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種很可怕的動物,尤其是心理發生病變之後,不僅會拋棄道德,還會僭越人倫,甚至是觸犯法律。


    相較於賈林和胡成來說,宋前在養殖場中扮演的角色是單一的,他不需要考慮經濟效益等大方向的問題,隻需要做好本職工作就可以。而這便給予了他大量的空閑時間,讓他有機會、有精力策劃一起借刀殺人、斬草除根的陰謀。多年的貧困漂泊,已經將他的城府磨煉的頗深,所缺少的隻是如何實施犯罪的經驗和手段而已。這些著實讓他有些困擾,隻能通過購買大量的相關書籍來汲取相關知識。


    犯罪並不難,難的是犯罪之後不留下任何的痕跡和線索。說的更直白一些,在策劃實施一起惡性犯罪之後如何撇清自己的關係。思來想去,宋前也沒有個萬全之策,直到邱宇墨的死亡讓他看到了曙光。


    因為諸事不順,壓力巨大,胡成每天都會用酒精來麻醉自己。喝酒之前,他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喝酒之後,滔滔不絕廢話連篇。這其中包括對生活的抱怨,也包括對命案的議論和不負責任的謠傳。


    那個時候,恰好是梁媛檢查出懷孕的日子,因為私欲作祟,賈林心事重重整天愁眉苦臉。這些事情他沒有辦法跟胡成或者梁媛直言,於是便找到了宋前對飲消愁,神誌不清的時候將心裏話傾倒了出來。


    這對宋前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炭。


    旁敲側擊的詢問,不著痕跡的引導,一起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醜戲開始上演。


    賈林是個粗人,沒有什麽文化知識,更沒有那麽細密的心思。從始至終他隻當是宋前在傾力相幫,卻不知道對方早已將他算計在內。更不知道即便是罪行得逞,最後也不過是給對方做嫁衣罷了。


    宋前的計策很簡單,引導賈林去模仿犯罪,將胡成與邱宇墨的死聯係起來,從而達到逍遙法外的目的。對於迫切想要鏟除胡成的賈林來說,嫁禍這種伎倆已然可以算作高明了,於是便在利欲熏心之下實施起了犯罪。


    提前錄製胡成醉酒後的咒罵聲,而後利用取暖管道輸送沼氣致使胡成中毒,因為二氧化碳較之空氣要重會下沉,所以粘鼠板上麵的兩隻老鼠也中毒而亡。使用推糞車將胡成運到屠宰場之後,賈林又利用承重柱上的鍾表來進行模仿犯罪,與梁媛通話、手機拍照時調整時間偽造不在場證明。除此之外,他還利用冰塊和冷水對死亡時間進行了偽裝,而後將濕漉漉的衣服進行了掩埋。


    這一切,看似做的天衣無縫,但賈林怎麽都不會想到,他所做的種種都被宋前偷偷拍攝了下來。


    為了應對警方,宋前已經提前想好了應對之策,他負責養殖場的衛生,每天都要清理豬圈的雜物和糞便,被賈林推走的糞車便成了他前往屠宰場最好的借口,以至於那些故意拍攝的照片也成了合理的存在。


    至此,一起雙重犯罪事件便畫上了句號。


    ……


    “薑澤,再問問宋前,難道他就不怕賈林把他供出來嗎?”對於這點,白中元有著極大的好奇。


    “白隊,宋前說他不怕。”


    “為什麽?”


    “因為梁媛。”


    “什麽意思?”謝江問。


    “因為罪行一旦敗露,賈林勢必要去坐牢的,如此一來梁媛就無依無靠了,總要有個人照顧她才行,尤其是在孩子出生以後。況且賈林從始至終根本就不知道宋前在算計他,對他還抱有感恩之心的。”


    “你們還有什麽要問的嗎?”白中元看向謝江和許琳。


    “有。”許琳點頭,轉向了薑澤,“我隻有一個問題,如果宋前沒有露出馬腳,還能繼續在養殖場中呆下去,那麽當梁媛回來之後,他會怎麽做?”


