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分分和和


    不管李四有怎麽樣先進的建軍思想和成軍理論。.org在建設新式火器軍的時候,也不得不無奈的承認那些超前的訓練方法完全不和時宜,真正管用的還是老路流傳下來的那一套做法:粗暴的體罰。


    這些新招募的火器兵體格還不錯,還有一部分是從地支營抽調出來的骨幹。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似乎更加認同體罰和挨餓這種粗暴的訓練方法。


    對於新兵的訓練,說什麽都是虛的,真要是想建立火銃兵所需要的那種絕對性的紀律和秩序,軍官們就得拎著鞭子和大棍子,哪個做不到位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通暴揍,再不行,連飯都沒的吃……


    當兵吃糧拿餉,尤其是赴死軍的地位頗高,又有種種的有待和好處,不狠狠的摔打摔打就想成為赴死軍中的一員,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


    無論是橫眉立目整天打人的軍官,還是鼻青臉腫經常挨揍的新兵,對於這種事情已經司空見慣。當兵挨長官的打,在這個時代,沒有任何的心理障礙。


    既然是這種情形,李四也完全沒有必要自作多情的搞什麽“愛兵如子”的那一套,這些細節問題自然有各級軍官負責打理。無論是粗暴的打人還是打人之後的安慰。都不再需要李四親力親為。


    火銃什麽的,一時還補充不上來,訓練的時候都是拿火銃形狀的木棍兒……


    但是紙彈的出現,足以引起李四的絕對重視。


    火器必將取代冷兵器,成為威力更大的戰場主力,李四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這也是建設火器軍的根本原因。


    但是火銃這玩意兒,無論怎麽改變,骨子裏還是最原始的那種樣式,就算是有再多的機巧設計,其本質也沒有什麽大的改變,和笨重緩慢的大抬杆子沒有質的區別。


    但是紙彈的出現,已經預兆著火器即將走到質變的前夜。


    紙彈實現了彈、藥合一,從根本上簡化了射擊前的裝填步驟,幾乎能使射擊速度翻倍,隻要在藥室側麵開一個小口,就可以解決。


    紙彈的最大好處不僅僅是裝填方便快捷,還有一個很好的作用就是攜帶方便。彈體浸蠟也解決了防潮的問題,關鍵是這種東西造價極其高昂。


    “不管價錢有多高,必須弄這個。”李四還能不明白這個?雖然這種紙彈的殺傷力沒有增加半點兒,可射速快就是根本,隻要能增加戰鬥力,就是用銀子堆也要堆出一個武器革新來。


    很顯然。李四這種揠苗助長的方法不僅沒有取得促進作用,反而幫了倒忙。


    在李四看來,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子彈,隻要這個東西出現了,槍械的改革就已經見到了曙光。可事實和願望總是相差甚遠,甚至會走到相反的方向。


    李四親自教導工匠,描繪圖紙,想著開發出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真正槍支來,其實是幫了倒忙。


    螺旋式的膛線夠先進了吧?成本也高的嚇人,可忠誠伯不惜拿金子銀子砸,定要工匠們這麽做,結果卻讓人啼笑皆非。


    有螺旋膛線的火銃,在采用了新式的紙彈之後,連最有經驗的火銃老兵也無法把射程達到原來的一半兒,至於準確度……也就隻有天知道了。


    既然不行,那就降低要求吧。把先進的螺旋膛線改為直線……效果可想而知。


    於是乎,火銃兵花費巨大人力物力搞出來的新式火槍成了笑柄,不得不退回到從前,取消了任何形勢的膛線,還是用鐵管子火銃。(這事情說來也古怪,作者自己也不大相信,可事實是在比這個時代更早的歐洲,就已經有了所謂的“來複槍”,而且是螺旋膛線的,作者想象不出這麽先進的技術有什麽實際意義。)


