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麻杆打狼


    “是時候了。.org”


    多少時日以來。李四一直在等待著這個時刻。


    江南億兆同胞,數以千萬計的血腥噩夢就要親手終究在著長江邊上,這個機會仿佛已經等候了幾百年。沉穩堅毅不動聲色如李四者,也是猛然長身而起,語調都帶著微微的顫音:“我命令——”


    身旁各部各營將領也知道是到了決戰的時候,把胸脯一挺,肅然聽命。


    李四森然道:“丁乙,黃冕,路澗三部自左翼攻擊,許進不許退,後退半步,你們就提著腦袋來見我吧。”


    “是!”


    三人欣然領命。


    “記住,此戰力求速決,隻可擊潰不可追擊。明白沒有?”


    “明白。”


    三個營都是軍中精銳,早就憋屈著呢,決戰的命令終於下達,立刻下去安排。


    至此,算上馬海寬的癸字營,左翼已經聚集了四個營的兵力,再算上火銃營的支援,幾乎是壓上了赴死軍一半的主力。


    “命甲乙二營往右翼淮揚軍方向靠攏……”


    “是。”


    右翼的這兩個主力營是李四直屬。又有淮揚軍、揚州營、馬步營、和孔有德部的新附軍,從規模上看,比左翼的兵力還要雄厚。


    “傳令周文遠部,要他壓住隊伍前進,若是出了亂子,我砍他的腦袋。”


    “鎮南。”


    “在”孩兒兵總頭目鎮南聞得召喚,立刻從李四身後來到身前。


    “召集所有孩兒兵,退到後麵協助周文遠,若有不停號令者,無論是誰,立刻格殺。”


    “是!”


    李四最不放心的還是準備以寬大正麵姿態擺開的周文遠。


    周文遠手裏真正的可戰之兵也不過一千多人,貌似主力的幾萬“赴死軍”完全就是穿上軍裝的儀真百姓,還要壓著總數超過三萬的新附軍上前,難度可想而知,稍有差錯就會釀成大亂。


    “壬字營調到周文遠身後督戰。”


    “是!”


    “炮營再次後撤。”


    “是。”


    總體的戰略部署終於完成,剩下的就要看戰場上的表現了。


    擺開的確實是合圍的架勢,可真正的意圖還是兩麵夾擊。在寬廣的正麵列出的幾萬“赴死軍”和新附軍,主要作用還是威懾和迷惑,讓清軍不敢分出過多兵力支援側翼戰場。


    兩翼的攻勢猛然加強數倍,如兩把尖刀直插清軍頸項部位。


    多鐸的主力兵力本已捉襟見肘,布置在隊肩上的力量又被淮揚軍和癸字營等先頭部隊纏住,根本已經拿不出更多兵力抵擋赴死軍的全力一擊,除非改變整體隊型。


    手下的一名小兵斷了腿。依舊死死保住一個辮子兵的腰胯,任憑敵人揮刀猛砍,就是不肯鬆手。


    史德威墊步上前,揮刀直砍辮子兵。


    人頭頓時整個飛起,溫熱的人血濺在史德威身上。那失去腦袋的身軀暫時不倒,可以清晰的看到白慘慘的脊柱茬子,動脈血飛起來一人多高,閃耀著瑰麗而又妖豔的血紅顏色。


    “殺敵!”


