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交加的夜,房間裏一燈如豆,光影交錯之下,可以輕而易舉看清窗外的景象。那是一雙泛著綠色幽光的眼睛,緊緊的貼在玻璃上,讓白中元後背泛起寒意的同時,也瞬間聯想到了最初連環殺人案中的一名報案人。這種嗜好窺探他人秘密的變態狂,最喜歡的便是乘著夜色出沒。


    “誰?”


    口中大喝的同時,白中元翻身抄起了茶幾上的白酒瓶子,奔出兩步打開了窗戶,探出頭仔仔細細的尋找著。


    外麵別說人,毛都沒見到一根。


    這幢樓絕大多數的一層住戶都裝著防盜網,再向上便不多了,白中元相信在如此惡劣的天氣下,尋常人是無法攀登到三樓的。正當他打算抬頭向上看的時候,發現外麵的排水管道上有著淩亂的腳印。


    看形狀,應該是屬於貓的。


    “怎麽會有貓呢?”


    心中泛著嘀咕,白中元首先想到的便是何正之前說過的話,肉聯廠那裏經常有著成群結隊的流浪貓狗出現。之前在去找沈海濤的時候看到了流浪狗,可流浪貓始終沒有出現,難不成有貓跟到家裏來了?這種想法多少有些荒唐,然詭異的是剛剛從肉聯廠回來便有貓上門,很難不將其聯係起來。


    “不對,如果是流浪貓的話,絕不僅僅一隻才對。而且肉聯廠距離這裏有著半個多小時的車程,跟來的可能性太小了。”


    望著窗外,無數念頭在白中元的腦海中閃過,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打算放下疑問繼續睡覺的時候,猛然想到了兩件事情。


    第一,在和白誌峰鬧翻的那天晚上,藏在箱子裏的玉墜不見了,當時現場留下的便是貓的腳印。


    第二,張大根被害的那晚,也曾有過一隻黑貓出沒嗎?


    “難道真是那隻貓?”


    念及至此,白中元抓起外套便向外走,算上眼下貓已經出現了三次,絕對不可能是某種巧合,這背後一定隱藏著什麽。


    外麵雪還在下著,除了鞋子踩在地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之外,整個小區一片寂靜。白雪的反射,營造出了良好的視野,站在原地細細的觀察著四周,白中元終於在圍牆上看到了一抹飛縱而出的黑影。


    “看你往哪兒跑。”


    踩著積雪飛奔,白中元顧不得濕滑危險直接翻出了院牆,落地之後看到那隻貓正消失在路燈的拐彎處。一百多米的距離,已經是倍覺無力,莫說是動作靈敏迅捷的貓,哪怕換做是小孩子也不一定能追得上。


    喵……


    就在這個時候,那隻貓突然停下轉過了身子,並且發出了似乎蘊含鄙視和挑釁的叫聲。被人羞辱也就罷了,被一隻貓戲耍是絕對不能容忍的,白中元啐出一口後,雙腿發力朝著前麵追了出去。


    奔行出百米左右,白中元來到了路燈下麵,看到一串兒貓的腳印延伸到了拐角處,那裏一片黑暗。這隻黑貓出現的極為可疑,且隱隱透出一股捉弄人的邪性,大有引誘之嫌,必須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才行。


    “這隻黑貓,到底是想幹什麽?”


    站在路燈下麵,白中元沒有再冒然向前走,不管對黑貓何等的好奇,都必須要保證自身安全不會出現意外。


    瞄……


    剛剛萌生退縮的念頭,黑暗中再次傳來了黑貓的叫聲,而後探出頭露出了那兩隻幽光閃爍的眼睛。


    追!


    黑貓的再次現身不僅讓白中元打消了心中的那絲疑慮,還有一股無名火竄了起來,今晚必須要抓住這隻黑毛畜生。經過路燈向前十幾米後,拐入了小巷中,視線突然受阻讓他不得不暫時停下來稍作適應,揉揉眼睛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人。那人背對著小巷口,穿著一身的黑衣,肩膀上蹲著那隻黑貓,正在發出慵懶輕緩的叫聲。一人一貓呈現出的景象,與調查張大根被害時監控中看到的完全一致。


    “你是誰?”白中元小心翼翼的向前走。


    “……”


    那個人沒有說話,而是踩著積雪朝著巷子深處走去。


    “別動。”白中元警告。


    “還是小心你自己吧。”那人的嗓音聽起來很是尖銳,說話時依舊沒有回頭,腳步也沒有停下。


    “站住。”


    又是一聲大喝後,白中元便打算向前追去,可就在這個時候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心驚之下回頭,眼前乍然變得黑暗。通過觸摸,可以辨析出套在頭上的是麻袋,剛剛想掙脫腹部便傳來了劇痛,而後是一連串兒的重擊。


    砰砰砰!