    李四風風火火意氣風發的想著要搞出擊發火槍的念頭是徹底破產了。不得不退回到起跑線上,繼續用原始的“火”式火銃。


    原始火器和擊發火器之間,存在著根本的技術差異,對於這些一知半解的李四,根本就不可能帶領著一幫工匠攻克這個難題。這個問題所設計到的技術實在太多。在基礎科技沒有突破之間,這種太超前的玩意兒其實就是一個笑話。


    但這事情也不是完全就是瞎胡鬧,技術上的突破雖然是一點兒沒有一點兒,可也算是指名了發展的方向,也表明了忠誠伯在這種事情上的決心。


    因為李四本人的威望,主要還是因為人們對於李四的盲目迷信,使得人們都認定這就是火銃的發展方向。一扣擊火就能發射,這就是未來的火銃,人們已經認定了這一點兒。


    至於銀錢和前期投入,在這方麵大帥從來就是大方的出奇,就是投入再多的銀子也在所不惜半點兒都不帶心疼的,真要是有了成果,什麽樣的賞賜都好說好辦。


    李四所知道的那些東西和這個時代有太大的差距,不可能這麽快就實現,在這種情況下,那些工匠的集體智慧遠遠勝過李四本人的超前知識。


    在這個時候,誰也老老實實承認銀子的威力。正是因為商業價值的刺激,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東西都被開發出來。


    有了基地的物質基礎和技術積累,諸如揉革床、洗毛機這些純粹是工具的改進而沒有任何技術突破的玩意兒,反而是突飛猛進一日千裏,迅速的成為搶手貨。


    到了這個時候,很多人都已經看出來了,這些生財的玩意兒和赴死軍息息相關。別的不說,赴死軍一打蒙古的注意,這些具有強烈針對性的東西就被鼓搗出來……


    絕對是因為近水樓台的緣故,徽商把握住了這個機會。在浙商和江南商業力量對奴隸販運這種一本萬利的勾當趨之若鶩之時,徽商則更注重加工製造。江南更加看重豐厚的利潤,徽商更加看重穩重發展,同為巨大的商業團體,發展之路開始呈現出巨大的差異。


    至於大本營就在赴死軍馬足之下的晉商,則徹底表現出了他們和其他商業團體的不同。既不注重販運奴隸。也對針對性很強的商業模式缺乏興致。而是大肆采購這些機械,直接運到草原上,運用草原上的人力,就地加工,然後再把這些皮革毛貨賣給交戰的蒙古雙方。


    因為大局的緣故,晉商的地位更加有力,他們加工出來的東西多是戰略物資,無論是正打的如火如荼的蒙古草原,還是正拚命備戰的吳三桂,都是他們的銷售目標。


    打仗,是你們的事情,我們才不管你們是誰打誰,隻要有銀子,我就賣貨。晉商奉行的宗旨再一次展露出來。


    對於這種商業上的東西,李四實在確實高屋建瓴的戰略布局。不是因為忠誠伯不知道這其中的重要意義,而是無從下手。要是過多的幹預,很可能會弄出另一個四不像來。無論工、商,肯定可以催生一個新的社會結構,但是李四本人缺乏這方麵的基礎,隻能用做原始也最笨拙的法子——重商主義。


    鼓勵商品生產和流通,采用商稅裁撤厘金,為商業流通創造合適的土壤和順暢的道路。李四所能夠做到的也僅僅如此而已。


    也正是因為這種舉措,讓赴死軍地盤中的商稅陡升,達到甚至超過田賦的四成……


    在李四所控製的地盤之內,在財政方麵首次出現了盈餘。現在的忠誠伯手中,攥著七百多兩結餘下來的銀錢。確實是七十多兩,而不是七百萬兩。


    這七百多兩銀子,就是數省千萬百姓辛苦半年才創造的價值,放在京城裏頭,也一座差不多的宅院也買不下來,更不夠一個小旗兒馬步營士卒一年的開銷。


    赴死軍和這麽多的百姓,辛辛苦苦半年,就弄了七百兩銀子,這要是讓人知道了,還不得笑破肚皮?