    淮揚軍小軍官趙得逯是清埠夫出身,本就不會使刀,手裏拿的依舊是死守揚州時候的大鉤槍。麵對如此大戰,也是連連呐喊,把手中鉤槍當作大棒使喚,橫掃開來。


    巨大的守城鉤槍看似威猛,其實殺傷力有限的很,隻是迫的敵人不能近身而已。也不知是怎的,竟然在胡打亂撞中有鉤槍的邊鉤帶住一個韃子……


    “好韃兒,殺!”趙得逯順勢前衝,手裏的鉤槍頂著敵人後退七八步,猛然發力將敵人慣倒。手上使勁死命回抽,鋒銳的邊刃立刻劃破韃子的肚腹,鮮血順著巨大的傷口流淌下來。


    那韃子也是個悍勇的,渾然不顧身上傷口,一躥起身,又要上前和趙得逯搏命。


    這個前揚州清埠夫也是有了經驗,手中巨大鉤槍斜斜刺到,“噗”的一聲就捅進敵人前胸,連胸骨斷裂的聲音都聽的清清楚楚。


    借著前衝的勁頭,把韃子死死的釘在鉤槍上,任憑那韃子手腳亂舞的瘋狂叫喊。就是不肯鬆手。


    感覺韃子身子軟下來,這才奮力抽回鉤槍,在悍敵身上亂捅亂刺,那悍卒的身子還在如牽線傀儡一般抽搐著,趙得逯一腳踩住他的腦袋,手中鉤槍在其頸項間一墊,發力上提,輕易就把腦袋割了下來。


    把人頭係在腰上,怒吼一聲,再次殺入敵人陣中。


    老實巴交了一輩子的清埠夫,連雞也沒有殺過幾隻,如今卻滿身浴血腰掛人頭,如野獸一般瘋狂廝殺,誰還認得這悍勇的淮揚軍就是以前的清埠夫趙得逯?


    另一側的戰鬥也同樣開始白熱化。


    兩個先鋒營當中,丁乙的乙字營依舊衝在最前,領先路澗的丙字營約莫半個隊身的距離。


    先鋒先鋒,有戰必先行,以勇猛著稱的丁字營也是殺出了士氣殺出了威風,一舉越過馬海寬,和癸字營合兵一處……


    “去死!”手裏的叉子猛刺,挑起一名敵人之後照舊發力甩出……


    作為整個清軍突圍隊伍的先導,佟圖賴的漢軍旗兵力還算是多的。在揚州大戰中,漢軍旗損失最小,但是在強攻南都的時候傷亡很大,本已殘破,連個補充的機會也沒有就緊接著開始和赴死軍展開硬戰。


    如今赴死軍主力精銳盡出,漢軍旗就是在齊裝滿員的時候也沒有眼前赴死軍的兵力更多,兩翼受到如此猛烈攻擊,頹勢立現。


    這才剛剛開展,手中就已無兵力可調,估摸著傷亡已經上千了。


    雖然已經派人出去求援。可眼下赴死軍以鉗形攻勢阻在側後部位,援兵肯定是上不來。


    眼前的形勢是明擺著的,再往前進就會掉進赴死軍的團團包圍之中,隻有後退和多鐸的主力匯合,共同驅趕著幾萬新附軍和赴死軍死拚,才有突圍的機會。


    作為先導部隊,怎麽說應該奮勇向前,如此大戰當中,忽然讓隊伍調頭,軍法那一關就過不去。可佟圖賴和多鐸私交甚密,眼前形勢又是如此不堪,當即就毫不猶豫的命令漢軍旗回頭,殺回去和主力匯合。


    漢軍旗承受了不小的損失才完成這個艱難的轉身動作,開始從北往南的衝殺,如此一來,和後麵的部隊也成為夾擊的態勢。


    兩把巨型大鉗互相咬合,廝殺尤其慘烈。


    前鋒忽然樹立起一麵十分高大的戰旗,日月圖形之中有個鬥大的“李”字。


    戰場當中正在作戰的赴死軍頓時爆發出一聲歡呼,士氣陡然高漲。


    這是李四本人的認旗,代表的是其直屬的兩個主力營。


    李四就是整個赴死軍體係的核心靈魂,神佛一般的存在。此旗一起,眾皆奮勇無匹,個頂個兒的瘋狂起來。


    忠誠伯,赴死軍的締造者親臨坐鎮,別說一個小小的漢軍旗,就是移泰山平東海,也有人相信。


    誰還不知道忠誠伯的手段了?


