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閣除了主廳,還有一東一西兩個花廳,花老爺在正廳宴請江湖朋友,那兩側便由屏風簾帳圍隔,由花夫人主持接待女眷,此刻她老人家做為花府最高的女主人,親自執龍葵之手,出現在諸位女賓麵前,無疑是當眾宣布龍葵的身份地位。


    於是剛才還沸反盈天的花廳靜了,尤其是眾人在看清龍葵的那一瞬間,不約而同萌生出一種想法:人人皆知七公子愛花護花,且品如淨花,偏巧他又姓花,難不成世上果有木妖花仙,幻化為人下嫁花家?否則天下哪裏尋得到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的姑娘。


    在座的也都可算是見過世麵的夫和世家小姐,龍葵帶給旁人的感覺,容色倒在其末,一句傾國傾人城,形容足矣。


    真正讓幾位夫人點頭稱讚的,卻是那身通透脫俗的端莊溫柔,一雙仿佛看淡世間一切的眸子,不輸任何人。龍葵本是公主,即便遊魂千年,她也是薑王薑後唯一悉心教養的公主,有些東西,不會隨著時間流轉而風化褪色,反而越加積澱淳深。


    龍葵不知道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席麵,為何突然就靜了下來,隻覺得那一雙雙掃過自己的眼睛,隱含情感各有相異,有的探究,有的讚歎,有的欣羨,有的不甘,還有點,震驚無比。


    譬如說蘇雙雙。她怎麽也沒料到,剛才和氣的送自己羅裙的女子是龍葵,一時詫異,不由脫口而出,


    “我寧可相信,碧桃真的成精了……”


    這話聽來有些孩子氣,對於描述龍葵,卻顯得極形象。隻惹得猶自不屑的蘇夫人斜斜瞥了自己女兒一眼,仿佛埋怨閨女大驚小怪。


    長拳王李夫人最是不甘落後的,瞧一眼蘇夫人的模樣,閑閑衝花老夫人笑一句,


    “到底是雙雙說的妙,七公子這樣的人,恐怕也隻有這碧仙般的人配得上了,花夫人,我這脾氣直,有什麽說什麽,這怎麽什麽好事都讓你們花家占了去?你隻瞧瞧我那不省心的大兒子,忒是個沒福的,人家訂親事都是挑桃花般的人,他倒好!盡是不長眼的往那蜂窩裏頭撞,撞的滿頭包,說來也是活該。”


    李夫人這話是說的痛快,蘇夫人卻惱了。這明擺著譏諷蘇雙雙?為人親娘的,臉皮再厚也覺得掛不住了,卻又不能發作,隻能狠狠衝蘇雙雙冷哼一聲,


    “什麽精不精的,你這孩子說話也太沒分寸了,整天上竄下跳,沒得讓你李伯母笑話,要是能有這位龍姑娘一半乖順就好了……你……”


    “娘,我是不夠乖順,可你不知道,某些人說了,就是喜歡本姑娘刁蠻,狗皮膏藥似的,攆都攆不走。”


    蘇雙雙忙截住蘇夫人的話頭,一個“攆”字,咬的極重,極為挑釁的瞟了一眼李夫人,於是,李夫人閉嘴了,臉先是白了白,繼而鐵青,誰都知道,蘇雙雙說的那塊“狗皮膏藥”就是她那不成器的大兒子。


    見此情景,眾人一時又是好笑,又不能笑,氛圍極是歡樂。


    這廂龍葵跟花夫人是半分委屈也受不著,花滿樓可就沒那麽好的運氣了,回到席上,先是被一眾好友罰酒數杯,接著又有陸小鳳這麽個損友,曖昧的湊到胸前使勁聞了聞,硬說花滿樓身上有鳶尾花的香味,直接導致身旁的金九齡涼涼酸酸一句,


    “原以為隻有陸小鳳風流,想不到花兄也不多讓,可見龍葵姑娘果然是上天入地都難尋的佳人,讓花兄如此難舍,連吃杯酒的功夫,都要尋空離開片刻,真不知是不是去偷香竊玉啊。”


    於是,花滿樓一口酒咽到喉頭,差點嗆出來,心中鬱悶,自己今天怎麽走到哪裏都難逃流氓這一罪名?!


    日光正落在梁上,與地上的影形成一個規矩的角度,正午時刻,陽氣最盛之時,也是花家曆來拜壽的時刻。


    廊上,重重仆役,層層侍從,早已排了規整的隊伍,依次滿臉喜氣的上前向花如令拜壽討賞,花甲之年的花如令本來就為人親善,此刻更是樂的嘴都合不攏,就在一片祥和中,樓閣外突然傳來一陣異域樂聲。


    曲調流暢,極是歡快,那是一種不同於中原任何一種樂器的聲音,音似笛非笛,形如簫而非簫,好聽是極好聽,卻隱隱讓人有種攝魂攫魄之感,即便那曲調是歡樂的,然真正懂音律的人,卻是絲毫感覺不出任何歡喜之情,反而如同蠱惑行屍走肉的喪鈴,當真是要多不舒服便有多不舒服。


    譬如龍葵,從聽到那第一個旋律音符開始,便知道,來人皆不存善意。


    樂聲越來越盛,越來越近,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男子躍進正廳,無論長相還是衣著,都帶著濃重的異域風情。隻見此人身手敏捷,繞著大廳,合著節拍耍起把戲,引得眾人讚歎不已,金九齡飲下一杯葡萄酒,突然看了眼陸小鳳,唇邊露出一絲莫名笑意。


    花滿樓雖看不見來人,隻聽周圍人讚歎,也知此人身手不錯,再聽那塞外羌音,對來人身份也猜到八九分。花滿樓知道瀚海國國寶一直寄放在花家,花老爺六十大壽,瀚海國王一定會有所表示,大概來人正是使節吧。


    果然,樂聲一停,那男子行了一個標準的翰海禮節,


    “各位尊貴的客人,在下埃米爾,奉瀚海國國王之命,來為花老爺祝壽,在下準備了些小把戲,為大家助助興。”


    埃米爾官話說的不好,有點陰陽怪氣,卻勾起了大家的興趣,畢竟中原的歌舞看多了,換些異域風情的表演,倒也新鮮。


    樂聲再起,卻是一位帶著麵紗的女郎翩翩起舞,一雙媚眼如絲,冠頂一痕雀翎泛著幽藍的光澤,熱情而奔放,比之江南的弱柳扶風長衫水袖,更添幾分力美,果然同中原風情不同。


    尤其一雙裸露玉臂,環佩玎玲,勾的席間眾人,呃,確切的應該說是某些人幾乎那個魂飛魄散,譬如說鷹眼老七,舉著海碗大的拳頭,也不管旁邊合不合時宜,一個勁的喝彩,


    “好啊,好!再來一個!再來一個!”


    那眼睛瞪得比拳頭都大。


    相形之下,旁人即便再心潮澎湃,表麵也淡定多了,是的,並不是每個人都像鷹眼老七般是光棍一根。


    君不見,自從那瀚海國的漂亮舞姬一登場,旁邊花廳裏夫人們便一個個都牟足了勁向簾子外麵瞅,盯緊了自家相公,那個男子敢不要命的找死去喝彩?除非晚上想回家跪搓衣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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