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無比漫長無比黑暗的旅程。


    埃西握住長柄刀的那隻手心滿是冷汗,最後他幹脆浪費了一小會時間,將布條纏繞在自己的掌心,好讓自己在接下來的可能要麵對的危險中,不至於因為手心的濕滑而將最後的保命工具跌落出去。而之所以會如此,卻並不僅僅是黑暗中近乎永恒的寂靜,而是他眼前不停閃現的奇怪景象。


    那些忙碌的,如同褪色影片一樣的片段充斥著他的腦海,再與他眼前所見到的,在手電筒昏暗的燈光下影影綽綽的一切相互印證起來。他頭部的疼痛也隨之愈演愈烈。埃西發現自己似乎正在一個永遠都不會醒來的噩夢中一般,真實和虛妄,對於此刻的他來說,界限開始變得模糊。


    而納菲爾顯然也注意到了他的不適,他湊近了埃西,用小拇指輕輕勾住了埃西的一指手指,他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就像是貓科動物一樣閃現著瑩瑩的光芒,埃西回過頭看了他一樣,然後沉默的允許了自己的小寵物的這種無聲的安慰。


    越是往走廊的深處走,地麵上的雜物就越是淩亂。整個牆壁都已經被熏成了黑色,一些燒焦的牆麵剝落了下來,露出了裏頭灰白色的石膏內牆,那些斑駁的痕跡在手電筒的小塊光昏中,就像是什麽怪獸被剝落了鱗片而露出的皮膚一樣,讓人感到胃裏作嘔。所以,當埃西和納菲爾最終在走廊的盡頭看到那扇已經被燒到變形的黑色鐵門之後,心中都不約而同的稍稍放鬆了一些。


    在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埃西往後稍微退了幾步,然後一個猛衝,一腳把那些已經變得鬆脆的鋼結構踢得粉碎。伴隨著金屬在地麵上滾動發出來的清脆撞擊聲,一股濃重的臭味向著埃西迎麵撲來。


    埃西忍下了喉嚨間的幹嘔,慢慢的走入了那扇大門。可是,當他終於將鐵門後麵的東西完全看清之後,他就像是被人一拳揍到了胃部,緊縮了起來。


    “埃西?發生什麽了嗎?”


    納菲爾憂鬱的看著埃西,他的夜視能力能讓他很清楚的看見埃西臉上所浮現出來的,不可思議的表情。


    鐵門的後麵,同樣是一條長長的走廊。不同的是,這條走廊的兩邊對稱分布著相同的房間,那些房間的大門也已經全部被燒到碳化的程度,可是還是依稀可以看到一些殘破的金屬銘牌,在手電筒無意間的掠過中閃光,那是一些數字金屬牌。埃西對於納菲爾的呼喊恍若未聞,他竭力控製著自己的呼吸,好讓自己能保持暫時的冷靜,他的身體在發抖,然後他慢慢的走向那條走廊。無意間他踩碎了一個已經完全碳化的人類,或者是別的什麽東西的骸骨,酥脆的聲音在走廊中被無限的放大,回響。地麵上十分的淩亂,扭曲的金屬架——看上去也許曾經是急救擔架,碎成碎片的輸液瓶,熔成一團黝黑的塑料座椅……


    埃西就像沒有看到那些東西一樣,急急的在漆黑的走廊上飛奔著,盡管他的身形有些踉蹌。他的目光在那些殘留的金屬牌上麵掃過,終於,他在一個看上去平淡無奇的房間門口停了下來。幾乎不需要太費力,那些燒過頭的房門在他的輕觸之下,瞬間裂成了兩半然後跌落在了地上。一間典型的病房,跟幾乎所有的美國退伍軍人的醫療機構一樣,十分簡陋的布置,一間鐵架床,現在隻剩下伶仃的黑色骨架,一座已經看不出原樣的老式維生裝置,幾根扭曲得如同樹枝一樣耷拉下來的輸液架。埃西並沒有理會那些,他徑直來到了床頭,將鐵架床推到了一邊,然後蹲下來,用手掌一點一點蹭掉了牆壁上黑色的煙灰。漸漸的,一些淩亂的線條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一些是粗話,還有一些隨便勾勒出來的裸體女人,咒罵……


    埃西忽然回過了頭,對著在自己身後,滿臉擔憂的納菲爾開了口:


    “你知道嗎?我知道這裏是哪裏了。”


    他的聲音裏可以清楚的聽到顫音:“沃爾特.裏德陸軍醫療中心……我在這裏接受了治療然後退伍……”


    忽然,埃西就像是全身脫力了一些樣,猛的跪坐到了地麵上,他全身都打著哆嗦:“可是,它本來應該是在華盛頓。”


    他的手指冰冷,就像是死人一樣,依然搭在那些被鑰匙刻在牆上的字跡上麵。


    “……但是我對杜冷丁成了癮,不得不進行脫癮治療,很痛苦,很難受……我留下了這些……我以為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它們了……”


    埃西就像是完全失去控製了一樣,呆滯的注視著自己麵前的牆壁,喃喃自語著。雖然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但是他眼中瘋狂的神色讓一旁的納菲爾心髒猛然的墜下了。


    也許是出於直覺,或者是一些別的生命,在自己懵懂的大腦做出明確的指示之前,納菲爾發現自己已經先於大腦,緊緊的撲了上去,將埃西拽入了自己的懷抱。


    那是顫抖的,消瘦的身體——納菲爾再一次震驚於自己懷中埃西的脆弱。


    觸手們不可抑製的從納菲爾的身體中探身而出,它們一點一點盤上埃西冰冷的肢體,簡直就像是將他勒死一般,將埃西緊緊的與納菲爾的本體束縛在了一起。


    埃西完全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抗,他完全放任著自己,將頭埋入納菲爾溫暖的,強壯的胸膛,他甚至享受著那些觸手們帶給他的捆綁,那些帶著微微疼痛的束縛擠壓著他的肌肉,在這片永恒的黑暗中,似乎隻有納菲爾才是真實的。