    再者說來,忠誠伯直屬的甲乙兩營,為赴死軍中裝備最精良也最能戰的部分,非有重大戰事絕不輕出。兩個主力中的主力,裝備好不說,就是隨便拉出一個小旗官,也有血戰滿洲重騎的輝煌曆史,比許多高級營官都更有老資格,其綜合戰鬥力遠在其他各營之上。再加上忠誠伯親自指揮,什麽樣的敵人也如同土雞瓦狗一般。


    癸字營的馬海官腦袋瓜子忽的就是一熱,血都是沸的。讓忠誠伯本人給自己打策應。這是何等的榮耀:“忠誠伯與我癸字營弟兄並肩作戰,殺出個樣子來,給我衝。”


    有忠誠伯本人在身邊墊著,就好似是熊熊烈火上潑了油,赴死軍戰力頓時再提。


    貫穿整個冷兵器時代,戰場上的士氣從來就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因素。


    雙方這樣一個狹小的戰區內相逢,漢軍旗麵臨空前的壓力。


    為了回去和主力匯合,漢軍旗也是殺的發了性,佟圖賴親自率領近衛部隊給大軍斷後。已經接連斬了兩個後退的佐領,更是發下嚴令:“無論何人,唯有奮勇向前,回顧觀望者立斬。”


    但是赴死軍的淩厲攻勢終究不是漢軍旗的殘兵所能夠抵擋,漢軍旗士卒裝備相當精良,戰卒都是身披皮鎧,有一部分軍官甚至裝備了鐵甲。


    但是叉子兵的貫穿性傷害依舊能夠造成致命殺傷,可以輕易貫穿皮甲釘入敵人身軀。尤其是赴死軍的鐵黃瓜,在這樣的戰場上更能發揮出應有的優勢,給敵人造成更多傷兵。


    瘋狂的漢軍旗士卒揮刀狂砍,由於傷兵太多,嚴重拖累和阻礙了隊伍的速度,很多傷兵直接被自己人一刀砍下了腦袋……


    反正這樣的情形之下也無人追究,留著傷兵也是個累贅……


    兵力愈發單薄的漢軍旗接連衝突幾次,始終無法衝破赴死軍的夾擊之勢,無法在短時間內完成整個隊伍的戰略意圖。


    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剛剛完成轉向的漢軍旗身後猛然號炮響起,在這個寬大的正麵上,幾萬投降了赴死軍的新附軍齊齊出現,邁著緩慢而又沉穩的步伐如山一般壓了過來。


    在這些新附軍身後,密密麻麻的土黃色軍裝一眼就看不到邊兒,也不知道突然來了幾萬赴死軍。


    這一大片突然出現的赴死軍“主力”,踩著鼓點兒的節奏。一步一步靠近。


    那催命的鼓點兒就好像直接敲打在心頭一般,如此鋪天蓋地的赴死軍正驅趕著歸順的幾萬新附軍,如一架可以碾碎一切的巨大石磨,緩慢而又不可阻擋。


    “這是赴死軍故弄玄虛,弟兄們不要怕……”赴死軍不可能有這樣多到恐怖數量的主力,負責斷後的佟圖賴自然明白。可手下的士卒哪裏明白這些,一見到身後如此眾多龐大的赴死軍“主力”,再也支持不住,頓時炸營……


    久戰之下,漢軍旗本已傷亡慘重,在這個關鍵時刻,如何還能麵對如此龐大的赴死軍主力,當時就發一聲喊,四下逃散。


    佟圖賴驚恐的大叫:“不要怕,赴死軍沒有這麽多人,怠戰者斬……”


    親手砍翻兩個狂呼亂跑的士卒,佟圖賴才發現自己的親兵都在四下潰散:


    “漢軍旗,完了。”


