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遠上,白雲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策馬馳騁,遙望塞北,已到玉門關外。花滿樓鬆了鬆韁繩,他騎的是一匹尚未完全馴服的烏騅馬,此刻因為主人驟然停下,不滿的昂揚起兩個前蹄長嘶一聲。他摸摸馬兒的鬃毛以示安撫,迎麵風聲淩厲,不比江南的溫山軟水讓人孺慕,卻自有一種肆意風流。


    龍葵緊隨其後,長發被風吹的有點散亂,她卻笑的更明媚,其實比起坐馬車的安逸,龍葵更喜歡陪著哥哥騎馬馳騁,這是她琢磨了一千年才明白的道理,當真正的生死關頭,與其躲在背後擔心,還不如並肩而戰。


    大金鵬國一案結束後,花滿樓並沒有急於帶龍葵回江南,而是自山西一路向北,直至玉門關。此行共有兩個目的,一是龍葵答應過,要帶柳餘恨的骨灰回家鄉安葬;再便是尋回龍葵孟河失落的魔劍,因為越靠近北地,龍葵對魔劍的感應便越發強烈。


    “哥哥,為何陸公子執意不與我們同行?”龍葵將額前散亂的發順過耳後,金鵬國一案結束後,陸小鳳有要事需去一趟京城,本來三人是有一小段順路,正好可以結伴同行賞山澗穀景,可陸小鳳卻涼涼酸酸說了一句什麽:還是不打擾有情人的好。竟真的改了官道先行一步。


    花滿樓跳下馬,又輕輕抱下龍葵,麵上微微一笑,卻不正麵回答:


    “陸兄也是好意,怎麽,小葵不想跟我單獨在一起?”此言一出,倒惹得龍葵怪不好意思,臉頰一紅,不好再言語。


    花滿樓心內卻歎了口氣,其實這一次,陸小鳳是不得不改走官道。


    別人不知陸小鳳此行京城的目的,他花滿樓又怎會不知。閻鐵珊和霍休,一個是山西首富,一個是天下第一珠寶商,他們一死,這富可敵國的家財,除了收歸國庫,絕然不可能有第二種處理方法。況且,換做任何一個英明的帝王,也不會讓這些多可敵國或者說是可傾國的財富流入旁人之手的。


    陸小鳳這一次,隻怕是接到了聖旨,不得不走官道,護送閻鐵珊和霍休的所有財寶回京。


    各位看官要問了,那這跟花滿樓有什麽關係,他為何要歎氣?這事還得從蕭秋雨說起,照理說青衣樓破了,像蕭秋雨這種走狗怎麽可能還活著,可他偏偏被朝廷直屬吏部直接抽走,此事一眼可看穿蕭秋雨來曆不小。


    上官瑾是隻老狐狸,若非龍葵的異能,他已然利用陸小鳳和西門吹雪除去閻鐵珊和獨孤一鶴。


    然而蕭秋雨背後的那人心機手段更勝,他安插蕭秋雨在上官瑾身邊,隻需在必要的時候除去一個上官瑾,便可得到大金鵬國全部的財寶和青衣樓,好個一石五鳥之計,好個坐山觀虎鬥,無論是心思之縝密還是手段之毒辣,花滿樓都自歎弗如。


    花滿樓心的自由,注定他隻能是江南水墨中的瀟灑過客,而那個人,天生就是帝王,管它是否是奪人天下。


    所以,花滿樓才更加擔心有著天下首富之名花家的命運,卻不願讓龍葵背負同自己一樣的心理負擔。


    玉門關外,風景已經很不同,正值長河落日之際,黃沙厚土,隱隱大漠中一座孤城,可牽著哥哥的手,龍葵卻一點也不覺得此地荒涼。


    “哥哥,這裏真像薑國,小葵覺得很親切,也已經感應到魔劍,就是在那座城中罷。”龍葵抬眼看看花滿樓,一雙眼睛清澈明亮,一雙眼眸溫柔,卻毫無聚焦,她記起那麽多曾經,假如可以,她真想摘下自己的眼睛換給花滿樓。