    “宋前說,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讓梁媛接受他。”


    “如果梁媛不答應呢?”許琳真正關心的是這點。


    “他說……”薑澤有些猶豫。


    “他說什麽?”白中元也好奇了起來。


    “他說……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會殺掉梁媛。”薑澤說著,惡狠狠的瞪了宋前一眼。


    “梁媛可是他的恩人,如果不是梁媛的收留,說不定幾年前他就已經埋屍荒野了。”許琳很是氣憤。


    “宋前說這就是他的真實想法。”手語溝通完,薑澤繼續道,“在宋前的心裏,梁媛已經不再是那個高不可攀、集善良與美貌一體的女神,而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婊子。她隻能有兩個選擇,要麽順從,要麽死亡。”


    “帶走吧。”白中元擺擺手,已經懶得再看宋前一眼。


    當宋前被帶上警車以後,這起模仿犯罪的惡性事件也算是結尾了,至於後續的事情,已經無需白中元再去管了。


    “你不上車嗎?”拉開車門,謝江看到白中元坐在了台階上。


    “我想靜一靜。”白中元有些沮喪。


    “他怎麽了?”謝江問著許琳。


    “不知道。”搖頭,許琳示意謝江先走,“我開車過來的,稍後帶他回去。”


    “好。”


    當謝江帶著宋前和賈林前往屠宰場指認犯罪現場後,許琳輕輕走到了白中元的跟前,並排著坐了下來:“有心事?”


    “沒有。”白中元搖頭。


    “撒謊。”許琳取出一片口香糖遞了過去,“你這個人心事太重,什麽都喜歡藏在心裏,這樣的結果就是壓力會很大。”


    咀嚼幾下,白中元才長吐了口氣:“不是我的心事重,而是有些東西無法與人訴說,而且就算說了也不會有人理解。”


    “你不說,怎麽知道別人不理解?”許琳歪頭,麵現溫柔,“說說,到底被什麽事情困擾了?”


    “沒什麽。”白中元敷衍著。


    “你不說我也知道。”許琳雙手托腮,望向了夜空,“從你歸隊之後,接連偵破了三起惡性刑事案件,除了工地案之外,兩起案件的背後牽扯出的都是有關於愛情的東西,是這些亂了你的心。”


    “我沒有那麽敏感,也沒有那麽脆弱。”白中元不想承認。


    “騙人。”扭頭,許琳盯住了白中元的眼睛,“或許你自己都不知道,你這個人根本就不會撒謊。”


    “可能吧。”白中元苦笑,“我隻是想不明白,很多事情明明可以向著好的方向發展,為什麽到了最後會釀成令人扼腕的悲劇?”


    “很簡單,人性。”許琳不假思索的說道,“其實每一起惡性的刑事案件背後,彰顯出來的都是赤裸裸的人性,這點你不能否認吧?”


    “嗯。”白中元認可。


    “人是善惡共存的矛盾體,這是我們無法控製和左右的。你不要過多的去深思這些東西,那樣隻會徒增煩惱。人生本就短暫,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其實我挺讚同胡成說過的那句話,有些時候人真的應該自私一點,好好為自己活一次,而不是將很多無關緊要的東西捆綁在到身上,那樣會活得很累。”


    “可能你說的對,但我別無選擇。”


    “關於她是嗎?”


    “是。”白中元深深點頭,“在沒有查清楚那件事情之前,我不會做任何自私的決定,我不能辜負她。”


    “你是在說給我聽嗎?”許琳苦笑。


    “沒有,我在說給自己聽。”


    “你不用顧慮我的感受。”許琳神色坦然,“我承認,隨著接觸的時間越來越長,隨著了解的越來越深,我的確對你有了那麽一絲絲好感,可這也僅限於好感,遠遠上升不到那種高度。尤其是在水庫時將一切說開之後,我已經在重新審視我們之間的關係了,希望你不要有這方麵的負擔和包袱。”


    “我沒有。”白中元苦笑,“我隻是不敢相信許菲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你要明白一點,不管她說過什麽,那都僅代表她自己,至於怎麽去做,決定權在我們自己手裏。”


    “嗯。”


    “你愛她嗎?”許琳突然問道。


    “……”


    沉默了好一會兒,白中元才苦澀的搖了搖頭:“以前或許很愛吧,不然怎麽會訂婚呢?可現在我真的不知道,我記不起任何與她相處的情景,隻知道她是死於謀殺,而那起謀殺與我有著直接關係。”


    “我明白。”


    “我這樣說,你不生氣嗎?”


