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麽來什麽,聽到蘇浩這個名字之後,白中元心中就像堵了團東西一樣,連呼吸都變得有些不順暢。


    很多時候,白中元都在反思和蘇浩的關係,彼此的裂痕始於兩件事,一是母親的去世,二是蘇浩的入獄,這是兩兄弟互相憎恨對方的症結,解不開也消不掉,隨著各自的成長而糾纏的越來越緊。


    照實而言,歸隊之後白中元出於各種原因已經在盡力“包容”蘇浩了,沒成想對方不僅不領情,還處處扮演著攪屎棍子的角色,將本來並不複雜的案情攪和的疑霧重重,著實把白中元折騰的不輕。


    無奈的是,又騰不出手去收拾他。


    回想歸隊後的一係列事件,白中元總能挖出種種巧合。


    首先,幾乎每起案件中都能窺見蘇浩的影子,偏偏又沒有確鑿的證據表明他真正參與了犯罪,除了指紋調包的事情,當然此事深究起來責任或許並不在他。


    其次,每當打算深挖蘇浩這條線的時候,都會有更為嚴重的事情發生,不得不暫時擱置,去偵破其他的案件。


    再次,蘇浩極為的狡猾,總能找到擋箭牌,甚至幫其洗脫嫌疑,從而漸漸漸淡出警方的視線,屢試不爽。


    最後,不管是偶遇還是相約,蘇浩都在時時釋放著敵視的訊號,一擊得利便迅速抽身,從不留下確鑿的把柄。


    蘇醒過來之後,白中元不是沒有想過就鏡像樓的事情追究蘇浩的責任,深思之下最終還是放棄了。一來沒有掌握確鑿的證據,二來隻要蘇浩矢口否認,那就無從深查,要怪就隻能怪當時太大意了。


    本以為轉戰邊境線將暫時擺脫蘇浩,從而暫時將兩人間的恩怨擱置,沒成想曲國慶又帶來了這樣一個消息,著實讓白中元感覺頭疼。倒不是怕再一次吃虧,而是怕他繼續把局麵攪的混亂不堪。


    一根攪屎棍子,就算不加甩動,光是那股臭味兒也會熏得人頭疼。


    ……


    上述的念頭在腦海中過了一圈後,白中元開始嚐試從曲國慶的嘴裏套話:“你應該知道我和蘇浩的關係吧?”


    “當然知道。”曲國慶時刻在注意著白中元的麵部變化,毫不遲疑的回答,“打小一起玩兒到大,如同血脈之親。”


    這句話,讓白中元嗅到了些東西,於是向前湊湊道:“聽你這麽說,應該是了解我的家庭關係了?”


    “略知一二。”曲國慶點頭,“蘇浩是被抱養的,你和老白才是親生父子,就是關係處的不怎麽樣。”


    曲國慶知道這些,白中元絲毫不覺得意外,先不說他和白誌峰本就是老相識,就單說自己家那點事兒,早在四年前蘇浩入獄時就已經是鬧得人盡皆知了。正應了那句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的老話。


    “那你知不知道蘇浩的真實身份?”


    “蘇漢的遺孤。”


    看到曲國慶毫無隱瞞,白中元也打開了天窗說亮話:“你說句實話,讓蘇浩開車去青葉鎮有沒有這方麵的因素?”


    “當然有。”曲國慶還真是坦誠,麵露回憶說道,“那次的任務中付出代價最大的就是蘇漢,這麽多年過去真凶都未能伏法受誅,如今終於等來了機會,理當讓他的兒子參與並見證真相大白的一刻。”


    這番話的道理白中元是讚同的,就是有個細節感覺不是很對勁兒:“有句話別介意,你怎麽知道機會終於來了?”


