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不是柔弱得很嗎,這女人不是一直期盼著他的關注嗎,這女人不應該希望憐兒對她好些嗎。


    憐兒那樣驕縱從小被寵到大的人,剛才過去主動示好,這女人不應該高興不應該激動嗎。


    怎麽現在竟然能膽子大到當著他的麵幹出這樣的事來?!


    好端端一次和好的機會就這樣被糟蹋了,以後怎麽可能讓楚憐再跟她和好?!


    意識到了腦子裏的想法,明向賢自己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


    為什麽希望這個女人與楚憐和好?


    楚憐依然在一旁催著鬧著,他卻一點也聽不進去,他的目光一直釘在對麵那個坐著白衣少女身上,挪不開,也不想挪開。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等她給個解釋嗎?


    半晌之後,季暖眉頭微挑,緩緩道:“隻不過是一個糕點而已,儷妃為什麽會忽然生氣,還打罰臣妾的下人?”


    “這是反悔與臣妾和好,並且示威麽。”


    楚憐一聽,跳腳道:“你怎麽倒還惡人先告狀了?”


    “明明是你不接受我的示好!”


    “都說了,吃了那個點心之後我們就和好了,可你不但沒有吃,還賞給了丫鬟……你敢說你這不是挑釁不是侮辱?!”


    季暖神色未變,隻是多了一絲絲恰到好處的莫名和懵懂。


    “算麽。”


    “臣妾以為隻要接過點心便已經算是和好,如今看來,似乎是想岔了。”


    “臣妾一向不是很懂如何與人建交,所以一些無心之失都會招致誤會,望陛下和儷妃能夠諒解。”


    明向賢的眸光深了深。


    這便是在……解釋?


    他看向她的目光之中帶上了些探究。


    明明似乎不像是很有道理的解釋,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卻讓人不得不去相信。


    能吹出那樣空靈悠揚曲子的人,怎會是世俗之人?


    若她是會看人眼色行事的人,又怎麽可能會落得人人不待見,還被打斷腿的下場?


    一個連曲子裏都帶上避世之念的人,想法一般都是單純而不被常人所能理解的。


    既然那天她說過不怨憐兒,那就應該是不怨的。


    剛才是他想岔了。


    季暖看著明向賢的表情,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了一下。


    理由這種東西啊,有時候就是這樣。


    重要的不是理由本身,而是聽理由的是誰,說理由是誰。


    皇帝這廝現在肯定覺得她清風朗月高尚的不行。


    即便她剛剛給出的理由是個粑粑,隻要她表現出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子,皇帝都會覺得她特殊。


    相反的,如果她剛剛真的把那個點心吃了與楚憐和好,皇帝心中雖然會高興一小會,但等他回過神來之後就會覺得她無聊無趣,覺得她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一點意思都沒有。


    人這種東西啊,有時候就是這樣。


    況且……剛才那個糕點,她就算是瘋了也不可能去吃。


    不管皇帝如何,楚憐的臉色都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那你把點心扔了啊。你把點心還我啊,你把點心放到桌子上放到盤子裏都可以,為什麽獨獨要給一個丫鬟?以前倒是沒覺得你這麽能言善辯,嗬……今天也算是長了見識。”


    “你如今的這種嘴臉,是真的讓人作嘔。”


    季暖依舊是那樣的一副表情,十分淡定從容道:“今早的時候這個丫鬟說其他妃嬪的宮女丫鬟都會有賞賜,就算沒有銀錢飾品,也會有些糕點。”


    “她說今天皇後娘娘賞賜來的糕點她要吃。”


    “剛剛拿到那塊點心之後我難免會思慮到那些,所以便將那塊糕點給了珠兒。”


    楚憐聞言冷笑:“你一個從小被當成大家閨秀養著的人會不懂那些規矩?”


    “皇後娘娘送過來的宮女會不懂宮中的規矩那樣不知羞恥膽大包天地找你討賞?”


    “說謊也要適度,懂麽。”


    “不……不是……救……”正在楚憐說的喚的時候,被打在地上珠兒忽然麵色異常。


    她手上的青筋暴凸,拳頭緊攥著,從牙縫裏艱難地擠出來幾個字,然後驟然噴出了一口鮮血!


    那血色發黑,所落之處的幾隻螞蟻也是立刻斃命。


    吐出那口血之後的珠兒兩眼一翻,也不再動彈,明顯是死了。


    見到此情此景,院中的一種下人全都捂緊了自己的嘴巴免得禦前失儀。


    而那個拎食盒來的小太監當場就跪倒在了地上,慌的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楚憐眼珠子轉了轉,也斂眉不再言語。


    場麵突然間靜得不像樣。


    明向賢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如果剛剛這點心不是被珠兒給吃了的話,那……那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會……


    這麽一想,明向賢臉上的青筋都氣出來了。


    他大步走上前,將那個食盒拎起,連連冷笑:“好啊……”


    “這就是皇後大早上精心準備的點心!”


