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蛋。”


    亞曆山大用水汪汪的黃色眼睛從盤子後麵瞪著隊長,稚嫩的聲音裏有一種隻有英雄才會有的堅定。似乎是為了強調它的意誌,粉色的觸手們卷著銀質的刀叉,在隊長珍藏的特價瓷器盤子的邊緣狠狠地敲擊了一下。


    ……在聽見了那聲清脆的瓷器粉碎聲之後,因為過度用力,隊長手裏的鍋鏟在平底鍋上刮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


    呈現出可疑顏色的煎蛋一下子被劃到邊緣,險些掉在爐子上。


    “閉嘴,亞曆山大……”他對著身後的外星人小崽子咆哮著,一陣嘎吱嘎吱叫的聲音讓他覺得自己身體裏的血液在加速,“不要以為你把那些該死的碎片吃掉就可以偽裝你把我‘唯一’的骨瓷盤子打碎的事實!”


    他回過頭,看著對著自己巴眨著眼睛的“章魚小怪物”,幾乎要用全部的力量來克製自己,才能不用平底鍋把那個軟綿綿的粉色軟體動物給拍扁。


    “我隻是討厭蛋,”亞曆山大可憐巴巴地用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然而那一片亮閃閃的黃色眼珠卻在它的頭頂上拚命閃著光,“這會讓我覺得我在吃米勒,你知道的,我愛它。”


    隊長將煎蛋扔回鍋子。


    “如果你沒有企圖將你米勒放進我的雞蛋盒的話,你的話會更加有說服力,亞曆山大先生——米勒是你的弟弟,你應該愛護它……而且它長得真的不像是雞蛋,一點都不像,所以請你不要老是企圖把那家夥放進冰箱!沒有人會吃那種一看就很可疑的蛋的!”


    “well,國家地理裏頭的人有吃過,我覺得新幾內亞鴕鳥的蛋看上去跟米勒其實……”


    “好吧,我想我又要通知埃西,你私自連線去看電視了。”


    “哦,你真狠心,我以為你是愛我的。”


    亞曆山大用力蕩曜拋約旱牧常3雋似婀值目蘚吧


    “我是愛你的,如果你那對該死的,不負責任的混賬父母沒有把自己的兒子丟給我,自己跑去參加聖誕彌撒的話,我想我確實會愛你……老天,他們甚至都不是人類!”


    隊長的臉色在回想起埃西那張無辜而苦惱的臉之後,露出了難看的表情。


    當然,當他看清楚平底鍋裏的蛋之後,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在沉思了片刻之後,他終於決定采取那本《你不可不知道的生活百科100例》上麵提供的方法,將一盎司俄羅斯進口的高度伏爾加倒入了鍋中。


    據說這樣可以減輕過度煎烤後食品帶有的糊味——幾秒鍾後,從平底鍋中席卷而起的黃色火焰讓隊長最終決定將那本扔到垃圾桶裏去。


    “他們是一對恩愛的夫婦。作為孩子我們要懂得給他們留下相處的空間。”


    亞曆山大沉穩地說。


    “所以你就帶著你弟弟到我家來了?因為我沒有一個每天變形,會用腦波連接衛星,同時喜歡將自己變成智商隻有個位數的……法定伴侶?”


    隊長挑了挑眉毛,做出了反駁。然後隊長鬱悶地看向自己冰箱,那上麵貼有一張夜魔酒吧的入場券——假如那對該死的外星人夫婦沒有忽然把孩子丟給他的話,現在的他按道理已經摟著幾個裝扮成貓女或者是護士的小美人歡樂了。


    ……這真是一個討厭的世界。


    灰眼睛的老男人將已經變成焦炭的那團東西扔進了垃圾桶……包括那個平底鍋。接著從櫥櫃裏取出了罐頭,坐在了亞曆山大的旁邊。


    當他坐下的時候,亞曆山大正揉搓著自己的臉喋喋不休地抱怨著。


    “不是弟弟……我是說,米勒隻是一個蛋,而我討厭蛋。”


    亞曆山大用兩根觸手扒拉著自己的臉頰,有些委屈地朝著自己的保姆……教父,表達著自己的憂鬱。


    “它讓我覺得自己失去了愛!爹地和papa都那麽愛它”亞曆山大啪嗒啪嗒地將剩餘的觸手放上了餐桌,有規律地在桌麵上拍打著.“……它隻是一個蛋!”


    “看在上帝的份上,把你的魷魚須給放回去!你那樣會讓桌麵掉漆的!”


    隊長看著自己寶貴的橡木桌,忍不住咆哮了起來。


    “老天,雖然米勒是一個蛋,可是它至少不會讓我的桌子掉油漆,該死,我好不容易才拍下來的,就算是聖誕節特惠也不可能再買到這麽便宜的桌子了!”