    “果然是白雲城,它是玉門關外一個古老而富庶的城鎮,白雲城主葉孤城,可是一個能跟西門吹雪相形不絀的劍手,不過脾氣古怪,假如魔劍真的在這裏,我們恐怕必須去拜會他。”


    花滿樓拍拍龍葵的腦袋,其實他從來不喜歡踏入殺氣劍氣這麽重的地方,可為了這個女子,他總是都肯的。


    花滿樓感覺到龍葵正望著自己眼睛,那種擔心牽掛的悲戚,花滿樓不用看,也能感覺到。所以,他突然一臉正經道,


    “不過小葵,拜會葉城主之前,我們得先做一件事。”


    龍葵聞言先是疑惑,後來了然試探道,


    “哥哥,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先去買禮物?司空哥說,說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在這裏要想求人,就得先送禮物,你是要先短了白雲城主的手?”


    花滿樓臉色瞬間黑了黑,心道,以後真是要讓小葵同那隻猴精保持安全距離,否則小葵不被帶成個小猴精才怪。


    “小葵,葉孤城不會收禮物,而且我的意思是,我們得先找塊地,把柳先生葬了,否則,難道帶著一壇骨灰去拜訪葉孤城麽?”


    好吧,龍葵承認,哥哥說的很是。


    卻說龍葵跟花滿樓這廂所處的環境雖不甚好,大漠風沙,但鬥嘴亦是甜蜜,開始著實給柳餘恨找一塊好風好水的福地。


    而一路回京的陸小鳳剛好相反,盡管他不受任何人威脅,但天子召見,他不能不給這個麵子,畢竟,他寧可不痛快這一時,也不想以後日日生活在逃竄中。


    不過,這宮殿很富麗,笙歌絲竹的繁華,倒也讓隨遇而安的鳳凰不那麽無聊,當然,隻要不是日日將他困在其中,他還是樂於體會其中滋味。


    不過,真正見到那個帝王的時候,且兩人還對飲了幾壇時,陸小鳳倒是切身體會到一個道理,他是鳳,隨心所欲的鳳,因為如此,所以永遠成不了龍。


    而真龍就是龍,無論是心計才智,還是武功謀略,當之無愧就是當之無愧。


    那天,他們看似都醉了,說天下,比武功,飲美酒,像最好的朋友,聊到深更換蠟盡興處,直到總管太監在內寢燃上助眠的香料,那個還著明黃龍袍的男子依舊拉住陸小鳳。看似醉的站不起來,眼底卻一片清明,口中卻含糊糊道,要同陸小鳳像密友一般,同塌抵腳而眠。


    靈台其實比不喝酒都清明的陸小鳳,知道拒絕也無用,索性也不推脫,畢竟不管實際真相如何,表麵看來,不過是寂寞的兩個醉漢想有個朋友。


    踏進內寢乾清殿的陸小鳳,上下打量這皇帝,天下第一人的寢殿,卻沒想到盡是這樣簡單,壁上不過幾副字畫山水,桌上貢著幾株花房培植的水仙,榻旁邊還堆著如塔般的嶄新奏折,為了方便批閱還有備好的朱筆,這些奏折因朱棣有令在先不許收拾而略顯繁亂,可見平素這個帝王,連休息前都難得安穩。


    不過,陸小鳳觸動倒不大,他隻覺得,人各有命,既然選擇了帝王路,孤家寡人便是宿命,所以還是花滿樓說的好,願生生世世莫生於帝王家。然而,這寢殿,最終還是令陸小鳳心弦一震。


    那是一幅畫,掛在最靠近窗楹的地方,並不怎麽名貴,也不顯眼,不過那位置卻讓人無論那個角度,一抬頭都能看到,那是畫的一個女子,且是他陸小鳳很熟悉的女子,是龍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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