    眼睜睜的看著手下的士卒在驚恐的哭喊聲中逃命,整個漢軍旗已成遇湯的積雪水淹的蟻穴一般,再也收拾不起來。


    大夥兒早就得到忠誠伯的命令,隻許向前,左右兩翼迅速穿插而過,完成匯合的戰術動作繼續前進。


    “漢軍旗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強悍。”在李四的預想當中,漢軍旗這樣的二流隊伍應該不能再接受一千五到兩千的傷亡,兩千的傷亡已經是漢軍旗所能夠支撐的極限。即使傷亡不再進一步增加,隻要交戰還在繼續,漢軍旗就會崩潰。


    但是漢軍的傷亡顯然不止兩千,依舊保持了相當的戰鬥力和組織度,甚至一度支撐到了周文遠那支紙糊的大軍出現,才開始真正的崩潰。


    身邊不時有恐懼到極點的潰兵跑過,不遠處的新附軍正追殺這些殘兵潰卒,佟圖賴漠然的看著,神經質一般的喃喃念叨:“十五貝勒,為什麽沒有支援?為什麽沒有支援我漢軍旗?經此一敗,你還能走的了麽?”


    一個又一個在慌亂中奔逃的潰兵被赴死軍有組織的堵截和追殺,在失去了任何逃命的希望之後,紛紛拋棄了武器跪地投降。


    看著幾個赴死軍小兵正端著叉子奔跑過來,佟圖賴淒慘的一笑:“十五貝勒,這一回的黑鍋你要自己背了,反正我是不能被俘的。”


    抽出腰刀,橫在頸間,輕輕一劃,頸血噴湧,佟圖賴仰麵朝天的跌倒塵埃。


    頸中鮮血橫流,佟圖賴似乎還能聽到幾個赴死軍小兵的喊叫之聲:“這兒還有一個,好像是個大官兒哩,可惜了,沒有抓到活的……”


    “這不是還有氣兒的麽?”


    “馬上就要死了,抹脖子了還能活就真是見鬼了。”


    “嘿嘿,你們赴死軍終究是抓不到我,嘿嘿……”不知為何,佟圖賴腦海中最後一個念頭竟然是在嘲笑。


    佟圖賴致死都是兩眼圓睜,似乎還在想手握主力的多鐸為什麽眼睜睜的看著漢軍旗覆沒而不來援……


    多鐸的本部親軍雖不如漢軍旗的兵力雄厚,但戰鬥力相當強悍,若是抓住時機掩殺上去,雖然不可能擊破赴死軍,和佟圖賴匯合還是很有希望的。


    漢軍旗甚至比斷後的本部親軍還要重要,多鐸怎麽能不知其中的利害?


    不是不想增援佟圖賴,而是多鐸也騰不出手來。


    當佟圖賴求援的時候,從屁股後頭追擊過來的京營和多鐸部不過隻有幾裏的距離,這個時候要是調本部親軍上去增援佟圖賴,夾在中間的幾萬新附軍怎麽辦?


    支援佟圖賴,新附軍早有了臨陣倒戈的先例,這個時候會不會再次調轉槍口,隻有天知道。要是不增援漢軍旗,隻要佟圖賴能夠挺住,給多鐸以擺脫京營殘部的機會和時間,還是有希望的。


    以前都是驅趕著新附軍的這些漢人上前廝殺的,這些新附軍基本也就是壯壯聲勢和做炮灰使用,現在可倒好,反而是兩個主力旗掩護在前後廝殺,保護著這些炮灰突圍。


    局麵怎麽會演變成這樣?多鐸怎麽也想不明白。


    以前還有齊齊整整的五旗主力,可現在手中隻剩下兩個殘破的主力旗,這仗是怎麽打的?


