巷清晨的寧靜被一陣摔砸聲打破,一幫催債的找到老裁縫,把他屋裏的東西一件件往外扔,老裁縫卑躬屈膝地求著,“大爺,大爺,別扔我吃飯的家夥呀!”


    為首的男人醜陋的五官就像一幅印象派油畫,他用手狠狠一擼頭發,說:“什麽時候還錢!”


    “再寬限兩日……”老裁縫很沒底氣地說。


    “印象派”像邪神附體一樣,鬼畜地一扭身體,跳起來又落下,擺出螃蟹樣的姿勢,咬牙切齒。


    小弟在旁解說:“我們莫哥有神經病,隻要一聽到‘寬限兩日’這句話就要砍人,你再說一遍試試。”


    老裁縫麵如紙色,“我現在真的沒錢。”


    “老東西,你唬誰呢,沒錢你吃什麽喝什麽穿什麽!”“印象派”用手指著他,目光逐漸冰冷,“再給你一次機會。”


    “真的……真的拿不出錢,一毛錢也沒有,再……”


    “嗬嗬嗬嗬嗬!”“印象派”扶著臉大笑起來,聽得老裁縫一陣毛骨悚然。


    巷子裏的居民被驚動,早已聚過來圍觀,不少人臉上掛著幸災樂禍的笑,張大嫂手裏還抓著一把瓜子,邊看邊嗑,津津有味。


    這一幕,繃帶男也從閣樓的窗戶在看著。


    “印象派”作了一手勢,小弟立即跳起來,對著老裁縫又踢又打,“印象派”突然暴怒,一腳把一名小弟踹翻,說:“我作這個手勢的意思不是叫你們打人,是叫你們去把我放在後車廂的東西拿來!”


    小弟一臉無辜,“一般來說,這意思都是打人,我沒理解錯。”


    “難道是我錯了嗎?”“印象派”又一腳把他踹倒,再次作那個手勢。


    小弟趕緊跑去取東西,“印象派”把頭發狠狠一擼,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們來玩個遊戲。”


    “求你了,再寬限二日吧,我真的沒有錢。”老裁縫趴在地上乞求。


    “印象派”這次真的火了,狠狠一腳把老裁縫踹翻,“你是機器人嗎?就會說這一句,要我們可憐你,誰tm來可憐我們,要不到錢老板要罵我們,你tm這麽窮,借什麽高利貸啊!啊?”


    “把他拉去賣器官吧,聽說一個睾丸四十萬,一個腰子六十萬,把這老騷包騸了才好!”張大嫂提著建議。


    一會功夫,小弟們取來了道具,一根小指頭粗細的鐵鏈子,圍觀群眾興奮起來了。


    當“印象派”吩咐小弟開始剝老裁縫的衣服時,大家興奮得無以複加,臉上洋溢起快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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