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峰在離a市3個小時車程的監獄。去年高鐵通了,交通時間縮短為一個多小時。司馬秋雲一早出發,除了兩件新買的毛衣,她還給父親帶了一本機械的專業書。監獄的探望時間隻有半個小時,起初秋雲見了父親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哭,後來就好了,還能和父親開心地聊幾句。她欣慰地想,一年中比起外地的同學見父親的次數還多呢。


    父女倆說了會兒話,司馬峰告訴秋雲,因為他在獄中表現良好,長期擔任機械課的老師,獲得了減刑兩年的獎勵。


    秋雲開心極了,她可以早兩年見到父親了,她迫不及待地給陳麗萍打了個電話,但一直無人接聽。


    興許是還在呼呼大睡吧。通宵打牌,白天睡覺,她已經習以為常。


    辦完事情,秋雲乘高鐵返回。早上起的早,她上了車就閉目養神。中途停靠,她感覺到身邊有人下了,又聽見衣服摩擦有人落座。她動了動,聽見身邊有人叫她:“司馬秋雲?”


    秋雲一下醒了。


    梁禾還帶著火車外深秋的氣息,正微笑地瞧著她。


    “梁……梁老師……?”秋雲意外,“是您?”


    “是的。好巧。”梁禾把便攜的surface放在小桌板上,“上午去開了一個研究會,這會兒坐高鐵回a市。”


    “哦,我……”秋雲不好意思說自己去看了獄中的父親,“我上午,我是去辦了點事。”


    梁禾禮節性地笑了一下。秋雲發現今天的梁禾和追悼會的梁禾不一樣了,頭發剪短了利索了,眼中的疲倦哀傷沒有,人也精神了。看樣子是慢慢走出喪妻的陰影了。也是,人生總要前進。


    倆人隨便寒暄了幾句,梁禾對著筆記本工作起來,秋雲瞧著那屏幕上都是佛教的石窟照片,猜想上午梁禾參加的會議大概也和這個有關。她不好打攪別人工作,靠著窗戶,看著窗外金黃的麥田飛快地遠逝,不久就又昏昏欲睡。


    就在她快要睡著的時候,她聽見身邊有人問:“吳柳……也是你們這一級的吧?”


    她轉過身去,看見梁禾剛看完手機,然後鎖屏把手機放到桌上。


    “是的,”秋雲點頭,“她是我同班同學,還是一個宿舍的。”


    “哦。”梁禾簡短地應了聲,表示知道了。


    秋雲有些疑惑,不知為何梁禾忽然跟她提起吳柳,再想到前幾日吳柳對梁禾的異常關注,心裏有些不安。


    但是梁禾並沒有再問什麽。


    倒是秋雲沉不住氣,追問道:“梁老師怎麽說起她來?”


    梁禾笑了笑,卻隻問:“她現在在哪兒,你們還有聯係嗎?”


    “有啊,”秋雲莫名,隻能如是答道,“她現在在a市一家私人畫廊工作,前兩天我們還見麵的。”


    “那正好,”梁禾從包裏拿出一本書,封麵上寫著“走進大唐——從一個王朝到另外一個王朝”,“吳柳想找我要本簽名書,我正愁怎麽給她呢,你要不方便幫我給她一下?”


    秋雲有些發愣,看到那本書的封麵寫著“梁禾 著”。


    “這個……”秋雲猶豫著,腦子裏慢慢反應過來,這肯定是吳柳有意在接近梁禾,但是她又摸不準梁禾這邊什麽情況,畢竟大二時候吳柳是跟他表白過的啊,他是記得 ,還是忘了?還是本來記得,假裝忘了?


    “她說她工作有需要查閱一下佛教的內容,正好我這本書寫到了北魏與隋唐在文化血緣上的關係,”梁禾解釋著,“我最近不太有空,給晚了怕耽擱她工作。”


    “這樣啊……”秋雲哭笑不得,吳柳這個借口本來是很好的,但沒想到自己碰到了梁禾,而且梁禾都把書放到她跟前了。她勉力推脫道,“可是吳柳想要一本您的簽名的……”


    “哦,是的……”秋雲話還沒說完,梁禾打斷她,作忽然想起裝狀,從包裏掏出一支筆來,轉頭看著秋雲,笑說,“差點忘了。”然後認認真真、又公事公辦地在扉頁上寫道:惠存,梁禾贈。寫完了將書合上,遞給秋雲,還是笑著說:“謝謝你了。”


    司馬秋雲瞧著梁禾的樣子,笑笑眯眯,和和藹藹,一雙眼睛深邃澄澈,又好像藏著一點犀利,讓秋雲確實摸不著什麽意思。但是以她多年來被男孩子追的經驗來看,這個動作,透露出80%的信息是:婉拒。


    秋雲隻好假笑著將書接過來,說道:“沒事。”


    這時梁禾的手機顯示有微信信息,他拿起來看了,然後直接鎖屏放在了桌上。


    秋雲大致翻了翻這本書,書裏以山西大同的雲岡石窟為主要線索,分析了北魏拓跋一族在漢化曆程中的演變曆史,涉及了曆史、佛教、美術等多個學科,圖文並茂,不是一般的科普讀物。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偷偷笑,什麽工作需要啊,吳柳畫廊的畫都是支離破碎的抽象畫,專門賣給看不懂的裝x土豪,和這國家瑰寶佛教石窟一點毛關係都沒有。