    可李四卻是笑的,而且笑的很開心。


    別小看這麽點兒不起眼的銀子,這可是了不起的功業。


    扣除赴死軍的軍隊建設。扣除軍備等等,地方上還要做很多民生的恢複事宜,還要維持赴死軍上下的運轉,這些都是無底洞,就是有金山銀海也填不滿,可忠誠伯竟然實現了收支平衡。光是這一點兒,要是崇禎皇帝還活著的話,還不得笑瘋了?


    同樣是要打仗,同樣是要維持一個統治係統。崇禎皇帝累死累活,每半年就有幾百萬兩的虧空,窮的都想把褲子賣了,結果還是吊在煤山的歪脖樹上。李四剛一上來,而且不依靠江南,就能做到這一步,簡直就是神仙手段了。


    一想到手裏還攥著七百多兩銀子,一直到明年春季都不必發愁財務問題,就是睡覺也能把李四給笑醒了。


    對於財務貢獻最大的還是淮西,拖後腿拖的最厲害的不是北方,而是中原腹心之地——河南。


    光是開封的羅錦繡,就給赴死軍弄下了不到十萬的虧空,要不是有淮西的盈餘填補進去,整個河南的巨大虧空就能夠有七八十萬之多。


    河南究竟戰亂,生民的回遷和民生方麵的投入,都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投入到河南的財力物力,確實是用在了刀刃上,可局麵依舊如此,並沒有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好在河南已經在緩慢的恢複了,到明年的這個時候,應該可以自給自足。到了那個時候,保守的估計,李四手中的結餘也會有三四百萬之多。要是能把兩遼和草原都納入囊中,恐怕就沒有這麽多結餘了,還有可能再拉下一點兒虧空也說不定。


    現在的赴死軍已經不比當初,不再是以味搶掠的蝗蟲。占領龐大的地盤之後,更要謀取穩固的統治和長久的利益,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花錢建設。要想在這些地盤上獲得財務回流,沒有三幾年的時間辦不到。


    也就是在這個當口,出現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關外的韃子放出了風聲,願意和赴死軍和談,而且還派出了使節。


    “韃子也算是露了怯,是真的怕了咱們。”


    京城的爺們嘴刁,說起話來也陰損的很:“現在才曉得怕,他娘的就是正月十五貼門神,早晚了半個月。早幹嘛去了?一腦袋紮進京城,還真以為就是真龍天子了?笑話……”


    “韃子全都歸攏起來,連吃奶的娃娃帶墳地裏的死鬼都算上,撐死了也就**十萬人口。這一遭進來,屁股沾了沾龍椅,就把戰兵丟光了,人口也下去一半多,再不請和,都他娘沒人了……”


    “我看這事兒就是夠嗆,韃子和大帥請和,和的可能不大。大帥要是不打韃子了,還算什麽大帥?”


    “我看也是這麽個理兒,韃子連氣兒都喘不過來了,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時候兒,就應該一鼓作氣。”


    “韃子是不敢打了,也打不起了,這才想起請和。可這個和字說起來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真要是想和的話,不拿出點實打實的東西,誰會和他和?……我說諸位老少,大夥兒閑著也是閑著,猜猜韃子能拿出什麽樣的條件才能打動大帥的心思?”


    “這還用說麽?韃子那邊稱兒稱侄,奉咱們為上邦主國,他們做藩屬……”


    “山海關,左中衛那一塊兒肯定要是割讓的。大帥這個人實在,不鬧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要不然就把山東的那一塊割了也行。”


    就在眾人紛紛猜測之時,李四用事實回答了這個問題。


    李四根本就不想知道韃子出了什麽樣的請和條件,那個所謂的什麽什麽建州使節,連京城的地界兒都沒有進,就被一刀卡擦了。


    這麽一來,天下人算是真真正正的看清楚了,大帥根本就不想和。


    “殺的好,”也不知道有多少在為這一刀拍案叫絕,尤其是這些京城附近的人們,受韃子的欺負可不老少,一聽說大帥要把戰爭進行到底,腦瓜子也就熱了,口氣也就大了:“現在才請和,也忒晚了。”


    “可不是怎的,赴死軍眼瞅著就能直逼中宮,韃子連招架的力氣都沒有,這時候弄的哪門子和談?說下個大天來,也是要戰。”


    “你們想想,關外的那些土地,還有建州衛,本就是咱們的地界兒。現如今韃子不行了,就想用咱們的地盤和咱們和談,這不是糊弄傻子麽!不和!”


