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事休提,隻說如今,陸小鳳在怡情院聽了龜孫大爺的哭訴,唇邊依舊含笑,隻是臉色稍變。


    像陸小鳳這樣久居江湖的名俠,喜怒怎會形於顏色,然此番卻能讓人看出心情的變化,看來龜孫大爺的話對他觸動著實不小,


    “龜孫子,現在就陪我去找大智大通,立刻馬上。否則,老鴇子,把他的舌頭耳朵一起割下來!”


    陸小鳳很急,言語中卻還是習慣性的慵懶中帶幾分幽默,旁人不懂,龜孫大爺卻捕捉到陸小鳳神色中那絲匆忙。當然,陸小鳳如此這般可不是害怕暴走的龍葵找自己算賬,而是猛然想到一件牽魂索命的事。


    離開怡情院,龜孫大爺猶在揉那被繩子勒疼的脖子,


    “陸小鳳,連歐陽情都不見就離開,到底是什麽事那麽急著要找大智大通啊?”


    陸小鳳無奈一笑,


    “我跟歐陽情隻是普通朋友。”


    龜孫大爺不置可否,亦是一笑,隻是奇怪在陸小鳳心裏,究竟怎樣的朋友,才不算普通。


    而陸小鳳卻更奇怪,為何大智大通兩兄弟總是跟兔子一樣,這住的地方不是深山老林,就是地洞古窯,稀奇百怪的緊。


    “大智大通就在這裏了,還是老規矩,一個問題五十兩,我先進去通傳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龜孫大爺終於停在一個髒乎乎的黑瞎子洞前,踢了踢地上的石子,著重將字音咬在那五十兩上,一雙小眼睛幾乎要放光,就像掙錢的不是大智大通而是他自己一樣。


    隻可憐橫陳在洞口的那隻可憐巴巴的大黑熊,自己的老窩被占不算,還被人活活打暈過去。


    不久,山洞裏便傳來大智大通的聲音。


    “陸小鳳,你有什麽問題就問吧。”


    陸小鳳依舊盯著洞口那隻似乎隨時可能醒來的熊,嘴角抽了抽,還是整理思緒,說出今日前來最主要的目的。


    “兩位前輩,我想知道花滿樓的心上人龍葵姑娘,到底是那裏來的。”


    碩大的銀元寶扔了進去,連響聲都沒聽見,卻隻換來一句:


    “我不知道。”


    大智大通的聲音顯得特別坦然,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一點也不覺得愧疚。


    “不知道?天下也有你們不知道的東西?”陸小鳳開始有點心疼了。


    “陸小鳳你又問了兩個問題,一百兩。”


    大智大通認真又嚴肅,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得意,這再狡猾的狐狸也鬥不過獵手啊。


    陸小鳳隻好一麵摸摸自己新長出來的胡子,一麵又扔進五十兩,


    “好好,你不知道,那我問你,龍葵可跟皇室,當今的皇上有什麽關係?”


    “四年前,當今皇上,也就是燕王,在起義途中,經過荼山時,據說曾被流寇劫持,危在旦夕之際,被一個美麗年輕姑娘所救,燕王為表謝意,留下一塊青龍玉佩,在登基後,更是多方尋找這個女子,卻一直杳無音信,內監曾見過皇上親自描畫的一副那女子畫像,據說是同龍葵姑娘非常像。”


    言及於此,大智大通頓了頓,繼而帶上一絲少有的探究疑惑,


    “其實隻要弄清楚那位龍葵姑娘隨身有沒有一塊青龍玉佩,就可以斷定那個在荼山救駕的姑娘是不是她……


    但是,我總認為應該不會是龍葵,因為一個人不可能四年前是十六歲的模樣,四年後仍然是十六歲的模樣。”


    陸小鳳點點頭,誠然這世間不存在仙家駐顏之術。


    “好在花滿樓應該知道她是否有一塊青龍玉佩,可惜她出玉門關去了,現在大概是在白雲城,說到這裏,不知幾日前葉孤城和西門吹雪那場決鬥如何?”