    沉悶的聲音回蕩在小巷當中,白中元咬著牙想要掙紮站起身來,奈何處於絕對的下風,無論怎麽掙紮都無濟於事。毆打持續了將近五分鍾後終於停下了,恢複寂靜的小巷,回旋著幾道粗重的呼吸聲。


    渾身如同散架,白中元向前爬出兩步觸摸到了牆壁,而後利用胳膊肘挪動身體,總算是坐了起來。他沒有去摘掉頭上的麻袋,這那些人還沒有離開之前,避免看到他們的長相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白中元很清楚,利用黑貓將自己引誘來此,一定是提前設好的陷阱。既然是早有準備,那麽這些人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在明知道是警察的情況下還敢下手,那就意味著很可能是一群亡命之徒。


    這種人,從不畏懼法律,也從不心慈手軟。


    嘴裏有種甜腥味,讓白中元意識到鼻子和嘴都出了血,小腹和頭部傳來的劇痛,提醒著傷情的嚴重。然而與這些相比,更讓他警惕和防範的是四周,沒有腳步聲響起,也就代表著那些人還沒有離開。


    好一會兒後,左前方終於響起了腳步挪動的聲音,那不是遠去,而是在靠近著,似乎這場早有預謀的事件還沒有結束。


    蜷縮在麻袋中,白中元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雖然他選擇以沉默的方式來換取著最大逃生幾率,可並不清楚對方是否會選擇放過自己,更不知道正在靠近的那個人,接下來又要做什麽事情。


    刺啦啦……


    耳畔的聲音,既像是鋼鋸摩擦鐵製品,又像是刀子緩慢出鞘,伴隨著一股夜風的乍起,白中元嗅到了殺機。


    近了,越來越近了。


    就在白中元冷汗涔涔,打算做最後一搏的時候,遠處的黑貓又叫了,隨後是那個黑衣人獨有的尖銳嗓音:“放了他,走。”


    “……”


    沒有任何的回應或者離開的動靜。


    喵!


    整座小巷陷入死一般的寂靜之時,黑貓陡然又叫了起來,隻是這一聲淒厲無比,聽得人心裏發毛。


    貓叫聲剛落,那尖銳聲音又起:“你再敢碰他,我就殺了你。”


    草!


    憤怒的咒罵之後,是刀子入鞘的聲音,而後是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朝著巷子深處遠去,小巷複歸平靜。


    ……


    離開醫院前,白中元看了看玻璃門中的自己,頭部和胳膊都纏著繃帶,鼻子腫了老高,一塊塊淤青遍布在臉上,狼狽無比。尤其是那滿身的血跡,像極了鬥毆落敗的混子,每個人經過時都會指指點點的議論幾聲。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自嘲一句,白中元拆下繃帶扔到了垃圾桶中,留下紗布和膠帶後往手心裏吐口唾沫捋了捋頭發,而後離開了醫院。


    “回家,睡覺。”


    ……


    第二天起床時,白中元真正感受到了什麽叫做痛不欲生,身體就像是散架了一樣,刷牙洗臉都要折騰好半天。這還不是最折磨人的,從他走進支隊大門開始,每個人見了都會問一聲,隻能胡編做著解釋。次數多了以後,就連他自己都有些拿不準了,這到底是被人揍的,還是雪天路滑摔的?


    “白隊,你這是怎麽了?”剛剛走到大樓門前,便撞見了顧山。


    “摔的。”解釋了太多遍,白中元口幹舌燥有氣無力。


    “摔的?”顧山狐疑,上下打量著轉了兩圈,“鼻子腫了、眼眶青了、嘴角也有破開的痕跡,奇怪的是後脖頸也貼著紗布,感覺挺矛盾的。如果是摔的,不應該身前身後都有傷才對,更像是……”


    “更像是什麽?”白中元沒好氣的翻白眼兒,“騎自行車,摔倒地上打滾了不行?”