    不管民間是如何的熱血沸騰,北京方麵和關外應該早就想到了是這樣的局麵,和談的可能早就沒有。濟爾哈郎之所以這麽做,無非是為了試探赴死軍的底牌,或者是想著謀求一個和談的可能。


    現在的建州勢力已經危如累卵,就是朝鮮都在醞釀著反叛,韃子還能察覺不到?朝鮮那邊肯定會和赴死軍缺的聯絡,更有可能會和赴死軍聯手,到了那步田地,滿洲可就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大帥是想明年開春動手?”


    史德威最大的願望就是赴死軍能夠趕緊下手,把關外的韃子給滅了,就可以脫下這身軍裝。到時候帶著老夫人和太夫人過安安穩穩的日子,完成史閣部的最有一個遺願——歸隱鄉野避世而居。


    現在已經是深秋,再做一次戰爭動員,遠征關外,把韃子的勢力徹底清掃出去,時間上已經來不及。若是強行遠征的話,赴死軍就要在關外渡過一個漫長而有嚴寒的冬季。


    最好的選擇就是等到明年開春,一鼓作氣而競全功。


    史德威的淮揚軍,一直都是史可法的嫡係人馬,從簡直和從屬上來說,不歸赴死軍管轄。準確的來說,是一個盟友的關係。


    可淮揚軍早就事實上脫離了江南朝廷,和赴死軍一路轉戰至今,一切給養和行動都是協同一致。雖然史德威還是淮揚軍的最高長官,其實早就已經融入到了赴死軍。強要說和赴死軍有什麽不同的話,就是最高指揮者名字和旗號之間的差別。至於實質行的差異,已經沒有了。


    “嗯,明年春天轉暖之後,肯定要征戰關外。”或許是對史可法的那種感情延續到了史德威身上,李四再怎麽冷心冷麵,對這個史德威也是保持著一種禮敬:“怎麽?又想歸隱了?”


    “歸隱也是史督的遺願,隻要打了韃子,我也就回家種地,家裏還有兩位老夫人要伺候,”史德威始終是在受史可法的影響,一直堅持打走了韃子就退出這個圈子,無論是朝廷還李四,都不理會了。


    “當年史都臨去之時,是對朝廷絕望,所以才有這歸隱的遺命。”赴死軍這邊的人,對於朝廷根本就沒有什麽敬畏之心,就算史德威這種出身之人,對朝廷都絕望了,所以說話也很放的開:“咱們這邊已經自成體係,我也不敢說能夠治成太平盛世這樣的大話。可我就是再不濟,也不會比弘光朝還差吧?史將軍難道就不想一展抱負?”


    “大帥的力量在這裏擺著,就是改朝換代也不算個什麽,哎……我是真的不想折騰這些個東西了。這些日子,總是夢見義父……”史德威神情有點兒萎靡:“既然今年已無戰事,我也想去揚州祭拜一下義父,順便把老夫人和太夫人也帶會老家。”


    史可法的孀妻和老母還在南都,帶兩位老人回河南老家,也是史可法的意思。


    “大帥,”史德威微微低頭說道:“淮揚軍還有幾千弟兄,從當年的揚州大戰直到如今,和赴死軍的弟兄們也是並著膀子走過生死場的。我看這淮揚軍的旗號也該扔了,大帥也應該找個人做一做收編的事情……”


