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雲出來時候,麥當勞已經空了。她鬆了一口氣,她確實不喜歡被一群陌生人圍觀的場景,特別是梁禾還在其中,特別是自己還這麽狼狽。洗手時候瞧見鏡子裏的自己,臉色蠟黃、頭發油膩,明明隻是鬧個肚子,怎麽給人感覺一副縱欲過度的感覺。她稍微理了理發型,看了看時間,大晨這會兒已經約會完畢了吧,或者還正你儂我儂?不管怎樣,這時已經不適合去打擾了。麥當勞外的三輪車還在,她慢慢悠悠地往學校騎——還是回去躺著吧。


    新年這兩天天氣都不錯,藍天白雲,陽光普照。在秋雲的印象裏,也許是受了黑白電影的影響,她一直以為八十年代的中國,天是灰的,雲是灰的,整個世界都是黑白的。殊不知穿越回來發現,這個年代沒有那麽多汽車汙染、工廠汙染、霧霾汙染,環境比她生活的時代好多了,現在她眼前的天空,才真正擔當得起“藍天白雲”這四個字。


    這個領悟叫什麽呢?秋雲想,這大概就是時代的誤解吧,後人看前人,總會受到渠道和資源的限製,難以客觀地、有代入感地去感受當下的環境,所以曆史上有了那麽多謎題,在正史之外也有了那麽多野史。她莫名就想到了梁禾,想到了吳柳跟她說的梁禾年輕時候的事——她說的就是全部嗎?這“全部”又都是真的嗎?會不會因為信息的不對等有別的偏差?——那又會有什麽偏差呢?秋雲任由自己的思緒如那天空中的白雲懶散漫遊,比如,梁禾的老婆不是拉拉,人家確實是令人羨慕的一對夫妻?又或者梁禾性情的改變不是因為情傷,而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再或者,梁禾……梁禾和陸夏蘭不是情侶關係,或者……至少……梁禾的情傷不是因為她……


    呀……她怎麽有這個想法……思路一下跑得太遠了點。她收回思緒,可腦子又不聽使喚,忽然想到了昨天晚上、今天在麥當勞都想起的那句話,它就像一個惡魔一樣,如鯁在喉、蠢蠢欲動,她怎麽……


    “啊——!”


    她怎麽不看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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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雲總結了一下,這個春節過得諸多不順,大概是因為1988年是龍年,而她屬狗,小時候胡同口那個算命瞎子說過,龍和狗是相衝的。她當時哼哧一笑,不以為意,權當做是封建社會的迷信,但是現在,她躺在王晨家的床上動彈不得,心裏竟隱隱覺竟有些相信了。


    是的,秋雲那天騎車不看路,直接跌入一個大坑,不僅摔了個鼻青臉腫、手腳掛彩,還成功地把自己的腳給扭到了,不僅第二天的掛紙售賣停止了,連現在的一日三餐都隻能指望王晨來照顧。


    “要不要我去東郊的歸雲禪寺,給你燒個香,拜個佛?”


    “有那閑心,還不如給我削個蘋果。”


    王晨笑睨秋雲一眼,拿起水果刀,遞給秋雲。


    “幹嘛?”


    “你是腳扭了,手還是好的。”


    秋雲隻好自己削起來,一邊削一邊歎氣:“大晨,你說我這個春節,我真的也太慘了。無家可歸不說,年夜飯沒得吃,初一初二忙不迭做生意,初三莫名其妙拉肚子,然後還把自己摔成了這個樣子。”


    “你就是太累了,休息不好,吃的也不好,人一疲勞,抵抗力就下降,也容易出事。”王晨安慰她,“這兩天你就好好躺著。開學了你跟梁老師申請一下,學校有助學金的。”


    秋雲手裏的蘋果皮適時斷了。那天出了麥當勞,再沒見過梁禾。這是正常的吧,假期,怎麽會天天見?就算是在學校,也不一定天天能見到吧。再說,有沒有見到,又怎麽樣呢?


    她換了個角度,繼續削:“開學了看看。對了,大晨,”她想起一事,停下來,“你有沒有見到我的手套?”


    “手套?”


    “就是那雙黑色的皮手套,你見過的。”


    “哦,想起來了,劉丹給你的。怎麽,不見了?”