    “我……”


    曲國慶一愣,隨後嗬嗬笑道:“這不是擺在明麵上的事情嗎,支隊最近幾天一副偃旗息鼓之象,說明側重點已經偏離了省城。稍加推測,就知道要轉移陣地了,能去的也就隻有當年的事發之地。”


    “不愧是老刑偵,你倒是看的透徹。”白中元點點頭,繼續問道,“通過剛才的談話,有件事情我已經得到了證實,但還是想聽你親口說說。當初蘇浩之所以換工作,是不是你拋出了橄欖枝?”


    “沒錯。”曲國慶點頭承認,“當初他所在的公司幕後最大的老板是楚六指,而我和楚六指又是多年的競爭關係,遲早會有你死我活的一戰,蘇浩是老戰友的兒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受到殃及。”


    “不,那不是最關鍵的。”


    “你說說看,什麽是最關鍵的?”


    “真正的核心點是蘇浩的身份,你害怕被楚六指查出來,以此作為要挾逼你就範,所以你來了個先下手為強。”


    “我也是沒有辦法才行此下策的。”曲國慶訕訕一笑,而後唏噓道,“蘇漢出事的時候,我們都還沒有成家,隻有老白結婚生子,因此也就成了撫養蘇浩的最佳人選。因為泄密事件的發生,昔日生死相依的戰友反目成仇,這麽多年甚少往來,我自然也就沒有了過問蘇浩之事的權利。這些年我一直都在默默關注著他的成長,也了解過你家發生的一些事,很多頗有疑義,卻無從插手。”


    “換句話說,如果蘇浩沒有走到這一步,你依舊會扮演著局外人的角色?”


    “是的。”曲國慶鄭重的點頭,“俗話說生母不如養母恩,老白和你的母親為蘇浩付出了許多,某種程度上說較之你這個親生兒子更甚,我沒有那麽多的付出,自然也就沒有權利橫加幹涉。我的初衷很簡單,如果蘇浩過的很好我不去打擾,可你也看見了,如果再不管,怕是這輩子就毀了。”


    “既然說到了這步,那你是如何看待我將他送入監獄的?”白中元很想聽聽曲國慶對此事的看法。


    “我覺得你沒有錯,換做我也會那樣做。”曲國慶表示了支持和認可,“無論是從你的職業來說,還是作為哥哥的角色來看,你的做法都是無可指摘的,那是在秉持正義,也是在拉他上岸回頭。”


    “謝謝理解。”


    “該說謝謝的是我。”


    “怎麽講?”


    “是你讓我看到了挖出真相的希望。”曲國慶言辭真摯,“而這,也是為什麽二十多年來我第一次主動站出來的原因。我默默關注蘇浩的同時,也見證了你的成長,說句長江後浪推前浪毫不為過。”


    “警隊精英無數,我不過是運氣好罷了。”越是麵對恭維和稱讚,白中元越是要保持謙虛和低調,尤其是麵對曲國慶這樣的人精時,稍有不慎可能就會著了道兒,到時候再想把關係剝離可就難了。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不能否認吧?”


    “這話我無法反駁。”白中元笑笑。


    “好了,該說的我也說了,就先回去了。”曲國慶打算告辭。


    “那就辛苦你先過去踩點兒了。”白中元客氣著。


    “應該的。”


    “慢走。”


    “留步。”


    ……


    送走曲國慶之後,白中元穿好衣服朝著支隊走去,一路上都在回憶剛才的談話,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兒,偏偏又說不上來。思來想去中元找到了問題的根源,那就是曲國慶對於蘇浩的態度。


    如果說曲國慶真是看蘇浩現在過得不怎麽樣才將其招致麾下,那為何要安排司機的工作,而不是更好的崗位呢?再說他本就沒有成家,旁係親屬又不多,為何不將蘇浩朝著接班人的方向培養呢?


    畢竟曲國慶剛才親口說過,這些年他始終都在關注著蘇浩的成長,而且提起當年蘇浩被白誌峰收養時,語氣中多少存有惋惜和不甘,不恰恰證實了他對蘇浩是另眼相待的嗎,為什麽會把他推到最前線去?


    鍛煉?