    “為什麽?為何要收編?淮揚軍和我赴死軍並肩作戰,乃是生死兄弟,收編不收編的還有什麽分別?”兩軍已經是事實上的一個共同體,改編的話,實在有點兒畫蛇添足的意思。唯一能夠說得通的理由就是史德威萌生退意。


    真要是收編了,史德威就沒有了實際的軍權,就算委任一個營官的職銜,也沒有淮揚軍最高指揮的名分更加耀眼。起碼從名分來說,他史德威還是和李四平起平坐的,要是收編了,哪怕是不做任何的安插和更改,史德威也就成了李四的下屬。千百年來,肯放棄權位自解兵權的人還真是不多。


    李四看了看史德威:“是不是外麵有什麽風言?還是將軍萌生退意?”


    “不是。”史德威說道:“韃子不打幹淨了,我是不會退下來的,哪怕是戰死沙場也不是什麽壞事情,九泉之下見了我家督師我也能抬起頭來……”


    “那是為何?”


    “大帥胸中溝壑萬千,要做的是大事情,很多小事兒其實就不必勞動大帥的……”史德威微微頓了一頓,緩緩說道:“當年淮揚一戰,赴死軍的弟兄殺成了什麽樣子,大家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中。揚州八十萬父老不會忘記赴死軍。可如今局麵也安穩下來了,這幾十萬人呆在淮西,心裏還能不想家了?”


    “已經有不少人嘟囔著要回家呢,人呐,哪裏還能不戀家的?就算揚州已為灰燼,還是願意回去。”史德威抬頭說道:“朝廷那邊我總感覺不夠安穩,還是淮西這邊穩當。淮揚軍若是撤了旗號,編入赴死軍,淮西也就是我揚州父老的家了……”


    “我明白了。”


    那些跟著赴死軍過來的淮揚百姓,說到底還是個外來人的身份,在沒有根基的淮西,雖然也是同樣的勞心勞力,終究是沒有歸屬感。


    赴死軍就是再賣力氣,終究是個貼心的朋友和夥伴的關係。也隻有淮揚軍才是他們的子弟兵,才是他們心裏的依靠。如今天下大行逐利之風,在很多利益方麵,這些從淮揚遷徙而來的百姓競爭不過淮西本地人,居於天然的劣勢。如今淮揚已經穩固住了,有了思鄉之心想要回老家去,也是人之常情。


    李四當然不願意要他們回去。


    “淮揚軍立刻收編。”李四微笑道:“諸般事宜,史將軍拿總掌舵吧……”


    “嘿嘿,我還是免了,大帥再找旁人辦一辦就成,其實也就是換個旗號而已。”史德威終於笑了:“趁著這個當口,我也要去接老夫人和太夫人回老家呢,也在膝前盡一盡孝道。老夫人給我來了書信,說太夫人身子不好,咳的厲害,恐怕熬不過這個冬天。我要是再不膝前行孝,恐成平生憾事。到時候也沒有臉麵就我家督師於九泉之下。”


    “好,那就如此。”李四道:“督師忠義光照千秋,朝廷僅僅是給了個空洞的名號,實在是對督師不住,我這邊就在開封給督師立個廟,為後世子孫供奉……”


    “謝大帥。”史德威沒有推辭:“那我就先做逃兵了,等明春開戰之時再行歸隊。”


    “等等,福臨這個小娃娃你也順路帶去吧,給了朝廷那邊,他們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吧。”李四取過硬炭筆,做書信一封,交給史德威:“這封書信轉交兩位夫人,聊表我和赴死軍將士對督師的仰慕之心,順叩夫人金安……”


    生擒敵國皇帝,獻敵酋於陛前,這可是武將的千古榮耀,李四就這麽輕描淡寫的把這份榮耀給了史德威,未嚐就沒有愛屋及烏之心。


    史德威走後,李四再次傳令:“改編淮揚軍為兩個營,一營為我直屬,另一營的營官位置先空出來吧。”