    “沒有關係的,真的,沒有關係的。”


    納菲爾並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去安慰埃西,他甚至不太明白一切究竟是怎麽發生的,他隻能順從自己的本能,翅膀卷曲起來,然後一點一點的將埃西緊緊的包裹在其中,納菲爾湊到埃西的耳邊,用貧乏的詞匯拚命的安慰著埃西。


    “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納菲爾,一切都是假的……”


    埃西忽然變得激動了起來,他用力抓緊了納菲爾,指甲在對方的頸後留下了幾道淺淺的血痕。而當他仰起頭的時候,眼角濕潤的痕跡和沒有血色的,顫抖的嘴唇,讓納菲爾感到了來自於內心深處的最猛烈的撞擊。


    究竟為什麽會這樣呢?


    當納菲爾模模糊糊這麽想著的時候,原本用來吐露安慰的字眼的嘴唇已經不受控製的貼緊了埃西頸側的皮膚,然後是臉頰,額頭……那是最輕柔的親吻,不會比春天從樹梢上露珠上反射的陽光更重一些。事實上,納菲爾發現自己本身也開始顫抖起來,他覺得自己簡直就要爆炸了,胸口有一個錘子在瘋狂的敲擊著他的胸腔,全身發熱,麵紅耳赤。


    用舌尖輕輕舔掉埃西眼角的淚痕,然後在他垂下的眼皮上留下一稍重的親吻,睫毛輕輕的抵住了納菲爾的下唇,還殘留著潮濕的水氣,接下來往下,一點點的啃噬,一直到……嘴唇。


    “沒有關係的,埃西,我在這裏,我會一直陪著你,不要怕,我會保護你……”


    他重複的囁嚅著,就像是在重複著什麽誓言一般。


    最後,那些語無倫次的話語,漸漸的消失在了那個無比笨拙的吻中。


    他首先嚐到的是他嘴唇上腥甜的味道,那是埃西在激動中不慎咬破嘴唇留下來的血的味道,納菲爾包含著內心那種無法用語言形容出來的甜蜜與酸楚,用自己的舌尖將埃西幹燥冰冷的嘴唇一點點的舔舐到溫熱潮濕,接著他將嘴唇貼在埃西的嘴角,近乎陶醉的感受著埃西急促的呼吸……


    埃西動了動,納菲爾的觸手們出於的本能的緊縮了起來,將埃西更加緊密的束縛起來——也許有些過於緊密了,埃西發出了一聲細細的□□。


    納菲爾的舌頭本能的順著他開啟的嘴唇溜了進去,抵住了埃西的舌頭。他可以感受到埃西的僵硬,而這種僵硬讓納菲爾突然感到一陣絕望,也許是自己做得不太好,納菲爾想,他並沒有太多的,關於親吻的經驗。


    也許我應該連線學一些……他模模糊糊的想著,但是屬於理智的那一部分已經完全被於埃西唇齒向抵的事實刺激得如同火焰中的軟蠟一樣,如同粘稠的液體一般失去了所有的作用。他的觸手們就像是脫離了他的控製一樣在在的背上來回摩挲著,從靈魂深處席卷而來的饑渴讓納菲爾的麵孔扭曲了起來,他希望埃西不要被自己難看的樣子嚇到,最後他緊緊的閉上了眼睛,虔誠而笨拙的翻卷著埃西的舌頭,吮吸著對方口中的津液。


    順從自己的本能。


    當納菲爾終於感到了埃西那細微的,處於無意識的回應的瞬間,過於陶醉的暈眩席卷了他。他的喉嚨裏溢出了低吼,胯部開始在埃西的身上漸漸聳動,再然後……


    一個劇烈的撞擊傳來,緊接著是來自於肩膀的疼痛。


    納菲爾在地上翻滾了一個圈之後,愣愣的從地上坐了起來,他用手按住自己的肩膀,有些茫然的看著自己前方不遠處的埃西。


    黑發的男人劇烈的喘息著,臉頰上有著不自然的潮紅,眼睛潮濕得就像是春天的湖水,他的衣服已經被剝到了肩膀,在那蒼白的皮膚上,有著觸手們留下來的如同花瓣一樣的粉紅色圓形斑點,由那些該死的齒狀吸盤造成。然而,埃西的臉上是近乎絕望的恐慌,他瞪視著納菲爾,就好像完全不認識自己麵前的這個人一樣,亦或者,他終於開始注意到,納菲爾並不僅僅隻是一個有著成年人體型的‘孩子’。


    他是一個有著孩童般思維的強壯‘男人’。


    ……強壯到足以無視他的意願侵犯他。


    ……強壯到在他最脆弱的時候,被無意識的當做自己的精神上的依靠。


    哦,這他媽的欠操的上帝!


    “很,很抱歉,我,我需要靜一靜!”


    埃西結結巴巴的說道,大腦一片混沌,他簡直不太敢去看納菲爾,對方眼中那受傷一般的眼神讓他感到心髒一陣刺痛,他已經完全的陷入了慌亂之中。


    前所未有的慌亂。


    所以他猛然推開了朝著他走來的納菲爾,然後踉踉蹌蹌的朝著走廊外麵走去。


    他需要一個人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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