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她的稱呼,寧王妃果真皺了皺長眉,猶豫了一下才又重新行禮道:“太後恕罪,臣女閨名靈珺。”


    顯然是打算以陳靈珺的身份麵見,完全拋開寧王妃這一重身份了。


    聽懂了她的潛台詞,寧詩婧卻沒有立刻應聲,而是捧起茶盞似笑非笑地抬起眼角,笑了一聲:“哦?寧王妃何出此言?”


    陳靈珺眉頭皺的更緊了些,下意識地看了趙大喜一眼。


    然而趙大喜眉眼低垂,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完全置身事外的表情,根本沒給她任何的回應。


    “娘娘……”陳靈珺咬了咬唇,輕聲道:“臣女以為您肯見臣女,就已經是準備幫臣女了。”


    寧詩婧不置可否,揚了揚眉,抿了口茶才答非所問的道:“哀家早聽聞寧王妃在閨中時候飽讀詩書又知書達理,堪稱宿京貴女的典範。”


    這話說的奇怪,叫人忍不住猜疑是不是這位太後娘娘肚量狹小,因為陳靈珺在閨中被人盛讚搶了她的名頭,才百般為難,叫她過來也不過是為了羞辱而不是幫忙。


    寧王娶妻並不算早,陳靈珺如今也不過是二十五六的年紀。


    她在閨中的時候,原身也不過才六七歲,要因為她才女的名頭拈酸吃醋自然是沒有必要。


    想到自己一路打探來的消息,陳靈珺總覺得太後不應當是這樣的人,順著她的眼神往自己身上瞧了瞧,這才發覺自己回話的時候仍舊保持著行禮的姿勢紋絲不動。


    她第一次行禮,寧詩婧叫起,第二次行禮的時候卻沒有再免禮。


    陳靈珺忍不住苦笑一聲,索性直接站直了身子,抿唇道:“娘娘恕罪,臣女這……實在是早就習慣了。明知道這些無用的東西束縛了自己,深入骨髓的東西卻不是那麽容易改變。”


    她從能走開始,就被灌輸了種種禮儀教條,一舉一動,行走坐臥都按照貴女的禮儀標準。


    家裏早早為她請了宮中的嬤嬤教授禮儀,曾經因為蹲身行禮的姿勢不夠標準,足足蹲了兩個時辰。


    這些規矩早就融入了她的骨子裏,這會兒做著堪稱大逆不道,與世俗不容的事情,卻仍舊這樣規規矩矩,連她自己都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寧詩婧抿唇笑了笑,這次終於改了口,道:“陳娘子請坐。瑞珠,給陳娘子看茶。”


    “多謝娘娘。”久違地聽到了這個稱呼,陳靈珺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沒有推辭道了謝,幹脆利落地坐了。


    初初坐在圓凳上的時候仍舊是脊背挺直,規矩地坐了半邊,雙腿並攏脖頸挺起,整個人像是一幅端莊的仕女圖。


    才坐穩片刻,她忽然又笑了一下,頓了頓直接坐實了整個圓凳,姿勢卻沒再變過了。


    見到這一幕,寧詩婧眼裏露出點欣賞的笑意,沒再繼續擺出不好接近的架勢,擱下茶盞笑道:“陳娘子一路跋涉辛苦,需要哀家幫忙聯係陳祭酒嗎?”


    驟然聽到父親的名諱,陳靈珺怔了片刻,握住茶盞僵在原處,半餉才怔怔地笑道:“不忙……晚些時候,臣女想親自見一見家父,還請娘娘寬宥。”


    “應該的。”寧詩婧隻笑道:“哀家總不至於阻止陳娘子父女相見。”


    “多謝娘娘大恩。”陳靈珺捏緊了茶盞,又如常笑著衝著一旁事不關己的趙大喜點頭,道:“也多謝趙……多謝趙大人救命之恩。”


    聽到這話,寧詩婧忍不住又看她一眼,越發覺得這位陳娘子實在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分明是被這個世道對女子的規範作為教條養出來的人,卻比想象中更加玲瓏,七竅心思巧妙地掩藏在種種束縛之下。


    可以想見,如果能夠掙脫這些枷鎖,她將是一個多麽有趣的人。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聽到這話,在一旁雕像一樣的趙大喜這才像是終於活了過來,眼睛都沒有抬起來,拱手行禮道:“不敢當陳娘子的謝。”


    “對大人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對我來說卻是恩同再造。”陳靈珺笑了笑,起身鄭重的彎腰一揖到底,道:“大人該受小女子一拜。”


    趙大喜一側身避開這個禮,仍舊冷淡的道:“不敢當。”


    陳靈珺的眼底閃過一絲失落。


    到底趙大喜是自己的人,寧詩婧敏銳地察覺到他疏離表象下藏著的那點無措,又笑了一下,才抬手握住陳靈珺的手,笑道:“大喜是個守規矩的,陳娘子這樣的大禮該嚇壞他了。陳娘子且請坐吧。”


    陳靈珺遲疑了片刻,還是順著她的力道重新坐了下來,咬了咬唇才輕聲道:“臣女情緒激動,一時失禮,叫娘娘見笑了。”


    實際上,這位宿京閨秀典範,就算是在激動的時候,一舉一動也合乎禮儀,根本沒什麽失禮的地方。


    寧詩婧玩味地看著她坐下之後,那縱使肥大幾分,卻仍舊衣角不動、沒有褶皺的太監袍子,笑道:“陳娘子過謙了,隻是陳娘子未免太過嚴重,不過是捎帶同行一程罷了,哪裏就算得上是恩同再造。大喜到底是個宮人,當不起這樣的大禮。”


    “娘娘,臣女知道娘娘還在懷疑臣女的用心。”陳靈珺沉了沉眼,露出幾分堅毅:“可是臣女字字句句皆是出自肺腑,絕無虛言。”


    “且不論因為帶上臣女,趙大人這一路遭遇了多少暗殺,又散出去多少金銀……說起來,臣女也該叩謝娘娘大恩才是……”


    她苦笑一聲。


    趙大喜一個太監,能動用那樣大量的金銀,自然是因為有人在背後支持。


    寧詩婧雖然沒有出手,卻也間接救了她一條命。


    “若是臣女行跡敗露,以寧王的心狠手辣絕對不會給臣女活路,娘娘和趙大人這已經是救了臣女的性命。”陳靈珺垂下眼,麵色如常道:“況且臣女在那寧王府中,所見所聞皆是汙穢不堪,人人皆是麵目扭曲猶如妖魔。”


    “臣女困囿其中,逃脫不得,早已心如死灰,猶如行屍走肉。若不是也曾讀書明理,隻怕要忍不住破罐子破摔,同他們同流合汙,汙濁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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