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木在黃色大理石所砌成的壁爐裏燃燒的,伴隨著熱氣發出了卡啦卡啦的聲音。這聲音讓將軍感到有些不舒服,他的大腦裏莫名地響起了人類的脊椎碎裂的聲音——就像是今天早上他在拍攝於亞特蘭大的實時錄像中看到的那樣。年輕的士兵雖然一直在瘋狂地射擊著,但是已經殘破不堪的隔離牆後麵很快就出現了可怕的喪屍潮,子彈對於那些臭氣哄哄的貪婪屍塊似乎並不起作用。很快那個士兵就被那些爬滿了蛆蟲的屍潮所吞沒。


    不,你不應該再想了。將軍在自己的大腦裏對自己說,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一尊鍍金的聖母像站在巴洛克風格的底座上低頭凝視著將軍,冰冷的臉龐在火紅的火光中呈現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最開始的時候我們隻認為那是上帝送給人類的禮物。”總統含糊地聲音從沙發的深處傳來,將軍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勉強看清楚那團肮髒的輪廓,在過去的這幾天裏那個愚蠢而驕傲的中年人消失了,他的眼瞼血紅,神情憔悴,幾乎連輪廓線都模糊了起來。


    “嗯,是的,在最開始的時候是的。”


    將軍意味不明地敷衍了一句。


    微波爐,紅外線,還有各種各樣構築著人類現代生活的新發現,實際上都或多或少與rosewell的降落物有關係,就像是上帝忽然賜予人類一個無窮的保障,隻是貪婪的人類有的時候想要的會比上帝想要給予的更多。


    “那艘飛船被我們拆了,每一個零件都被好好地研究過了,於是這個世界上有了越來越高的大樓,還有越飛越遠的導彈……誰知道事情後來會變成那樣呢?當那些該死的人,或許我們應該叫他們科學家,當他們把我們可以理解的那些東西,那些可以拆卸的東西全部都嚼碎了,恨不得吞到自己的肚子裏去之後,他們卻對政府說,哦上帝,我們必須把那個外星人培養起來,不然我們會失去一個巨大的寶藏……狗娘養的,那些白癡竟然批準了!你相信嗎!他們竟然批準了!”


    “閣下,你有些太激動了。”


    將軍不得不打斷了總統,事實上,作為但是處理rosewell事件的高級軍方成員,他知道的恐怕會比這個靠著所謂的民眾支持爬上總統席位的懦弱男人更加清楚。但是當他看到那個人通紅的,絕望的眼睛之後,他理智地閉上了嘴巴。


    那個男人並不在乎有沒有人聽,他隻是想要述說而已。


    這種如同孩童一般的宣泄對現在的情況當然沒有任何作用,但是,對於這個即將崩潰的國家來說,真的會有什麽東西比坐在白宮的秘密房間裏聽一個瘋子的喃喃自語更有作用嗎?答案是,沒有。


    所以將軍閉上了嘴巴,然後將自己的身體重重地,死人一般地陷在了沙發裏。


    “……他們一直說要重新培養,一直說□□,他們想要重新把那些該死的外星生物培育出來,他們說這樣他們才可以解讀那些文字,哦,上帝……為什麽他們不成功,沒有人可以成功,國家花費了數以億記的金錢在那些該死的研究上麵,可是最後他們卻告訴我們說,他們沒有辦法在地球的環境下培養出真正的外星人。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停止!為什麽!他們的中學老師難道沒有告訴過他們,不要企圖攔住從山頂滾下來的巨石嗎?”


    將軍垂下了眼簾,用粗糙的手指敲擊著自己隱隱作痛的膝蓋。總統的抱怨讓他的內心忽然湧出了一種幾乎難以抑製的憤怒。


    閉嘴——他想要對著那個男人尖叫。


    那些人當然要繼續研究下去,他們花費了異常龐大的費用,而美國與蘇聯的冷戰就像是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尖銳地抵著他們的頭頂。他們沒有辦法後退,隻能往前,一直往前,哪怕前麵是萬丈深淵。將軍想起了多年前他所遇到的那個年輕的科學家,那個金發碧眼,有著如同阿波羅一般端正美貌的年輕人,他摟著那個混合著人類基因與外星人碎片的“生物”,就像是抱著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石。誰都知道強行將人類與外星人強行糅合是一件危險的事情,但是隻要考慮到當時軍方和政府的壓力……那些為了這個國家幾乎付出了一切的科學家們真的有權利說“不”嗎。


    將軍閉上了眼睛,他灰白色的眉毛中間有一條深深的褶皺,而這一刻那條褶皺開始變得異常的深。幾秒鍾後,他睜開了眼睛,紅色的火光倒印在他的瞳孔中,就想是從傷口流出來的新鮮鮮血一樣。


    “總統閣下,這是我們不得不做出的決定……往好的方向想,至少,我們還有美國的西部和中部。”他朝著總統走去,那張蒼老的臉在總統那雙吉娃娃一般惶恐而神經質的眼睛前放大,“我們的人等不了那麽久了,核彈清洗的時間必須提前。”


    他的聲音沙沙地傳入了總統的耳膜。總統瞬間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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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