    而在隊長的咆哮聲中,米勒……好吧,正確的描述應該是“那個被命名為米勒的蛋”端坐在特惠的橡木桌另一端,莊重得就像是一尊雕像。


    雖然孵蛋器透明的外殼讓它看上去有些奇怪。


    你知道,有的時候孵蛋器和蒸蛋器多少有一些雷同。


    “我有一個提議。”亞曆山大的語氣忽然變得鄭重了起來,當然,這顯然不是因為隊長落在桌麵上的心疼眼神。


    “哦,閉嘴,亞曆山大,我不想聽。”


    “你應該多多聆聽一下別人的聲音,這樣或許可以讓你看上去沒那麽老……要知道頑固正是老年男性固有的特色。”


    “我說了,閉嘴。”


    “這隻是一個提議……”亞曆山大委屈地蜷起一根觸手放在嘴巴裏咬著,“我們為什麽不把米勒放到電磁爐上進行一些加熱?說不定那樣可以促進它的出殼。”


    “不·許·吃·手……觸手也一樣!該死的你為什麽總是改不了這個毛病,埃西已經向我抱怨過很多次……等一下,你剛才說了什麽……不,亞曆山大,拜·托·你收起你那些該死的鬼念頭!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他!那是米勒,你不能總想著把你的弟弟弄走。還有,是他而不是‘它’,正視現實吧,那顆該死的蛋就是你的外星人弟弟!”


    “你看,就連你自己都說了它是一顆蛋。”


    “……亞曆山大,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嗎。”隊長忽然轉動椅子,讓自己完全麵對亞曆山大,他用食指和拇指撚起了亞曆山大放在桌麵上的觸手,然後湊近了那家夥圓溜溜的黃眼睛,對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現在,麻煩你給我閉嘴,閉嘴,還有閉嘴……我對你的弟弟究竟是蛋還是章魚還是外星生物不感興趣!不感興趣!該死的我為什麽要在這樣的一個該死的時間跟你這種該死的小怪物說著這種該死的廢話!為什麽!”隊長的手指抓著自己的頭發,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剛才被燒焦的鍋底一樣漆黑。


    他媽的見鬼的外星人!


    見鬼的外星人幼仔!


    “我想大概是因為你看上去比較好欺負……呃,我的意思是,你現在的臉上看上去不太好。”


    亞曆山大睜大了眼睛,然後以一種巧妙地方式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兩根觸手從隊長的手指中抽了出來,借著用無辜的表情說道。


    當然,作為一隻不比章魚好看到哪裏去的小怪物,這個表情在他的臉上並不明顯。


    隊長偏了偏頭,然後捏緊了自己的拳頭。他開始不停地深呼吸,企圖讓自己冷靜。


    我為什麽要因為一隻外星軟體動物而感到這樣的痛苦和絕望呢?像是這種東西,直接把他塞在冰箱冷凍櫃的上層,跟那塊凍火雞肉放在一起就已經夠了。為什麽在這樣一個美好的夜晚我要把自己所有的時間浪費在這種該死的外星人幼仔身上?


    隊長在心裏對自己進行了心靈層次的拷問。


    而當他終於覺得自己身體裏分泌的內啡肽已經足夠讓他冷靜下來之後,他才轉過頭望向亞曆山大。


    然而,沒有等到他開口說話。亞曆山大就已經以一種軟體動物所無法想象的靈巧飛快地滑下了座位,哧溜溜地滑到了房間的另外一個角落。他的身體變成了一張又薄又寬大的不規則餅狀物貼在了牆麵上。


    “我,我還未成年哦。”


    他警惕地瞪著隊長,以一張餅的狀態。


    ……


    ……


    ……


    我果然應該將這玩意塞到冰箱裏去,隊長聽見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裏響起。


    然後他就朝著亞曆山大撲了過去,就像是任何一個被自己家的未成年小鬼弄得歇斯底裏的中年婦女那樣。


    “嗷……”


    亞曆山大發出了一聲慘叫,它手忙腳亂地企圖從隊長的攻擊範圍內溜走,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件不幸的事情發生了——伴隨著滋啦一聲聲響,隊長在網站上特價購買的牆紙就像是真正的紙張那樣被掛在他的吸盤上,然後被撕扯了下來。


    ……時間在那一刻開始凝固。


    粉色的小章魚在這一刻終於意識到了似乎有什麽不妙,那種鮮豔的粉紅色開始逐漸從他的身體上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跟牆紙極端相似的淡黃色,這是一種出於本能的自我保護措施——要知道他甚至完美地模擬出了牆紙上的常青藤紋路……


    不過顯而易見的事情是,他的偽裝對於隊長來說並不是什麽太過於需要苦惱的事情。在亞曆山大企圖逃走的前一秒,他已經用力地抓住了那隻小章魚的一根觸手。


    “又一次!!!!亞曆山大,又一次!!!!!!!”