    秋雲將最後一點皮削掉,對切了一半,遞給王晨,“我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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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一直到開學以前,秋雲都沒有再見過梁禾。當然,她也沒有找到那雙手套。她腿腳好了之後,去麥當勞問是否有人拾到,但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麥當勞、被摔了一跤的大坑,或者是在騎車的路上,她也不確定到底是在哪裏遺失,況且這麽久了,即便被人拾到,肯定也找不回來了。她有些鬱悶,暗自責怪自己的粗心。特別是天氣逐漸轉暖,手上的凍瘡逐漸恢複,有時候會癢癢難耐。每當這時候,秋雲就會想起手套的事,以及它曾經給她帶來的、短暫的溫暖。


    a市的百貨大樓是正月初八開業。秋雲初八去看了一趟、初十去看了一趟、初十二又去看了一趟,且終究在這一天下了狠心,買了一雙嶄新的男士黑色羊皮手套——牌子是最出名的喜得龍,裏麵加厚絨毛,手感質地上乘,價格也是讓秋雲肉痛了一把——整整八元人民幣!要知道,這個年代一個月的工資也才三、四十,八塊錢買一雙手套實在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更何況現在她還財政緊缺。可是過了十五就開學了,欠了人家的東西,總不能不還吧?


    ------------


    新的學期很快就來了。


    周三依舊是素描課,秋雲去了個大早,卻沒有發現梁禾的身影,連平時的隨堂輔導也沒來。秋雲有些意外、也有些疑惑,走出教室,聽見幾個同學正在議論。


    甲:“今天梁老師怎麽沒來?”


    乙:“不知道啊,我昨天去辦公室也沒看到他。桌子上很幹淨。”


    丙:“上學期末我聽說有個青年骨幹畫家的培訓,他是不是去參加這個去了?”


    秋雲的耳朵一下就豎了起來。


    甲:“哦,那有可能,係裏那誰,xx老師,好像也去了……”


    乙:“培訓多久?”


    丙:“這不知道了,一般這種培訓至少得個把月吧,屬於開班上課的那種……”


    原來是這樣。


    秋雲瞧著手裏的手套,黑色的亮皮,柔軟溫暖,心裏卻有點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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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學生除了上課,還有一大把的自由時間。正是因為有了這些空餘時間,秋雲很快找到了另外一份養活自己的工作。


    事情是這樣的。秋雲開學時候就跟班長高誌飛說明了一下家裏情況,希望能得到學校的經濟幫助——要換做21世紀,司馬秋雲行為低調但心氣高傲,即便有困難也不會跟學校開口的,但是到了這個年代,她好像變得真實了許多,沒錢就是沒錢,誰還和自己的肚子過意不去啊?高誌飛聽完立馬一副神情凝重、感同身受的表情,第二天就跟係裏講明了情況,第三天,秋雲就得到了一份勤工儉學的工作——當模特。


    是的,當模特。但是別誤會,這個年代的美院遠沒有現在開放。所謂模特,即便你想脫,也是不允許的。秋雲做的模特,就是平日裏人像模特,坐那兒一動不動兩小時的人像模特。


    說實話,1988年的邱曉雲,和21世紀的司馬秋雲本尊,長得並不像。司馬秋雲在大學那會兒,雖然成績一般、做事低調,但她與身俱來的氣質和容貌並不低調,滿分100分她絕對屬於90分以上的那檔。但是回看邱曉雲,在秋雲的標準裏,她的長相隻能算是中等偏上,皮膚普通、臉蛋普通、鼻子普通、眉毛普通 ,穿著打扮也很樸素,要是和陸夏蘭一比,真是高下立判。唯一加分的隻有眼睛,雙眼皮、不算大,但是很有神,用係裏陳靜韜教授的話說,有一股藏不住的靈氣。當然秋雲也會很客觀地評價邱曉雲的身材還不錯,個子163,在同齡人中絕對算高的,而且一雙腿又長又直,隻可惜這個年代沒有突顯她身材的衣物,白瞎了這一對前凸後翹腿長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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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嗯,秋雲是個美女,無誤。


    王晨其實也是,隻是那個年代人不重視打扮,


    王晨又是本身很樸實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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