    這似乎是說不通的,蘇浩自從輟學開始就混跡於社會,經驗豐富早就洞悉了人情世故,已經跳過了生澀的階段,無需再進行淺顯的曆練。還有,曲國慶已經表明了要親自前往青葉的態度,如此一來省城不是更需要親信的人來坐鎮監管嗎?畢竟他是本著泄密案真相去的,但究竟能不能水落石出,又需要花費多久的時間誰也不敢保證。這種局麵之下,將蘇浩留在省城不才是最穩妥的安排嗎?


    代父破案?


    如此理由也站不住腳,蘇浩是蘇家僅剩的獨苗,青葉鎮又是當年的事發之地,誰也不知道此行會有多大的危險,正常人的思維不應該是盡量避而遠之嗎,為什麽曲國慶偏偏要反其道而行?


    最關鍵的一點,蘇浩並不是警務人員,根本沒有案件偵查的權利,哪怕是作為協助者都是不夠資格的,因為他沒有執行過當年的任務。左右都不占理,曲國慶卻偏偏這樣安排,目的到底是什麽?


    猜不透此人的動機,讓白中元很是苦惱,倒不是他疑神疑鬼,而是必須做到未雨綢繆。特別是聯想到楚六指製造的車禍時,曲國慶可是來了個一箭三雕,具備這般心思的人,往往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的。


    計謀深遠,很難說是不是藏有別的動機!


    ……


    為了針對幕後真凶擺下的疑局,警方已經暫時將何清源的死定性為了自殺,隨著102倉庫的凶手楚六指死亡,警方的工作暫時鬆閑了幾分,因此當白中元來到支隊時,整座大樓是有些空蕩的。隻有支隊的幾名領導心中清楚,這不過是假象罷了,外鬆內緊隻是為了打好這次的攻堅戰。


    會議室中人影寥寥,不過與會的都是支隊各部門的重要人物,方言和宋春波一掃前幾日的憂心之態,深邃的眸子裏都閃爍著抑製不住的興奮和激動。顯然,接下來的行動已經得到了上級的批準。


    “廢話少說,我念一下前往青葉鎮的名單。”


    方言從來都是這麽的幹脆利索,直接開始點兵點將。如同白中元在家時所說,除了他,許琳、周然、秦時雨都會前往,除此之外還有三大隊長高明,以及五名偵查經驗豐富的外勤,可謂是精銳盡出。


    名單念完,方言抬頭說道:“原本我是打算同行的,但大家都清楚,胡巴馬上要出獄,必須要有個完全的準備,所以這次的指揮權就交給白中元了,許琳和高明負責協助,你們下去好好製定個策略。”


    “好的。”


    白中元和高明同時點頭。


    “這次前往青葉鎮,屬於跨省行動,封局已經跟那邊的兄弟單位打好了招呼,有什麽需求盡管開口,他們會全力保障。為了確保能夠圓滿完成任務,他們也會適當程度的介入,當然主導行動的還是我們。”


    方言這番話說完,宋春波自然也是要叮囑兩句的:“此行有四個必須,必須注意安全,必須遵守紀律,必須服從指揮,必須及時通上報案情進展情況。重中之重的是第一個,怎麽去的怎麽給我回來。”


    “明白。”


    “行了,都下去準備吧,明天一早就出發。”


    眾人匆忙離開會議室,白中元和許琳被方言留了下來:“你們兩個聽好了,凡事都要商量著辦,不要搞什麽一言堂。尤其中元,你小子能力強不假,喜歡尥蹶子也是真,我先給你打個預防針,無論任何時候,在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之前決不能輕易行動。很多時候,你總喜歡拿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句話來為自己開脫,以前我可以睜隻眼閉隻眼,但這次不同,你必須向我保證不能胡來。”


    “我保證。”白中元知道此行事關重大,鄭重點頭。


    “許琳,你給我把他盯緊了,一旦發現有失控的苗頭,立馬向我匯報。”


    “是,方隊。”


    “政委還有什麽要囑咐的嗎?”