    ”你笑什麽?”梁禾瞥到秋雲揚起的笑。


    “啊,沒什麽,”秋雲回神,慌忙指了正打開的一頁,“我覺得這個佛像特別和藹可親,看到就忍不住想微笑。”


    梁禾湊過來看了看,說道:“這個是雲岡的第20窟,也是它比較有代表性的露天大佛,象征北魏王朝的開國皇帝拓跋珪。在這個皇帝之前,北魏對佛教進行了一場屠殺 ,是這個皇帝恢複佛法,開鑿雲岡石窟,所以佛祖對他以微笑表示感恩。”


    “怪不得他這樣慈眉善目,對著照片都能感覺到他的佛性光環。”


    “有空去讀讀北魏到隋唐的曆史,很有意思的。”


    “比如這本書嗎?”秋雲揚了揚手裏的書。


    梁禾抿嘴一笑,點頭,“算是吧。”


    “其實我去過大同的雲岡石窟, 不過那個時候還在上高中,看了也沒用什麽感觸。基本上就走馬觀花。”秋雲又隨便翻了幾頁彩圖。現在看來,對上麵的佛像毫無印象。那是高一的暑假,司馬峰帶著她和陳麗萍去山西玩,當時她對這個景點的印象就是佛像好多,好大,還有太陽好曬,好熱,門票好貴。


    “還可以再去一次。“梁禾說,“去這種景點,最好是之前做點功課,看起來才會有意思。”


    秋雲笑了笑:“上班了很難了。”


    梁禾也笑了,眼角的魚尾紋清晰可見,可是他的眉眼距離很近,這歲月的痕跡倒給他增添了些性感。正好軌道轉彎,窗外的陽光從小桌板慢慢移到他的下巴,再到鼻子,再到眼睛,掉進他的瞳孔,秋雲忽然就想起他曾經在他們的油畫課上講過的:


    ”人的眼睛是在太陽下是透明的琥珀色,非常漂亮。”


    她有一瞬間的失神。


    當司馬秋雲把簽名書交到吳柳手上時候,她臉上的失望溢於言表。


    “我明明親自跟他要的簽名書,他怎麽就這樣隨便地轉手他人給我了呢?”吳柳說。


    “我那時剛好在動車上碰見了。”秋雲解釋。


    “看看簽名,”吳柳翻開扉頁,認真的摸索那幾個剛勁有力地鋼筆字,嘴一憋,“也不說贈給我吳柳,這書送你也行。”


    秋雲本來還想說梁禾還是問你是不是在a市,明顯一幅和你不熟的樣子,但話到嘴邊,又變成了:“別呀,給我幹嘛,他送你的。”


    吳柳翻來覆去把書翻了好幾遍,然後吧嗒往桌上一推:“得了吧,你拿走,我不要。我這畫廊跟這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也看不懂;你博物館工作,說不定還能用上。”


    “……“秋雲哭笑不得。


    吳柳別扭了一會兒,把書又拿了過去,一邊看,一邊問:“那梁老師還說了什麽嗎?”


    “……就問了問我們是不是很熟。”


    “你怎麽說的?”


    “就如是說了,我們是一個寢室。”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怎麽可能呢……”吳柳差點直接捶自己胸口了,“這麽好的獨處機會,動車上那麽久,你們都沒有聊點別的,他就沒有提起我一點點?”


    “……”秋雲扶額,“他半路上來的,很快就到站了,前後也不過半個小時。”


    “那他……”吳柳眼裏閃著星星,想了半天,“有沒有說對我啥印象?”


    “……沒有。”


    “一點都沒有?”


    “……沒有。”


    吳柳提著一口氣盯著司馬秋雲,半天,僵硬的肩膀才卸下來,打量著秋雲,話鋒一轉:“下次去看你父親,能帶上我嗎?”


    “噗……”秋雲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她想也不想地拒絕,“不行。”


    她一向忌諱與人分享她的家事,她從來都是跟同學說父親在外地打工,很忙 ,沒空回家。


    “我那是和梁老師在動車上巧遇,”秋雲解釋,“他是去開會回來。你醒醒吧。”


    吳柳想了半天,又皺眉看著她:“怎麽就你跟他能有巧遇呢?”


    “……”秋雲深吸一口氣,哭笑不得,“天知道。”


    吳柳仍是狐疑地看著她,“上次追悼會,他也主動問起你工作如何。他好像還挺關心你的。”


    “我的老天,”秋雲覺得和她說下去是在浪費時間,伸手戳了戳她腦袋,“吳大小姐,你能不能清醒點,沒事別扯到我的身上來。而且,我實話告訴你吧,我覺得梁老師對你沒有什麽印象,讓我把書給你,已經是在婉拒你了。”


    “怎麽可能,”吳柳一把打掉她的手,不氣反笑,“我跟他微信上說的時候,一切都好好的,難道你跟他說了什麽?”


    這一下動作很大,把桌上的書也劃到了地下。


    司馬秋雲真的無語了,她覺得吳柳有點陷進去了,而且是不正常的陷入,再往前走就要入魔了。她有些生氣,想跟她講清楚,但又想可能自己說什麽吳柳這會兒都聽不進去。於是她撿起地上的書,神情冷淡地丟下一句話:“隨你怎麽想。”


    “哎哎……”吳柳忙在身後喚她。


    秋雲頭也沒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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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v之前,工作日 日更。


    周六日休息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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