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陽光亮得刺眼。埃西不舒服的調整了一下槍的位置,汗水從他的額頭一直滴落到眼角,像是某種昆蟲在他的皮膚上爬動那種感覺,他眨了眨眼,努力忽視眼睛的微微刺痛。


    幹燥的空氣中有汽油燃燒的味道,當然還有血腥味。


    “我們還有多久到?”


    他蹙著眉頭向隊長問道,老男人將嘴邊的煙頭扯掉,舔了舔已經因為暴曬而脫皮的嘴唇。


    環視了四周一遍以後,他耷拉著臉回答道:


    “大概還有兩個街區,大概,我已經很久沒有回過這裏了。”


    其實並不僅僅隻是時間的原因,極目望去,充斥在埃西等人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麽的悲慘而絕望。原本寬敞的道路被橫七豎八碰撞到的轎車堵了個嚴嚴實實,到處都有燒焦的廢墟,街道兩邊的摩天大廈表麵如同麻風病人的皮膚一樣,布滿了黑洞洞的窗口,從碎裂的玻璃口處噴濺出來的血跡幹涸了,深褐色的血跡中布滿了人體的碎肢。肮髒的紙屑在風中飛舞。不知道從何處升起的黑色濃煙在重重疊疊的水泥森林裏頭蜿蜒上升,帶來一股橡膠燃燒後的焦臭味。


    埃西踩上一輛已經燒得看不出原色的轎車,從它的車頂上跳到另一輛車的車頂上,雖然是在亞特蘭大市中心的中心馬路上行路,可是事實上這並不比在科羅拉多山脈攀岩更省力氣。帶路的隊長俐落的從一輛車的車頂跳下,然後又得從新爬上一座倒塌的巨型廣告架。臉色陰沉。一輛車的車門在風中擺動著,發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與辛苦攀爬的兩人不同,在埃西和隊長的旁邊,納菲爾的動作簡直就像是芭蕾舞演員的舞蹈那樣輕盈,在那片鋼鐵的廢墟中,他看上其顯得格外的輕鬆。


    提前跳到埃西攀爬的那輛車的車頂上,他伸出手一把環住埃西的腰,將他提了上來。


    “埃西,我們要去哪裏?”


    他一臉好奇的問道。


    埃西彎下腰,將手支在膝蓋上喘了喘氣,他眯著眼睛看著前方不遠處的隊長,在發現對方也已經停下來休息之後,才回過頭來看著納菲爾說道:


    “國際刑警的總部。我要去那裏看看,看能不能找到關於莉莉的線索。”


    “線索?”


    納菲爾偏了偏頭,看上去似乎有些疑惑不解。那張成熟男人的臉做出如此幼稚的表情,看上去多少有些奇怪,可是埃西卻感到自己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溫柔的愛憐之情,他習慣性的伸手想要摸摸納菲爾的腦袋,然而伸出手之後,才發現自己的金發小公主已經長成了一個比自己要高大許多的男人了。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


    不過,還沒來得及抽回手,納菲爾已經注意到了埃西的動作,埃西幾乎可以看到他腦袋上那對看不見的耳朵“噌”的一些豎起來的。金發的男人開心的弓起了背,將頭湊到了埃西的肩膀處,金色的眼睛顯得明亮而快活。


    埃西抿著嘴角笑了笑,將手放在那柔軟的頭發中輕輕揉了揉:


    “莉莉在離開之前曾經提到過她在調查食人魔的案子,我想可能在國際刑警的大本營,能有關於她任務的一些信息……你累了嗎?”


    納菲爾依然將頭埋在埃西的身上,喉嚨裏發出了一陣含糊的咕嚕聲作為回答,埃西猜想可能是不累的意思。


    “好了,上路了,我們得快點。”


    推了推納菲爾現在已經變得異常寬厚的肩膀,埃西小聲的說道,並且暗暗在心底為自己手掌下所感受到的那強壯的肌肉而感到心驚。


    一直到現在,埃西依然還是不能很好的意識到納菲爾已經長大的事情。


    他笑著晃了晃腦袋,把那些瞬間閃過心思放到一邊,然後朝著另一輛車爬去。


    就在這個時候,異變突起,一隻因為腐爛而呈現出醬紫色的手直直的破開汽車的玻璃,一把抓住了埃西的一隻腳踝。


    被血液染成暗紅色的玻璃渣四處飛散,一張扭曲的臉嚎叫著張大嘴朝著埃西的腳部咬了過來。


    那隻僵屍在悶熱的車廂裏幾乎已經要蒸熟了,表麵的皮膚脫落下來露出了底下暗色的肌肉,那深凹的眼眶裏頭鬆鬆垮垮的滾動著兩隻幹癟的灰色眼珠的殘留物。可是即使沒有視力,喪屍對於食物的饑渴卻從來都不會消失。埃西可以感到它那因為皮膚剝落而露出了骨質的指尖深深的嵌入了自己的皮膚,距離太近,外加失去平衡,他幾乎沒有開槍的機會。