    除了駐紮在揚州東北的那個蒙古旗之外,五個旗的主力就剩下這麽點兒了。


    尤其是自己的本部親軍,折損的更加嚴重,要想湊出四千戰兵,都顯得很困難了。


    匆忙調集過來幾部新附軍,和本部親軍共同擺開陣勢,準備迎頭痛擊追上來的京營。


    滿洲的勇士就算再殘再破,也不是這些徒有其表的京營可以欺負的。


    六七萬京營都難當清軍奮力一衝,這點殘部更不是滿洲的對手。多鐸想的隻是如何速戰速決,好盡快去增援前麵陷入苦戰的漢軍旗。


    要是不能及時解決麵前的京營,漢軍旗可就真的很危險了。


    “促那。”多鐸拔刀在手。


    經京營一敗,盧九德一生積累起來的名望和戰功都被抹的幹幹淨淨,剩下的就隻有無能的罵名和黑鍋了。對於更象是一個純粹軍人的盧九德來說,什麽聲望罵名,什麽封賞責罰,都是無關緊要的玩意兒。關鍵是慘死在城外的京營弟兄,從關上城門的那一刻開始,盧九德眼前晃動著的都是弟兄們慘死時候的血腥,耳邊聽到都是弟兄們大罵他盧九德十八代祖宗的叫喊。


    這一戰,他魏無牙可以不追出來,我盧九德說什麽也要和韃子拚過這一場。就算不是為了朝廷,就算不是為了自己的前程,單純為了戰死的幾萬京營兄弟,也要實實在在的和韃子交鋒一回。


    也看看韃子是不是真的長了三頭六臂,也要看看京營的弟兄們是不是真的就不能在韃子手裏走幾個回合。


    從來就是節軍的身份,盧九德其實也算是文官,從來都是坐鎮指揮或者觀看別人指揮。這一回,盧老頭子是站在隊伍的最前頭了,手裏也提著刀子。


    尖銳的公鴨嗓子變得異常沉厚,好像是灌滿了沙子:“咱家和弟兄們並肩作戰,就是死了也不要埋我,讓我的屍身暴露在這南都城下,任憑野狗啃食。咱家的血要和戰死弟兄們的血流到一起,咱家死後,你們多給我燒點紙錢,要不我欠下的陰債太多,我怕還不起……”


    “殺!”


    京營和滿洲兵幾乎是同一時間發起衝鋒,腦袋頂上是密集如烏雲的箭雨,兩支眼珠子通紅的隊伍硬生生的正麵碰撞一起……


    京營勝在人多,滿洲戰兵勝了悍勇,兩軍搏命廝殺,一時還看不出什麽勝負。


    “豫親王,漢軍旗陷入敵陣合圍當中,損失慘重,佟統領生死不知。”


    接到這個遲來的消息,多鐸身子一晃,眼前就是一黑:“漢軍旗,完了。”


    “佟圖賴呀佟圖賴,你可得殺過來呀,什麽功過勝敗都不講了,你的漢軍旗可以丟,你本人可不能丟……”對於佟圖賴這個多年的老友,從個人情感上講,多鐸還是把他看的極重。


    放眼整個大清國,當麵稱呼他“十五貝勒“的也就這麽一個人了。


    漢軍旗多半是已經完了,多鐸立刻就意識到局麵的凶險。


    光憑一個本部旗,沒有一點可能取勝京營之後再打敗赴死軍,唯一的辦法就是驅使數量眾多的新附軍奮力一衝,還有到達江邊的可能,否則就不是能不能全身而退的問題那麽輕鬆了。


    至於什麽鐵索連舟鎖死長江,多鐸還不會相信赴死軍有這樣的實力,隻要能衝到長江邊上,就能想法子過江,就算損失慘重,也能確保自身的安全。


    眼前的當務之急就是盡快擺脫京營這個大尾巴,集中全力衝破赴死軍的防線……


    左右兩翼的赴死軍主力在擊潰漢軍旗之後,按照既定的戰略部署,合擊後麵的新附軍。


    新附漢軍的戰鬥力雖然不堪,可終究是有好幾萬人的規模,數量上比赴死軍要多的多。


    在擊潰漢軍旗之後,先鋒營和各主力營迅速調整,合兵一處,從正前方突然插入。


    要說戰鬥力,這些投靠韃子的新附軍也不算很差,主要是戰鬥意誌和頑強程度上乏善可陳。若是打的順了,士氣立刻集體飆升,能一哇聲的齊齊掩殺上去。若是前頭打的不順甚至吃了敗仗,這些從各地收攏過來的新附軍潰敗的比誰都快。