    直屬一個淮揚軍營,對於李四來說其實沒有什麽必要,這也是出於安頓民心的考慮。空缺出另外一個營官的位子,用以已經十分明顯,肯定是留給史德威的。兩營淮揚軍,李四和史德威分屬,也是從名義上提高了史德威和淮揚舊軍。


    至於如何收編,中下曾軍官如何置製,也是細枝末節之事,早有章法慣例可以遵循,單說史德威率隊來在南都。


    這個使節的南都,正是一年之中最為繁盛之時。


    新蟹陳酒,詩詞闊談乃是往年慣例,如今韃子已經清掃幹淨,大明江山依舊,自然是分外的喜慶。


    風流倜儻的文人墨客,花枝招展的佳人豔女,早已成為南都的一道風景。


    無論是腰纏萬貫的巨商大賈,還是日進鬥金的大作坊主,所憂所慮者,無非就是一個錢字。不管是早出晚歸的小商小販,還是倚門賣笑的妓家,哪一個不是為了身上衣衫口中食?


    說的更直接一點,大夥兒都是在為了銀子而忙碌。


    一江如鏈,虎踞龍蟠,江南興盛之地千秋王者之氣的南都,竟然沾染了許多市井銅臭。


    雖然還是有許多趁著酒興高呼“五花馬千金裘”的浪蕩書生大作豪邁之態,可要是沒有錢,哪裏還有酒興可談?


    楊廷麟凱旋班師這麽重大的事情,都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現在的人們已經不大關心這些個東西了,朝廷的王師收複了多少地盤兒?光複了多少州縣?取得了多大的戰果,等等等等這些遙遠的事情,都和老百姓沒有太大的關係,與其是關心這些個於自身無幹的遠事,還不如想想如何才能多賺幾個銅板更加有用呢。


    哪家哪家作坊添了幾架織機,一架可以紡出多少布匹,一匹可以賺多少銅錢,這些個消息比楊廷麟的王師凱旋更有誘惑力。


    當朝廷排除劉理順郊迎的時候,南都百姓還沒有怎麽注意。一直到史德威進城,大夥兒才明白過來。


    原來是把韃子的皇帝給送過來了,這可是天大的事情,還能不想看看了?


    當年的韃子席卷天下縱橫淮揚,一度攻打到了南都城下,連子牆都上了,是何等囂張。今日再看,連韃子的皇帝都被擒拿了,可見這大明氣數不絕。


    光複北都,擒拿敵酋,要是擱在以前,這樣的事情足以舉國狂歡了。可現在大夥兒都想著看看韃子的小皇帝究竟是怎麽個青麵獠牙的樣子,也就是想看看而已,已經沒有那個心勁兒早歡騰了。


    雖然是獻敵酋於陛前,可韃子皇帝不是王師拿住的,打韃子的主力也不楊廷麟。在光複河山的過程當中,朝廷這邊兒基本就是跑跑龍套而已,實在沒有什麽使得慶賀的。


    人家赴死軍把韃子皇帝送過來,也不過是為了照顧照顧朝廷的臉麵而已,肯定還要用這個娃娃皇帝換回去實實在在的封賞。


    尤其是看了這個娃娃皇帝之後,愛熱鬧的南都百姓大為失望。


    本以為福臨是何等形容醜陋樣貌凶頑的嘴臉,現在看著也不過是如此,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娃娃而已,甚至還沒有自己的娃娃健壯呢,實在沒有什麽看頭兒。


    也就僅僅是看了幾眼而已,大夥兒也就失去了興致,索然無味的各自回去,該幹什麽還幹什麽,反正還是為了銀子奔忙唄。


    真正熱血沸騰的還是少數,而且大部分是那些外地來的讀書人。大呼著早就聽膩了的口號雲集起來,談論著犁廳掃穴的英雄偉業,仿佛這所有的功勞都和他們有莫大幹係一樣。


    “屁!”南都百姓也看膩歪了這些隻會動嘴皮子的讀書人:“這些讀書人,要不是賣了家中老母親的首飾,哪裏有到南都的盤纏?別看他們一個個慷慨激昂滔滔不絕,真正的事情一點兒沒有一點兒。他們那張嘴,除了吃飯之外就隻能說大話了。”


    “哼,也不做工年工也不種田,花銷完了手裏的銅板就滿世界找同年,看著就惡心。”話是越來越刻薄了:“還不如賣笑的姑娘呢,人家還是靠賣身子賺錢,是自己養活自己,這些聖人門徒,連自己個兒也養活不了,還談什麽狗屁的國家大計?”