    隊長的視線落在了牆麵上,被拉扯開來的牆紙就像是什麽東西裂開的大嘴,正在歪歪斜斜地朝著他冷笑著。


    他的眼眶瞬間紅了。


    “我,我我可以彌補……”


    亞曆山大在他的手裏顫抖著,黃色的眼睛上麵蒙上了水霧。


    “就像是你之前的那幾次一樣?我的桌子!我的地毯!我的樓梯!我的盤子!你弄壞了我幾乎全部的家具,作為彌補,你在我的浴缸裏放了一具還在動的喪屍!你知不知道後來我為了整理浴室又重新花了五百美金,同時還要向家政人員解釋那些奇怪的血跡是因為我高加索犬在浴室裏難產了!!!”


    “我那個時候還隻是個小孩子!”亞曆山大用觸手捂住自己的牙齒,露出了悲傷的表情,然後尖叫道。


    “是的,所以我想你應該學會長大了。”隊長對他露出了一個有些扭曲的笑容。


    “不,不,我想你需要冷靜一下。保持童真是難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嗎?”


    小怪物依然企圖打動暴怒中的主夫。


    “啊,或許,不過誰知道呢。”


    不過看樣子成效並不大……


    隊長用力地抓著他的觸手,大步邁向了廚房裏的冰箱。


    亞曆山大在看見那個方方正正的鐵盒子之後立刻開始了掙紮:“哦,不,別這樣!”他痛苦地懇求著,其他觸手在身後揮舞著,企圖阻止隊長。然而盡管吸盤在光潔的地板上吸出了啾啾的奇妙聲音,亞曆山大的掙紮看上去還是那樣的……作用不大。


    眼看著自己即將迎來在冷凍室裏的黑暗一夜,亞曆山大終於忍不住哽咽起來。它抽抽搭搭地用耷拉著觸手,粉色的鼻涕淌了一路。


    就在隊長幾乎要為這個小惡魔的哭泣而感到心軟的時候,他聽見了小怪物滿懷祈禱的嘟囔:


    “哦,不,至少不要是冷凍室!冷凍的雞肉吃起來可難消化了!”


    ……


    神啊,請讓十秒鍾之前那個愚蠢的我消失吧……隊長由衷地這麽向上帝祈禱著。


    “嗚嗚嗚,我錯了啦……”


    亞曆山大開始抽噎。


    “閉嘴!”


    隊長氣憤地準備繼續他的計劃,然而下一秒他發現自己受到了阻礙——亞曆山大的剩餘的觸手們——除了他手裏的那兩根——全部都牢牢地蜷在了隊長心愛的餐桌腿上。


    因為緊張的緣故,我們的小外星人身上開始分泌出富有腐蝕性的粘液。隊長的眼前開始變得一片空白。


    “不,哦,不……”他喃喃地說道,“放手,該死的!亞曆山大,鬆開你的觸手!老天,我的桌子!”


    他的聲音到了後麵開始變得淒厲起來,看在上帝的份上,他甚至看見了觸手之下那些高雅的棕紅色開始脫落!


    “嗚嗚嗚……”


    亞曆山大哭泣著,將觸手盤得更緊了。


    “鬆手!”


    “嗚嗚嗚……”


    “鬆手!!!!”


    “嗚嗚嗚……”


    ……


    好吧,事情到了現在這一刻,一切都還像是一場讓人開心的家庭喜劇,而在這場愚蠢的僵持持續的第五秒,事情的性質開始改變。


    那是一聲清脆的,清楚的,碰撞聲——


    隊長直到幾秒鍾後才意識到了究竟發生了什麽,他緩慢地扭過頭,然後將視線投注到了桌子的另一端,也就是之前用來安置那個蛋,咳,名為米勒的那個蛋還有那台網絡訂購的孵蛋器的地方。


    真是太棒了,那個地方現在什麽都沒有,隻有光禿禿的桌麵。


    而在距離桌麵一點二米的地麵,孵蛋器歪斜地倒在了地上……不,重要的不是孵蛋器而是那顆蛋!


    那·顆·蛋!!!


    隊長扔掉了手裏粘糊糊的東西。【亞曆山大的觸手】朝著那顆蛋撲了過去。


    “不,不,不……”


    他可悲地祈禱著那顆滴溜溜的,進行了高空投地以及無限製托馬斯全旋的蛋能夠平安無事。然而他的祈禱在拿起那顆蛋的瞬間破滅了。


    一條光溜溜的,淡粉色的小東西盤在半透明的蛋清裏頭,豎起了頭顱,金色的眼睛筆直地對上了隊長的鼻尖。


    在思考了一小段時間之後,新出殼的外形小怪物毅然而然地點了點頭,然後裂開了嘴巴朝著隊長露出了滿是獠牙的口腔內壁。


    哦,對了,他對隊長進行了親切的問候——


    “ma……ma……”


    ……


    ……


    ……


    “哦,不……”


    隊長喃喃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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