    “為什麽要生氣?”許琳笑了笑,“如果你現在說愛她我才會生氣,因為那是敷衍,那是虛偽。”


    “謝謝理解。”


    “你有沒有想過爆炸案真相大白以後怎麽辦?”許琳轉移了話題。


    “你指的哪方麵?”


    “你明白。”許琳眼睛裏閃爍著光亮。


    扭頭避開,白中元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以後的事情誰又能說的清楚呢?也許,活不到那個時候呢?”


    “呸呸呸,烏鴉嘴。”許琳連啐幾口,眼睛眨動了幾下,“如果,我是說如果真相大白之後我們還能像現在一樣坐在夜空下聊天兒,你會不會有所改變?當你恢複記憶之後,你會不會尊重許菲的遺願?”


    “我……”


    望著許琳那張泛著光澤的臉,感受著她目光中的那份灼熱,白中元一顆心七上八下的陷入了猶豫之中。


    這一刻,他內心揪的緊緊的,泛著一股一股的刺痛感。


    他想到了被謀害的許菲、想到了過世的母親、想到了關係決裂的父親、也想到了已然走向對立麵的蘇浩。似乎每個跟他有著親近關係的人,最後都沒有一個好的下場,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不會。”最終,白中元給出了這樣的答案。


    “……”


    許琳沒有回應,隻是那麽靜靜的看著白中元,良久之後露出了笑容:“那就好,其實我也不會。”


    “嗯。”


    輕輕應聲後,白中元陷入了沉默,而許琳似乎也被感染了,望著夜空閉口不言,偌大的養殖場陷入了寂靜。他們並排的坐在台階上,幾乎挨在了一起,可彼此心中都明白,距離已經越拉越遠了。


    叮鈴鈴……


    就在一陣寒風乍起的時候,白中元的手機響了,掏出來看看頓時皺起了眉頭。


    “誰的電話?”許琳回神,側頭看了看,“秦時雨,她怎麽會給你打電話,難道不生你的氣了?”


    “但願吧。”白中元按下了接聽鍵,“喂,小雨……”


    “你在哪兒?”白中元的話剛出口,便被秦時雨打斷了。


    “我在養殖場,指認完案發現場就回去,什麽事兒?”


    “什麽事兒,你還好意思問我什麽事兒?”秦時雨火氣不是一般的大。


    “到底怎麽了?”白中元一頭霧水。


    “還裝傻是吧,你為什麽傳喚蘇浩?”秦時雨的聲音冷的可怕,“我聽說你為了把他關起來,還自導自演了一場襲警事件是嗎?”


    “小雨,你聽我說……”


    “有什麽好說的。”秦時雨極為的憤怒,“我就想問一句話,你憑什麽傳喚他,憑什麽把他扣在支隊?”


    “有些情況你不了解,傳喚他是為了弄清楚那晚重症監護室的事情。”不得已,白中元隻好做著解釋,“耗子遭受襲擊那天,我看到蘇浩出現在了醫院,所以調查一下,如果他是清白的,我會放人的。”


    “現在查清楚了嗎?”


    “這不是忙養殖場的命案嗎,還沒來得及,稍後我回去就……”


    “不必了。”秦時雨冷聲打斷,“我現在就告訴你,那晚他之所以出現在醫院,是去探望我母親的。”


    “去看阿姨?”白中元一愣,“阿姨怎麽了?”


    “沒什麽,不勞你關心。”秦時雨毫不領情,“我現在隻是通知你一聲,蘇浩那晚是和我一起去的醫院,他是清白的。”


    “小雨,你聽我解釋。”


    “不用解釋,你心裏想什麽我很清楚。”秦時雨絲毫不留情麵,“打電話是通知你一聲,蘇浩的事情我已經上報給方隊,並且已經將他釋放,希望你以後不要打著辦案的旗號做公報私仇之事,否則我將向局領導舉報。”


    “小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再見。”


    “偷雞不成蝕把米。”許琳搖頭。


    “我……”


    白中元剛想辯解,手中的電話又響了,看到是方言之後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這是來問罪了?”


    “接了不就知道了。”許琳倒是毫不在意。


    “喂,方隊。”


    “中元,不管你現在哪裏,馬上趕到醫院來,耗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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