    “還是那句話,務必注意安全。”宋春波語重心長,“你們記住,隻有人在,案件告破的希望才在。”


    “明白。”


    “去吧。”


    “老方,政委,我有個提議。”白中元突然說道。


    “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整幺蛾子,憋回去。”方言沉下了臉。


    “老方,讓他說。”


    “我想今晚出發。”


    “為什麽?”方言和宋春波對視,均表示不解。


    “第一,趕早不趕晚;第二,我們準備的時間越長,暗中盯著我們的人也就越有充分的準備。與其如此,倒不如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就算會出些小亂子,但對於我們來說,越亂也越是有利。”


    “我讚成。”許琳附議,“而且這次是開車過去,明天一早出發也要淩晨左右抵達,還不如連夜啟程。”


    “老方,你覺得呢?”宋春波顯然被說動了。


    “我?”


    方言朝著白中元瞪眼,“會議結束的那一刻,此行的指揮權就交到了他手裏,他想怎麽來就怎麽來吧,反正我要的是結果。”


    “那就下去準備吧,時間倉促,抓緊才行。”


    當白中元和許琳走出會議室之後,宋春波的臉上浮現出幾分憂慮:“老方,要不要讓老謝一起去,他的沉穩能調和中元身上的……”


    “不必。”宋春波尚未說完,已經別方言打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老謝沉穩有餘銳氣不足。況且封局也說過,以前的行動之所以屢屢失敗,就是因為缺了點兒冒險精神,等他們的好消息吧。”


    “也是。”


    宋春波笑笑,心中的石頭落地。


    ……


    時間來到晚上七點鍾,白中元等人已經準備妥當,但許琳卻遲遲不同意上車,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你到底在等什麽?”白中元漸漸沒了耐心。


    “稍安勿躁。”許琳說完,接通了電話,點點頭後掛斷,示意一行人帶著東西向支隊的外麵走。


    “琳姐,不開車嗎?”秦時雨問。


    “車在中元租房的小區停著。”


    “什麽車。”白中元也搞不懂了。


    “我該說你聰明還是傻呢?”許琳翻個白眼,“這次咱們不是執行抓捕任務,必須確保最大程度的保密,就算不開警車,省城的車牌也會暴露。為了避免這點,我動用私人關係找了幾輛車過來。”


    “還是琳姐想的周到。”周然挑著大拇指。


    “快走吧。”


    支隊距離厚德小區就隔著一條馬路,很快眾人便抵達,當看到三輛清一色的外地車牌的陸巡後,驚得顧山一驚一乍。


    “許隊,好大的手筆。”


    “大個屁。”白中元過去就是一腳,“廢話少說,趕緊裝車。”


    “大家聽我說一句。”所需的偵查設備裝完之後,高明將大家聚到了一起,“雖然這次行動的保密可能性不是很大,但能做多少就盡量做多少,剛剛我和白隊還有許隊商議過,此行屬於考察。一是旅行社開辟新的旅遊線,二是開發當地的土特產市場,總之一句話,咱們打著的是玩兒的旗號。”


    “明白。”


    “上車,出發。”


    三輛車,各有各的安排。白中元、許琳、周然和秦時雨一輛車,走在最前麵。顧山和兩名外勤拉著裝備在中間,高明帶著其他人斷後。吃喝之物已經準備的足夠,所以路上的策略是人歇車不歇。


    車子駛上高速,通過後視鏡白中元發現了一個細節,周然變得憂慮重重起來,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領會過眼神,許琳開口問道:“關於你的身世我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如今要回家了,是不是有些激動?”


    “不是的琳姐。”周然笑笑,臉色有些蒼白。


    “然姐,那是什麽?”


    “……”


    周然沒有說話。


    “是恐懼。”透過後視鏡,白中元凝視著周然的眼睛,“你害怕回去對不對?”


    “嗯。”


    倔強要強的周然,此時露出了柔弱的一麵。


    “怕什麽?”許琳問。


    “那些人、那些事、還有……”周然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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