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笑聲讓人感到不快。


    埃西咬牙從地麵上坐了起來,他摸到了手邊那個圓滾滾的東西,上麵滑膩的觸感以及熟悉的凹凸,讓他很輕易的就辨認出來,那是一個人類的頭顱。於此同時,他還摸到了一些一直在不停蠕動的小東西們,從那個頭顱與身體的斷裂處噴湧而出,埃西強忍住惡心,將那個東西遠遠的踢到了一邊。


    電視機的光芒一直在閃爍著,在這樣近的距離下,埃西看到了那些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的身影,全部都穿著白色的大衣,如果乍一看,很容易就把那些衣服與醫生的服裝混淆起來,不過接著那藍白色的熒光,埃西幾乎沒有費什麽力氣,就在自己手邊頭那具已經高度腐爛的屍體的衣服上麵,找到了一張硬質的身份銘牌,金屬色的銘牌上也有著被火灼燒過的痕跡。


    屍體屬於一名研究人員。


    哦,上帝,所謂的外星人研究人員——埃西忽然感到一種荒謬的可笑。他搖搖晃晃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一步一步靠近了電視。


    從正麵看的話,很容易就會發現,電視機前麵整齊端坐的,全部都是屍體。


    腐爛的屍體們。


    每一個都穿著研究所的白色製服,胸口都有著金屬銘牌,上麵刻著他們生前的名字和職位,因為腐爛的緣故,他們身上散發出來了一陣讓人暈眩的錯誤,從他們的鼻孔和眼眶裏,不時可以看見細微的白點湧動,那是從身體內部爬出來的驅蟲。


    當埃西的視線無意間觸及到那些屍體的頸部的時候,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每一個人的頸部都繞著一條又粗又黑的z字形線條……埃西花了一小會時間才猛然醒悟過來,那些人的頭部,全部都是用那種粗糙如同初學縫紉的小孩一般的手法,粗魯的用黑色的絨線縫製在了脖頸之上的。於是埃西立刻就明白了剛才自己的遭遇究竟是從何而來。


    也許我應該感到慶幸,埃西想,至少因為頭部的分離,他不用麵對一整個休息室的喪屍,這也許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了


    他背過身來,開始研究起那台電視。


    電視沒有插電,埃西在研究後發現,插銷已經被高溫融化成了一大團不規則的塑料團,但是整台電視,就像是一部三流的恐怖電影一樣,依然孜孜不倦的播放著重複的音像。


    一個大笑著的,看上去明顯正處於幸福中的女人。


    “……哦,亞巴頓,你看上去的樣子真傻……哈哈,怎麽樣,這是我們的小寶貝,真是上天的恩賜不是嗎……那麽小,我真不敢相信這個小東西就是折磨我這麽久的家夥,不過,他真的很可愛,就像是個小天使……”


    女人在大笑的同時,一直在重複著朝著也許是拍攝者的那人重複的說著話。在她的懷裏,是一個包裹得十分的嚴實的繈褓。女人整個人都洋溢著母性的溫柔,她的麵龐在昏暗的拍攝環境中簡直就像是在發著光那樣神采奕奕,以至於埃西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注意到她所在的環境。那很顯然不是一個適合剛生產的母親的地方,她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封閉的,狹小的簡陋病房,所有的家具都顯得陳舊而簡陋,而因為沒有任何采光口,所以整個病房在電視的畫麵中都像是地牢一樣陰暗。


    至於埃西,他已經不再為自己對那個房間的熟悉而感到驚訝了。


    與之前他記憶中的一樣,女人所在的地方,正是他曾經居住過的陸軍醫療中心的病房。


    最後,埃西在女人無意間的一個挪動中,看到了隱藏在被褥之中的閃光——鐐銬。


    女人整個下半身都被牢牢的鎖在病床子上。


    不人道的行為,也許,不過埃西卻知道這可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凝視著畫麵中女人的下半身,如同章魚和蟑螂的混合生物,紅色白色的肉質觸須被掩蓋在黑色的甲殼質中,然後從身側延伸出無數條不對稱的,長滿了毛刺的鉤爪。


    錄像的拍攝人,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


    而埃西覺得自己就像是被迫喝下了一品托的液體黃油,惡心的感覺不停的在胃部提醒著他。他厭惡的伸手,按下了電視機的關閉鍵。他已經無法忍受那個女人的笑聲了,尤其是在她上半身如同聖母一般,沐浴著母親的美麗,而下半身卻如同地獄最深處的噩夢一樣,湧動著肉汁和膿液的時候。


    電視機在電源鍵按下之後,迅速的變成了沙沙作響的雪花。


    埃西低聲歎了一口氣,轉身往門外走去。在這個地方讓他感到全身都十分的難受——畢竟沒有人會喜歡被兩位數的腐爛屍體死死凝視著——雖然並沒有人能確定死人是否真的能看到東西。


    更何況這裏的臭氣快要讓他暈倒了。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瞬間,他的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陣聲音。埃西立刻手握長刀轉過來。


    不遠處的電視機,再一次抖動著,浮現出了影像。


    隻是這一次,內容卻並不是那個女人。


    畫麵很顯然是偷拍的,也許是被放置在桌子底下或者是花盆裏頭,鏡頭傾斜著,隻能拍攝到地麵以上的一小部分畫麵。而在畫麵的正中,是一個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的小孩,身材極為瘦弱,看上也許隻有五,六歲。畫麵中僅能拍攝到他胸部以下的部分,他穿著一件寬大得如同袍子一樣的白色t恤和長褲,雙腳懸空,從褲管中□□出來的纖細腳踝上麵,布滿了注射留下來的青紫色腫塊和針孔。