    五十兩銀子漫過洞口的黑熊,被吞沒在黝黑的洞口。


    “沒有結果。”聽到陸小鳳的提問的那句話,大智大通的聲音突然不明原因的低沉很多,甚至帶了些急躁,


    “沒結果?”陸小鳳想吐血了,突然很有種闖進熊洞將那五十兩銀子搶回來的衝動,然而此想法還沒付諸實施,大智大通又開口了,這愛財的兄弟,極少主動開口,還是在沒付錢的情況下,


    “對,沒有結果,因為西門吹雪將決戰延期了一個月,改在本月的月圓之夜,而葉孤城同意了,條件就是,將決戰地點改在紫禁之巔。”


    “看來,我運氣不錯,這樣都沒錯過決戰。”聽到這個消息,陸小鳳臉色稍霽,總算沒將那口血真吐出來,然而大智大通接下的話,語速極快,一兩銀子未收,卻讓陸小鳳倍感焦心,


    “陸小鳳,我可以再免費告訴你兩件事,一是你在京城的朋友李燕北有性命之憂,第二,快通知龍葵和花滿樓離開白雲城,否則,但願你來得及給他們收屍。”


    話說,其實那所謂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大智大通兩兄弟,都是龜孫大爺用口技虛構出的人物,正因什麽都難逃龜孫大爺的眼睛,他才隻能用這種辦法保護自己,早已洞悉葉孤城將決戰定在紫禁之巔陰謀的龜孫大爺,


    此刻聞的龍葵和花滿樓身陷白雲城,怎麽能不為他的小孫女和孫女婿揪心呢。


    隻是到如今,他還不曉得,陸小鳳通知與否,也已然來不及了。


    十麵絕殺陣,最強勢的地方就在於它的全麵團圍,讓即使擋得住冷箭,也找不到突破口逃脫。


    因而此陣最忌諱的也在於此,隻要撕開一角,有一處潰不成軍,那便能順著最薄弱的地方逃出升天。


    好在,那火勢蔓延剛好造就這樣一個好機會在眼前。


    龍葵已經沒有心情再陪那個滿身帶著邪氣的月白衣衫的男子玩,索性收回弓箭,全力突圍一角,輔助花滿樓逃脫。


    她冷冷向那個男子方向看了一眼,一雙血色眸,此中燃燒的情感讓人畢生難忘。人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而對於鬼來說,就是百年她也等得起。


    孟玉終於放下手中的瑤琴,麵對瑤台負手而立,衝那抹明明是盈盈藍影卻莫名讓人感覺如火焰般烈紅的女子,微微頷首。


    他唇角仍帶著一絲妖異的紅,那是他胸前傷口的鮮血,通過指尖品嚐。笑容清朗,好似在欣賞龍葵,但看那外貌,怎麽也讓人想不到這顆心會如此狠辣。


    終於,在眼前那個女子和男子即將消失在視線範圍內時,孟玉微微揮手,


    子玨服從孟玉多年,立刻明白主人的意思,


    轉身啟開一個妝台大小的描金嵌銀玲瓏寶盒,自其中取出一把弓。


    這是一把世上少有的珍品,周身黑漆,亮如烏金,狀如幽月,冷天蠶絞金絲的弦,剛硬無比,名副其實的冷月幽然。若非內力深厚者,普通的江湖人,恐怕連開弓都未必能拉開。


    孟玉接過那把烏金弓,長身玉立,臉上棱角分明,墨發月白衣,比之手拿瑤琴,更顯英俊。


    子玨再遞上三隻流蘇短箭,代替白羽的位置,還掛著新結的玲瓏五彩瓔珞,都應是送心慕姑娘或是月下良人的禮物,誰知如今,卻要掛上這樣冰冷的箭頭,不知將嗜誰的血。


    “這兩人的確不凡,但能死在主人的幽月弓下,也算他們的造化。”


    子玨對孟玉顯得異常自信,他知道這弓的厲害,又極少見孟玉動用此弓,因而感慨。


    然孟玉卻笑而不語,他何嚐不知道,能在他占盡先機的情況下傷到自己的人,豈會這麽容易就死,不過,要想在幽月弓下全身而退,隻怕也不容易。


    此時隔岸火光四濺,城池雄陳靜默,而那座玲瓏飛簷樓閣之上,天上正有冷月彎弓之狀,冷綠鴛瓦上蒙了層淡淡的銀色光華,重重折射,糾纏上孟玉束發的玉簪。


    他挽弓,流蘇短箭,瞄準那個靈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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