    模糊的聲音從埃西因為缺氧而逐漸變得灰白的嘴唇中流瀉出來。他那具瘦骨嶙峋的身體在gabriel的冰冷的懷抱中一點一點地繃緊,隨後是一陣病態的痙攣。冷汗順著他的額頭流下來,打濕了他的頭發,他的眼睛深陷在眼眶中。雖然已經失去了焦距,但是他依然一動不動地瞪視著gabriel。


    一個頑強的程序。


    gabriel想,然後用力捏緊了埃西的肩胛骨。如果仔細看的話,可以看到幾根纖細的,驚呼透明的觸毛從他的掌心延伸出來,並且插入了埃西的頸根後麵的皮膚。


    “艾賽爾……”


    金發的少年微笑著呼喚著那個名字,他的嘴角帶著甜蜜而無辜的笑容,看著埃西漸漸變成青色的臉色,還有越來越嚴重的痙攣。通過與埃西的物理連接,gabriel得以直接對埃西……或者說艾賽爾的身體進行程序破解。盡管這種近乎作弊一般的粗暴方式顯而易見地給程序的宿主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埃西覺得痛苦。


    這並不是一種可以用語言來形容的痛苦,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那麽大概就類似於將一架攪拌機放入活生生地人腦子裏,然後按下開關。


    有什麽東西在攪拌他的腦漿。盡管荒謬,但是埃西卻十分真切地這麽覺得。


    他努力想要掙脫gabriel的手臂,那兩根覆蓋著肌肉和冰冷皮膚的鋼鐵的桎梏。然而劇痛已經讓他的世界變得一片混沌。他可以感到自己正在翻白眼,眼球的肌肉拉扯得異常酸痛,眼淚,鼻涕和口水還有其他的一些□□正在不受控製地從他的身體裏溢出來。


    埃西就像是通電的死魚一樣在gabriel的懷抱裏瘋狂地彈跳著。金發男人的聲音變得又空洞,又模糊,仿佛是潮水一般在他的耳膜旁邊起伏,嘩啦嘩啦,叫著那個讓埃西無比熟悉的名字——艾賽爾。


    埃西呼哧呼哧艱難地呼吸著,一些記憶被攪碎了,疼痛刮起了龍卷風,將那些粉末卷走了。一些東西影影綽綽地從他的腦子深處浮現出來。不,不是浮現。事實上那些記憶一直在那裏,隻是被層層疊疊地記憶籠蓋了。埃西感到自己的眼淚大量地從眼瞼的縫隙中流了出來。


    一個聲音忽然清晰地在他耳邊響起,將一切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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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艾賽爾,莉莉……”


    埃西靜靜地漂浮在空中,看著底下的男人。


    這是一條長而潔白的走廊,沒有一絲縫隙的牆麵上透著微白的熒光,在走廊的盡頭有一麵巨大的玻璃窗。一個男人正站在那裏,懷抱著一個繈褓。


    那是一個英俊的金發男人,相當高大,端正的臉上又一雙如同蛇一樣屬於冷血動物的眼睛。


    “我知道你現在的情況不太穩定,但是我想你應該看一看他……”那個男人微笑著對玻璃窗對麵的女人說。


    一聲長而淒厲的尖叫聲從玻璃窗的另一側傳來,伴隨著鋼鐵撕裂時發出的刺耳聲音的,是幾下沉重的撞擊。尖銳的警報聲和噴霧器開啟的聲音經過防彈玻璃的過濾變得模糊而柔和,而男人嘴角的微笑始終如一。


    “我們的孩子叫做艾賽爾,這是一個非常棒的孩子,莉莉,真的非常棒,你應該為你的基因而感到驕傲,這個孩子適應它們甚至比你還要好,至今位置我們還沒有發現它的排斥反應。你知道嗎,這簡直就是一種恩賜,上帝將夏娃賜予了亞當,並且讓他們成為了人類的起源。而現在,上帝將你賜給了我,然後將艾賽爾賜予給了全人類……”


    窗戶另一邊的撞擊聲變得更加沉重了,透明的玻璃窗在“嘭”的一聲巨響之後,於中心的位置產生了一個小小的白色龜裂。


    “我很抱歉,關於你現在所要忍受的。”男人若無其事地看著從裂縫中逐漸滲透出來的紅色液體,“莉莉,你是一個奇跡,真的,在艾賽爾之前沒有人能夠比你更加好的融合那些上天的恩賜……可是,你知道的,那不太夠……”


    男人遺憾似的,優雅地搖了搖頭。當沉悶的撞擊逐漸變得虛弱,而大量鮮血逐漸染紅了窗子的時候,他才流露出了一絲細微的得意。他將手中的繈褓遞到了玻璃窗的前麵,迫使裏頭那個如同玩具一般死死沉睡的嬰兒貼緊了龜裂了玻璃。


    “我會照顧好我們的孩子的,你不用擔心。”男人挑高了眉毛,然後轉頭凝視著走廊的另一端。一個白色的瘦小影子如同幽靈一般在他的示意下走了過來。


    那是一個小女孩。


    白色的熒光打在她金色的蓬鬆長發和骨瓷一般雪白的臉上,她藍色的眼睛就像是玩具娃娃眼窩中縫著的紐扣一樣閃著光。這是一個十分可愛的小女孩,毫無疑問——盡管她臉上那種死氣沉沉的麵無表情讓她看上去更像是一個人偶而非一個活生生的人。


    “你會照顧好艾賽爾的,不是嗎?莉莉。”


    男人將手蓋在女孩的頭發上,然後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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