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得手,你就不必操心了。”九傾淡淡一笑,“我喜歡安寧的環境,不喜歡隔三差五有人來打擾,所以決定讓皇帝靜上兩個月。”


    夜瑾沒有說話,垂著眼,腦子裏卻不由自主地閃過許多想法。


    他明白九傾的意思。


    從踏進王府初時開始,九傾就說過,她和紫陌會在瑾王府待上三個月,三個月的時間足以讓她治好他的頑疾,然後便會離開。


    她不為名,不為利,不為榮華富貴,來到西陵,來到瑾王府,唯一的目的隻是為了給他治病——她說是因為一場夢境。


    的確是因為一場夢,將她和他牽扯在一起,讓原本天南地北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兩個人相遇,相識,相知。


    若要這三個月不受任何人打擾,那麽讓所有不安分的人安分下來,便足矣。


    再有兩個月,一切似乎就可以結束,他體內的餘毒肅清,以後不必再遭受劇毒纏身的折磨——


    然而,九傾卻並不知道,劇毒發作的痛苦對於夜瑾來說,遠遠不是最難忍的煎熬。


    身體上的痛,比不上心裏所承受的折磨,可偏偏,那樣的事情,讓他隻是想想都覺得不堪,覺得肮髒,覺得如此……難以啟齒。


    夜瑾閉上眼,心頭思緒紛亂,一陣陣疲憊和厭世感驟然席卷而來,讓他渾身彌漫出一種無力悲涼的氣息。


    九傾皺眉,看著眼前越來越不對勁的男子,有些擔憂地開口,“夜瑾,你在想什麽?”


    夜瑾不說話,低著頭,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長長的墨發遮住了他沒有焦距的眸心,也掩去了他眼底的空洞和悲涼。


    從十三歲那一年開始,滅頂的絕望和恥辱幾乎就與他如影隨形,他知道這一生自己已無法如正常人一般自由地活著,隻要一日找不著母親的遺骨,他便一日受製於那個名義上的的父親,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縱然他的傲骨支撐著他最後的尊嚴,讓那個人每次隻能氣極地抽打著他的身體來發泄自己的暴怒,可那樣的事情,即便沒能成為事實,即便隻是那樣的想法,也足以讓他覺得屈辱,讓他的驕傲支離破碎。


    而這樣的屈辱和難堪,終其一生卻隻能藏在心裏,獨自承受,無法跟任何人述說——包括麵前這個如斯強大的女子。


    她不是他的什麽人,她隻是他生命裏的一個過客,她想做的事情做完了,便可以毫無留戀地離去,回到她自己的家鄉,繼續過著屬於她自己的生活。


    而他——


    依舊身在地獄。


    身上泛起無邊的寒意,夜瑾不自覺地伸手環住自己的身體,感覺無處不在的寒意已經將自己包圍,蝕骨的冷,刺骨的寒,一寸寸淩遲著他的自尊和傲骨。


    嘴角揚起嘲冷的弧度,他覺得這段時間自己似乎變得天真愚蠢了許多,以為解了毒就是解脫?


    他怎麽會忘了,皇帝手裏一天捏著他的七寸,他便一天得不到真正的自由,縱然他那麽多完美的籌謀,縱然他有足夠的能力將西陵的江山輕覆——又有何用?


    弱點捏在別人的手裏,他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又如何給仇人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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