    “等著吧,過不了幾天,他們就會灰溜溜的回老家去。然後就又一撥兒過來,再說幾天大話,就又走了,不幹活就想做人上人,我看你們吃什麽喝什麽……”


    現在最煩這些讀書人的並不是南都百姓,而是文人領袖東林首腦——錢謙益錢老大人。


    錢謙益錢老大人簡直是煩透了這些家夥。


    這些人屁事兒不做,整天就會說大話,而且一個比一個能說,手裏的銀錢流水一樣就花銷了出去。然後就到錢府打秋風,蹭吃噌喝的賴著不走。


    錢謙益也沒有什麽產業,俸祿也少的可憐,勉強能維持自己的體麵而已。這麽多人過來白吃白喝,而且是一撥兒接著一撥兒,連連綿綿永不斷絕,別說是錢謙益,就是富商大戶也招架不住哇。


    要不是柳如是時常變賣寫個字畫古玩之類的物件兒,這日子就真的無法維持下去。錢謙益已經無數次的暗示這些人,自己是個清官,沒有那麽多銀錢更不會去貪墨(他想貪墨也貪墨不了),實在養不起這麽多人。平日裏這些個人一個賽一個的聰明伶俐,比猴子還要精明三分。一到了錢謙益錢老大人訴苦的時候,都作者裝瘋賣傻的把戲,好像聽不出錢老大人話裏話外的意思一樣,反正就是賴上了。


    就是柳如是這個好脾氣的雅人兒,也對這些家夥失去了耐性,無數次要錢老大人把這些吃貨轟出去拉到。


    可這些人就是屬牛皮糖的,一旦沾了身子就甩不掉。而且但凡是能和錢老大人沾上邊兒的,不是儒林名士就是一方鴻儒,怎麽也不能拉下臉來拿打棍子硬攆。


    何況錢謙益還需要這些人給自己聚集起人望來,要是沒有了人望,這個文人領袖就一錢不值了。好在兩浙那邊的潞王時常接濟一點兒,要不然大夥兒就隻能吃泥喝風了。


    最讓錢謙益惱火的還不是這些。


    這些家夥仗著有一點兒名氣,或者幹脆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博學多才,尤其是那些新來的家夥,總是變著法兒的找錢謙益的麻煩。今天拿出《對文論章》的古怪問題刁難,明日就用某個不知道從哪個書攤上淘回來的古書“請教”,天知道那是哪個朝代哪個混蛋寫的小冊子。


    可錢謙益還不得不做出虛心的樣子,來和這些人一起“做學問”,心裏早就把這些人的祖宗罵了幾百遍了。


    “都是一群尋章摘句的混蛋,曆朝曆代把你們養起來白首窮經,真是你們的福分。”錢謙益一邊兒擺出謙虛的姿態和這些人“做學問”,一邊在心裏大罵:“這世道眼看就要變了,還抱著以前的屎片子當香饃饃,活該就餓死你們。”


    可也僅僅是在心裏罵罵而已,還真不能把這些百無一用的家夥得罪了,還得不住的鼓勵:“半部論語可治天下,如今大局初定百廢待興,朝廷正是用人之時。諸位熟讀經史子集,胸中文章錦繡,不日即可一展才學經緯天下……”


    話是這麽說,可每到內堂,柳如是就不住的報怨。錢謙益也隻能小聲的安慰:“如今的局麵就是如此,且忍耐幾日,等朝廷開了秋闈,就有你我的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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