    新附軍,本就是叛降清軍的大明官軍,若有清軍的滿洲兵大舉彈壓著,還能爆發一下。可前頭的漢軍旗都敗的一探糊塗,麵對赴死軍雷霆打擊的時候,士氣之低落可想而知。


    赴死軍的主力不過是這些新附軍數量的三分之一多點兒,在赴死軍衝入陣中的時候,各滿洲參領佐領還試圖驅趕著這些人收攏缺口,把赴死軍陷在裏頭。


    可一直在後麵反複突擊反複騷擾的馬步營讓這個口袋很難紮住口子,尤其是揚州營和馬步營互相配合,給新附軍添了很大的麻煩。


    偏偏在這個時候,孔有德部又從斜下殺出,沿著新附軍的外圍的不住前進,沿路大聲狂呼:“弟兄們別給韃子賣命了,落不下什麽好兒……“


    “赴死軍主力就在後頭,是生是死你們自己可要想清楚了。”


    “我們反正了,吃的是肉喝的是酒,韃子給你們個屁的好處了?”


    大幾萬的新附軍已經有一半投靠了赴死軍,大夥兒都知道,誰心裏還能不活動活動?


    做韃子的走狗還是什麽光彩的事情了?要是在順利的時候還好,韃子把肉吃了,大夥兒多多少少還能撈點湯喝。可眼看著漢軍旗都玩兒完了,韃子的好日子肯定要到頭。


    要不是有滿洲兵彈壓著,大夥兒走就跑過去反正投降了。


    眼下滿洲督戰隊的刀子就在屁股後頭,大夥兒就是有什麽想法也不敢表現出來,再硬起頭皮拖一會兒吧。要是多鐸真正殺出去,大夥兒也就跟著跑過江去,要是多鐸招架不住,可就說不得什麽了,反正前邊的車後邊的是轍,大夥兒跟著反正也就是了。


    赴死軍衝過來了,大夥就避一避,反正也不投降,更不會傻到提著刀子和赴死軍硬拚的地步。先把風頭看好了再說,風往哪邊刮,大夥兒就往哪邊兒倒。


    軍隊當中,最忌諱的就是這種思想,尤其是好幾萬人都有這種思想的時候,簡直就是一個災難。


    赴死軍已經衝入陣中,卻鮮有抵抗的,新附軍似乎早就商量好了一樣,紛紛退避主動給赴死軍讓一條路出來。


    似乎和新附軍有了默契一樣,赴死軍的各營也不和這些三心二意的新附軍過多糾纏,隻要前進的道路沒有堵住,就不主動追趕。


    “瞧見了沒有,赴死軍的弟兄還是挺講究,夠意思。”眼看著赴死軍就在身邊百十步之外擦了過去,新附軍開始小聲嘀咕。


    “嗯,這樣做才地道,他們赴死軍不是號稱強兵的麽?去和滿洲兵較勁好了,和咱們弟兄沒的相幹……”


    督戰的那些滿洲佐領參領看的真真兒的,嘴裏也喊的起勁兒,手裏的刀子也是胡亂揮舞,可就是不敢真的上前斬殺這些縱容赴死軍過去的家夥。


    眼前的形勢誰還看不明白,好幾萬新附軍正處於一個脆弱的平衡當中,還說不定會倒向哪一邊兒呢。督戰的滿洲人也沒有多少,分散在汪洋一般的新附軍中,要是再上前砍瓜切菜,萬一要是激起這些牆頭草的反抗,是什麽後果誰也不敢想。