    小孩的雙腳在搖晃。


    而語音卻是從畫麵之外傳來的,看得出,小孩麵前還坐著一個人。


    從聲音上可以聽得出,那是一個男人。


    ……


    “你好嗎,我的寶貝。”男人說。


    小孩的腳猛然在空中停了下來,半響,才聽到一個細弱如同幼貓一樣的稚嫩聲音響起來:


    “很好,爸爸。”


    “我聽說你並不太喜歡湯姆叔叔給你製定的新計劃?這可不是好孩子應該坐的事情。”


    “不……我隻是不太習慣。”


    小孩的聲音弱到幾乎聽不見,埃西必須凝神細聽,才能把那幾個支離破碎的單詞組合成一個句子。


    畫麵中男人的聲音有些奇怪,也許是因為拍攝過程中受損或者是別的緣故,男人的聲音就像是出了故障的機械一樣,不時的傳出一種讓人全身發麻的嗬嗬喉音。


    “……習慣?哦,我的孩子,看樣子你又學會了一個新的詞匯。”


    “……”男孩沉默了。當然,也有可能是他的聲音已經小到埃西無法聽到的程度。


    “好吧,寶貝,你要知道,拒絕新計劃對於你來說可不是好事,你正處最佳著床期,應該更注重自己的身體,這並不僅僅關係到你自己,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是上帝賜予人類的寶物,你將是人類的未來,我以為你已經明白了這些。”


    “是的,我明白。”


    男孩的聲音中帶上了明顯的顫抖。


    “……不,我想你依然不明白,我的孩子……”凳子被推開的聲音,然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走進了畫麵。


    男孩的腳部開始顫抖起來。白衣的男人緩緩的走近了他,然後,跪了下來。他的臉依然沒有被拍到,但是,卻已經可以看到男人淩亂的耷拉在肩部的金色長發。


    他半跪在男孩的兩腿之間,從白色的衣袖中,如同老樹皮,又或者是高度灼燒患者的手部,緩慢的按上了男孩腹部。


    “你將創造出一個全新的世界,整個美國,不,整個人類,都將成為你的子民,我的孩子,你是最完美的生物,地球上有六十億人類,卻隻有你,我的寶貝,我的小瑪麗亞,隻有你……才可以與grigori那樣完美的結合,然後……孕育出最完美的後代。“


    男人將全身顫抖的小孩摟在了自己的懷裏,他那如同怪物一樣的手臂拍打著男孩單薄如同白紙一樣的背部:“……你是我最完美,最完美的寶貝,所以,你要聽話一點,我並不想對你太過於嚴厲,孩子,你知道的,我愛你。”


    “我,我也愛你,爸爸”


    男孩的聲音已經完全的哽咽了:“……可是,我不喜歡這樣,爸爸,很痛,真的好痛,這樣是不對的,我真的不喜歡這樣。”


    男人抱住男孩的手臂猛然抽緊了,埃西聽見了男孩發出來了一聲痛苦的□□,一個聲音緩慢,幹啞從男人嘴裏傳出:


    “好孩子是不應該怕痛的,你知道,那是一個最大的奇跡,你不能因為自己的軟弱,就去傷害第二個奇跡……”


    “我沒有,爸爸,我沒有,我隻是……這是不對的……”


    男孩打斷了他的話,然而,卻完全控製不住的痛哭出聲。


    “聽到你的這句話,gabriel可是會傷心的,能告訴我是誰告訴你這是不對的嗎?”男人的聲音是那樣的冷酷,連在電視前麵的埃西,都因為那聲音中蘊含的冷意而感到毛骨悚然,可是畫麵中的男孩,卻依然在痛哭著:


    “爸爸,求求你,我不想做那樣的事情了……”


    然後,他的聲音在男人的暴力下戛然而止。


    從男人的身上蔓延出來的粗大觸手就像是活物一樣卡住了他的脖子:“……乖,要做一個乖孩子。”


    然後他就那樣拖曳著男孩,就像是拖著什麽貨物一樣,走出了畫麵。隻有聲音依然還在繼續,而且,他顯然朝著另外的對象冷酷的說道:“著床室準備好了嗎?……是,我知道,沒有關係的,他的身體完全可以承受,gabriel的邏輯係統植入即將完成,國防部那幫老兔子一定會把他們的手伸過來,我們得及早給自己做準備,研究所必須要能與他們抗衡,我們得抓緊時間……湯姆,你隻需要把著床室準備好就可以了,我不喜歡有人對我指手畫腳,他是我的孩子,我當然知道怎麽做才是最好……”


    男孩發出了垂死小動物一般的嗚咽。


    觸手們在緊拽著他的同時,他的衣服也被撕成了碎片。


    骨瘦如柴的身體上,遍布的傷痕是如此的觸目驚醒,而最恐怖的則是,橫貫他腹部的那條刀口,依然向外翻滾著紅色的肌肉——埃西猛的轉過刀,狠狠的將刀柄砸向屏幕。


    伴隨著玻璃的破裂聲,休息室內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埃西跪在玻璃的碎片中,鮮血從手部被玻璃刮開的傷痕中泊泊留下,空氣中彌漫著鮮血的鐵鏽味。他用手捂著自己的臉,將身體緊緊的弓了下去。


    眼淚不受控製的從他的眼眶中滾落下來,如同岩漿一樣,灼燒著他的皮膚,他無聲的張合著嘴唇,幾乎無法喘息。


    終於,他慢慢的將手從自己的臉上放下,然後,撩起了自己的衣擺。


    盡管視線隻有一片黑暗,但是埃西還是不可控製的按上了自己的腹部。


    那裏,曾經,也有一道長長的疤痕。


    一道他沒有任何記憶的,與畫麵中那名男孩,一模一樣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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