    驚恐的睜大眼睛,埃西在下落的過程中眼睜睜的看著喪屍那張腐爛的大嘴朝著自己的腳腕要去。


    灰黃色的黏液從它的嘴角緩緩的滴下。


    時間仿佛一下子變得異常緩慢。


    然後那隻喪屍忽然停住了。


    埃西感到自己被什麽東西溫柔的接住了,兩根粗壯的觸手從他的背後繞過腋下,穩穩將他托到了地麵。而那隻喪屍,最開始像是被凍結在了時間裏,它保持著朝外探著身子的姿勢,嘴巴像是離開水的魚那樣一張一和著。接著,它開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拚命的方式往車內收縮,從車窗處傳來了清晰的骨骼斷裂的聲音,那隻喪屍的一半肩膀被削了下來,它迅速的縮回了車窗。一時間埃西幾乎都要以為自己的眼睛出問題了,一隻已經完全喪失了人類的思維能力的喪屍,竟然也做出人性化的動作,埃西甚至還覺得自己在那張腐爛得隻剩四個黑洞的臉上麵看到了一絲深刻的恐懼。


    幾秒鍾後,埃西聽到從喪屍的口裏發出了隻有在屠宰場才能聽到的,動物臨死前才會發出的那種淒慘的哀嚎。


    幾根張著環狀利齒的觸手像是花朵一樣緩緩的從那隻喪屍的眼眶裏伸了出來,喪屍的皮膚開始蠕動,破裂,越來越多的觸手探了出來。


    他們就像是水蛭那樣以頭部吸附在喪屍那灰暗的皮膚上麵,肌肉撕裂還有咀嚼的沙沙聲異常響亮的響了起來。


    “別看。”


    一隻大手捂住了埃西的眼睛。


    埃西偏過頭,看見了自己身後的納菲爾。


    他的臉上滿是惶恐,金色的眼睛顯得異常的慌亂,他的衣服底下有幾道明顯的凸痕,儼然就是那些觸手的源頭。


    “……別,別看。”


    看到埃西回過頭來看著自己,納菲爾顯得更加緊張了,他咬著嘴唇,結結巴巴了半天之後,還是隻能一再的重複著“別看”兩個字,過了一會兒之後,他又加了一了一句:


    “很難看的,埃西你別看。”


    他的手依然捧著埃西臉,摸索著想要蓋住他的耳朵,似乎這樣就可以掩蓋住從車內傳出的越來越大聲的咀嚼聲。


    他看上去簡直就要哭了。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一根手腕粗細的觸須從他的頸根後麵探了出來,繞到了他的前部,觸手的頂端是一個拳頭大小的微縮納菲爾的頭部,顫巍巍的在空中微晃著。


    觸手上的納菲爾對上了埃西的視線,它昂起脖子,滿足的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隨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埃西的臉上狠狠舔了一口。


    埃西感到自己的臉上立刻多了一道濡濕的痕跡,那是它的口水。


    納菲爾一臉絕望的扯住了那東西的頸部,然後一把塞了回去,他在自己的頸部後麵狠拍了一下,發出一聲清脆的巴掌聲。


    在車廂內部,咀嚼聲變小了。幾根觸手小心翼翼的在車內的豪華沙發墊上麵擦掉了血跡,緩慢的縮回了納菲爾的體內。一件破破爛爛的衣服耷拉在原來的駕駛位上麵,安全帶哧溜一聲彈回了車門。


    很明顯,那隻喪屍在變異的時候正在車內,安全帶牢牢的把它束縛在了座位上,它得不到食物,也沒有辦法在納菲爾來臨之前逃掉。當埃西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到它的時候,長久以來得不到食物的饑渴終於讓它對‘非危險物品’伸出了手,給納菲爾加了一份午後小點心。


    隻是這份小點心帶來的滿足感顯然無法彌補它帶來的大麻煩。


    埃西沒有說話,他的目光有些空洞,臉色更是有些發青。他張了張嘴巴,但是並沒有說出些什麽,臉上浮現出了一些猶豫和矛盾。最終,他什麽都沒有多說,他顫抖著扳開了納菲爾的手,有些一瘸一拐的朝著另一輛車走去,他的腳被扭到了。那輛車的車頂上站著一臉憂心,一直觀察著這邊的隊長。


    “埃,埃西。”


    在背後呼喚著埃西名字的那個聲音裏頭帶了一絲哽咽,可是埃西身體頓了頓---然後納菲爾聽到了聲沉重的歎息,還有一聲淡淡的:


    “走吧,納菲爾。”


    既然已經有了覺悟,就要學會去接受。


    隊長也聽到了埃西的話,他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隨即迅速的展開,摸了摸口袋,他覺得自己又需要一根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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