    這些搖擺不定的漢人,看到滿洲勇士的時候,都沒有以前的畏懼了,很多眼光還是不懷好意,讓督戰的滿洲兵不得不謹慎小心。


    新附軍不敢在局勢沒有完全明朗的時候做出決定,還在左右之間搖晃。督戰隊也不敢在這個敏感的時候大肆砍殺,更不敢催命一般壓著新附軍上前。


    整個局麵處於一種脆弱的平衡狀態。


    而整個要突圍的清軍隊伍也陷入空前的停頓,仿佛在等待什麽大事情發生。


    緩慢而又沉穩的鼓點兒聲中,正前方隱隱出現一道黑線。


    隨著鼓點兒的逐漸靠近,黑線很快就能看的清楚。


    漫天連地一般都是和新附軍一樣裝束:是投靠了赴死軍的那一半新附軍,現在應該算是赴死軍了吧。


    這些嶄新的赴死軍也不急衝,而是擺開沉穩紮實的隊型,形成一個寬廣的不像話的巨大正麵,如一座緩緩壓上來的大山。


    在這些人的身後,是無數密集成隊的土黃色,也不知道有多少,正以泰山壓頂之勢碾壓過來。


    “我的娘啊,是赴死軍的主力來了。”


    誰也想不到赴死軍還有這麽多的主力,怨不得人家敢這麽肆無忌憚的衝殺進來,敢情是大頭在後麵呢。


    這麽許多的赴死軍還不得把大夥兒都撕成碎片?


    “前邊的弟兄,看清楚形勢,這個時候反正還不算晚。”


    “赴死軍不殺漢人,隻要投降,以前種種既往不咎。”


    “別做韃子的狗了,當一回人吧。”


    “若再不降,大軍過處,片瓦無存。”


    緩慢的鼓點兒好似敲打在心頭一般震撼,前邊的口號都能聽到了。


    到了這個時候,就是傻子也看出風往哪邊刮了。這麽鋪天蓋地的赴死軍,就是再有倆多鐸也玩兒不過人家呐。


    “降了,我他娘是降了。”


    “反正了,反正了……”


    在一片拋棄武器望風而降的喧囂聲中,督戰的滿洲參領佐領知道大勢已去,率先扭頭就跑。


    光憑這麽點人手,連督戰都不夠,就別提什麽收拾士氣了。


    早有那些機靈的新附軍盯著他們呢,隻發一聲喊,就把這些督戰的家夥攔住,刀槍齊下,片刻之間就把以前的主子斬為肉泥。


    壓在隊伍最後的周文遠偷偷抹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長出一口氣,可算是成了。


    手頭上隻有一千多人,後來有忠誠伯支援過來的一個營,可這點人馬連那些俘虜的一個零頭都不到,卻要壓著好幾萬俘虜往前填,其中凶險也隻有周文遠心中知道。


    是有好幾萬的赴死軍驅趕著這些俘虜,可這些赴死軍完全就是紙糊的。別人不知道底細,他周文遠一手鼓搗出這個龐大的西貝貨,他還能不知道?


    這幾萬衣裝齊整的赴死軍完全就是從儀真退下來的老百姓,用刀槍逼著換了軍裝,冒充赴死軍擺開個巨大的陣勢。


    這些西貝貨壓著幾萬俘虜往前衝,周文遠根本就不敢走的太快,也不敢催的太急,唯恐露出什麽破綻。


    用紙糊的部隊壓著俘虜,用俘虜威懾敵人,這要是稍微出一點兒岔子,他周文遠連個跑的機會都沒有。


    炮營是調過來了,周文遠終於是有了一點兒底氣,把整個炮營押在最後麵,炮口就衝著前麵的俘虜,萬一有什麽變故,立刻開炮轟擊。


    事先沒有上陣之前,周文遠說的比誰都狠,擺出的就是連坐的做派:“赴死軍主力就在你們身後,後退半步者齊斬全隊,小隊回首觀望者斬全營……”