    “行,白隊說啥就是啥。”顧山的笑容裏滿含深意。


    “滾一邊兒去。”白中元現在一肚子火兒,“你學的那點兒勘查本事,全部都用到我身上了是吧?”


    “不敢。”


    “不敢就對了,再廢話看我怎麽收拾你。”


    “白隊先請。”感應門開,顧山側身讓著。


    ……


    因為是案情分析會,所以辦公室內一直都是有些壓抑的,直到白中元出現之後,徹底將氛圍引爆為了活躍。好半天之後,在方言拍了桌子才安靜下來。饒是如此,眾人的目光依舊沒有挪開。


    “說說吧,這一身傷怎麽回事兒?”方言也極為的好奇。


    “沒什麽好說的。”白中元坐了下來。


    “方隊,白隊說是騎自行車摔的。”


    “摔的?”許琳笑著譏諷,“大雪天的騎自行車,那不是找摔嗎?”


    “沒錯,就是找摔。”或許是火氣憋不住了,也或許是看不慣許琳的這副樣子,白中元反唇相譏,“我跟許大隊長可比不了,咱是窮人家的孩子,沒錢、沒車、沒房,更沒老婆。不像您,啥都不缺,聽說還馬上訂婚了。”


    “白中元。”許琳蹭的站了起來。


    “都給我把嘴閉上,越來越放肆。”方言狠狠將茶杯砸在了桌子上,瞪過兩人後這才沉著臉說道,“開會。”


    既然主題是案情分析,會議內容自然是與案子有關的,經過一晚的忙碌之後,法醫和技術科終於是有了些進展。


    (1)沈海濤死於大動脈被刺穿,失血過多。


    (2)生前曾經喝過酒。


    (3)雙腿上的屍斑明顯多於身體其他部位,雙腳和小腿部分區域色白,觸摸有別於屍僵的堅硬感,確定生前凍傷過。


    (4)右手的指甲存在劈裂現象,指甲縫有出血點並提取到了漆麵塊狀物,生前有過劇烈的掙紮。


    (5)沈海濤生前出現過大小便失禁的現象。


    (6)院前、院後腳印共計一百九十四枚,其中不乏反複踩踏過的,經過比對鑒定全部屬於沈海濤。


    (7)院子裏發現了狗的腳印和尿液。


    (8)房子後麵的一棵樹上,提取到了半枚腳印,不屬於死者沈海濤,可以列為重要追查線索。


    (9)後窗的密封條以及石頭砌成的簡易台階上提取到了豬油。


    (10)經過檢驗鑒定,廚房的餐具上提取到的指紋和唇紋全部屬於沈海濤,案發現場沒有任何其他人指紋存在。


    周然和秦時雨匯報完畢之後,會議室便陷入了安靜,方言討厭這種氛圍,於是第一個開了口:“這起案子的矛盾點很多,比如沈海濤死在了屋子裏,兩道門卻是從外麵鎖上的,又比如院子裏都是死者的腳印,但他的雙腿卻出現了凍傷等。但即便是存在這些,我們依舊可以從中窺出他殺的跡象。”


    “我同意方隊的看法。”周然率先給出了理由,“先不說上述的矛盾點,就單說大小便失禁的現象,就足以引起我們的重視。人在自殺之前,心理一定是有過充足的自我建設的,這有悖於常理。”


    “有沒有明顯一點兒的線索?”謝江是個急脾氣,豬油也好,半截腳印兒也罷,排查起來難度太大了。


    “你們看看這個。”說著,周然取出了幾張照片,“解剖的時候,我在死者的內衣上發現這個。”


    “圓圈?”


    接過照片,白中元仔細觀瞧了兩眼,在沈海濤的內衣下擺處,用血跡畫著一個不是很規則的圓圈,裏麵隱約可以看到兩個點。


    “這有什麽特殊的含義嗎?”許琳問,“我剛剛看了現場照片,沈海濤左手沾滿血跡,應該是當時按住創口想要掙脫留下的,由此推斷衣擺處的圓圈,很有可能是瀕死之際力不從心的最後掙紮。”


    “我不反對許隊的觀點,但你們再看看這個。”周然點頭,而後又拿出一張拍攝範圍更大的照片。


    照片拍攝的是屍體的腹部,位置與留下圓圈的衣擺處幾乎重疊,詭異的是上麵的東西,那是三個紅點。


    看著,就像是手指肚按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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