    “好啊……”


    他將那食盒一下子砸在地上,兩步走到那個太監跟前,一腳就踹了過去!


    “來人!”


    “把這該死的奴才先拉下去,嚴刑拷打!”


    “看看到底是誰有這麽大膽子,竟然敢不顧先皇遺命,妄圖謀害風家之人!”


    “冤枉啊……陛下明察!奴才……奴才什麽都不知情啊……”那太監嚇得眼淚都出來了,不停在求饒。


    就在其他人正要把人帶下去的時候,季暖忽然開口道:“陛下,不如等等?”


    明向賢眉頭沒有舒展開,看著她淡定的雙眸,神情滯了一下,而後揮手道:“等等。”


    麵前的人淡然如斯,甚至眉眼間還有些從容大方的笑意。


    似乎剛剛別人想殺的不是她一樣。


    前幾天落水的時候在他跟前和賀妃爭辯的膽量呢,心思呢,怎麽現在一下子都沒了?!


    是真不在乎自己的命了嗎?


    “那點心可是差點要了你的命,你就不委屈不害怕麽。”


    “你就不怨?”


    聞言,季暖輕笑一聲:“陛下一直都在問臣妾怨不怨。”


    “其他的事臣妾不知為何而怨,而現在的事,臣妾還搞不清楚該去怨誰。”


    她微微低眸,看向那邊被嚇得抖如篩糠的小太監,道:“陛下以為,是誰要殺臣妾?”


    明向賢眸光暗了暗,重重地呼了一口氣沒說話。


    楚憐在一旁淡撇撇地開口道:“這還用問麽?”


    “你裝單純也不要裝到這種地步吧?”


    “這點心是誰送給你的,自然就是誰……陛下想去拷打下人幫你查真凶你阻止,現在空口無憑你又非要陛下開口說出來,到底是何居心?”


    季暖歪頭看了她一下,道:“儷妃娘娘為何一直覺得臣妾有所居心?”


    “您心思簡單,別人也未嚐不是。臣妾這個人淺薄得很,您還是莫要再往深了想臣妾了。”


    沒等楚憐再說話,季暖便又道:“聽儷妃娘娘話裏的意思,是說其實是皇後娘娘想害臣妾了?”


    楚憐瞪了她一眼,道:“我沒說過!”


    明向賢眸子更深些,道:“朕會為你查清的,但在查清之前這種話不要亂說。”


    “你可懂?”


    懂。


    怎麽不懂。


    麵子嘛。


    就算今天真的是皇後想殺她,明向賢也肯定不會傳揚出去,隻會找個別人頂包。


    如果心中不滿,那便等這件事的風頭過了再找個別人由頭罰人。


    嘖嘖。


    不過現在季暖對於他的這種想法也沒什麽想說的,因為她的矛頭不需要對準皇後。


    相反的,現在的皇後在位一天,那女主就晚一天當皇後。


    她樂的看皇後順順遂遂長命百歲呢。


    “陛下,臣妾不知道您所謂的‘懂’指的是懂什麽,但臣妾想說的話可能和您以為的並不一樣。”


    “因為臣妾覺得,這件事和皇後娘娘無關。”


    “其一,這點心從做出來到裝食盒裏,再到送來長鳴軒的路上,到底被什麽人動了手腳都未可知。”


    “其二,現在人盡皆知借刀殺人的道理,賀妃對臣妾那樣不善,到底還是不敢讓臣妾死在她手上。皇後娘娘若是真有心要陷害臣妾,那更不可能在自己送來的東西上麵動手腳。”


    “其三,皇後娘娘一直對臣妾不錯,從前皇後娘娘並未欺辱過臣妾,現在更是對臣妾照料有加……臣妾信她。”


    明向賢聞言皺了下眉頭,道:“你說的很有道理。”


    “朕也是這樣想的,故而讓人去嚴刑審問這個送點心來的太監。”


    “你為何要攔著朕?”


    季暖莞爾一笑,萬分動人。


    “因為那是皇後娘娘的人啊。”


    “皇後娘娘對臣妾這樣好,臣妾不願傷她分毫。”


    “不說是皇後娘娘的手下的一個人,就算是皇後娘娘的一根頭發,臣妾也是想護著的。”


    “而且……”


    一邊說著,她轉著輪椅走到了那些點心前,彎身拿起一塊,掰下些沒沾上土的緩緩放進口中。


    “——你在做什麽?!”


    明向賢緊張,上前一步便要查看她的情況。


    季暖緩緩搖頭,“陛下不必憂心。”


    “臣妾無事。”


    明向賢神情一滯。


    某些想法浮現進了腦子裏,讓他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你……”


    “你剛剛……”


    季暖唇邊的弧度加深:“對,臣妾剛剛吃了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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