    前頭的俘虜手提刀槍,可他們即將麵對的是滿洲精兵,後麵又有“赴死軍”這個催命的閻王,也是怕的緊。


    後頭的周文遠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害怕,唯恐鬧出什麽變故來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好在初戰告捷。


    素來以能戰著稱的漢軍旗一見這麽大的陣勢,立刻就土崩瓦解,這讓俘虜們心裏有了底氣和膽量。


    赴死軍的大旗就是管用,韃子也沒有長仨腦袋,碰到赴死軍的硬漢子也是唱不了高調。


    若是說以前還有點心驚膽顫的兩頭害怕的話,現在麵對的是和自己一樣糟糕的新附軍,俘虜可就真的是不怕了。


    大夥都是一樣的貨色,誰有幾斤幾兩都清楚著呢。後麵就是赴死軍的數萬“大軍”,大夥兒隻要露一小臉兒,那些給韃子賣命的新附軍就得乖乖的投降。


    無論在行進在最前的俘虜,還是壓住陣腳的“赴死軍主力”,親眼看到漢軍旗的覆沒,親眼看到新附軍如潮水一般的投降,也就不那麽怕了。


    周文遠的指揮也更加輕鬆,更加從容,一道道命令很快傳達下去:“全軍繼續緩慢前進,收繳俘虜……”


    周文遠還不敢讓手下的數萬“大軍”去打硬仗,可收繳這些俘虜的話,還是完全能夠勝任的。


    幾萬才投降幾天的新附軍開始收繳剛剛投降的新附軍,場麵就好像是唱戲一樣。


    “繩子?你他娘還給老子上繩子?上個月你還喝過我的酒哩。”剛剛投降的新附軍一點也沒有作為一個俘虜應有的恐懼和覺悟,看著手拿繩子過來的家夥開始大罵:“你他娘真不是個東西,不就比老子早反正這麽兩天嘛,居然要給老子上繩子……”


    “哎呀,我的哥哥,這也就是走個過場而已,哥哥你也別當真。兄弟我還能真捆哥哥你?也就是把繩子一搭,做做樣子而已。咱們現在是換了新的主子,表麵上的功夫還是要做一下的……”作為戰勝的一方,反而要給剛剛投降的俘虜說好話,也算去千古奇觀了吧。


    “那行吧,你可給我捆鬆一點,哥哥我是什麽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吐口吐沫砸個坑兒的主,說投降那絕對就是真的投降……”


    “哥哥說的是,說的是……”


    鬆鬆垮垮的捆綁之後,和沒有捆綁也差不了太多,甚至不必等命令,這些早就知道投降之後應該怎麽做的家夥們就乖乖的按照自己的建製坐成一片。


    手持刀槍監視著的這些家夥,俘虜們根本就不怎麽害怕,他娘的前兩天兒還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同伴哩,有什麽好害怕的。


    很多上了繩子的俘虜嬉皮笑臉的詢問手持刀槍的看守者:“兄弟,赴死軍這邊吃的怎麽樣?”


    “有米,不過是黃米。”


    “我把他個老娘的,不是說有酒肉的麽?”


    “屁,哪有那麽多的酒肉?就算是有也輪不到咱們吃呀?”


    “你們沒有吃過?”


    “我才反正幾天呐?白米都沒有吃過呢。不過黃米也能湊合的肚兒圓,”手持刀槍的看守小聲偷笑著:“這邊是一天三頓呢,我問了上頭的赴死軍長官,隻要打仗,就是一天三頓。”


    “一天吃三回?這還差不多,也不枉咱們兄弟這麽辛苦的反正過來。”


    “赴死軍的長官說了,隻要打敗了多鐸,就有一頓好的招呼,而且管飽。”


    “敢情是好,趕緊打敗了多鐸那個王八羔子吧。”


    “那還用說?多鐸手底下還剩幾個兵?”看守滿是自豪的說道:“咱們的主力這麽一壓過去,多鐸要是沒有尿褲子,下頓酒算我的?”


    “臭屁吧你,你什麽時候也是赴死軍的主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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