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7


    宋儒儒到音樂學院的時候是九點四十五,她本以為肯定是她先到,卻沒料到她走到教學樓門口時,邊堯正靠著牆打盹,看來靠牆睡是他的一項獨門絕技。


    她踮起腳走上前想要嚇唬他一下,可走了兩步卻停下了。她突然發現一件事,那就是邊堯這個人可能比她想象中更在乎別人,盡管他嘴上說的那麽無所謂,就像她的嘴裏也從不會吐露感情一樣。


    無論是獲得愛,還是付出愛,都格外小心翼翼,說得天不怕地不怕,其實比誰都害怕失去。可能他們都曾在小時候失去過母親,即便成長的過程中有其他女性悉心照顧,卻始終無法替代母親。因為他們失去母親的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已經明白一個孩子可以無止盡地向母親撒嬌,索要母愛,卻不可以對其他人那麽做。


    他們要學著懂事才會被喜歡,才能擁有缺失後難得的圓滿,對他們來說,維持圓滿的現狀、不再讓自己失去是做每一件事的出發點。


    宋儒儒走上前輕咳了一聲,邊堯一下醒來,他撓撓頭抱怨道,“我都等睡著了!”


    “你很早就到了?”宋儒儒故作歉意地問。


    他抬手看了下手表,痞痞地笑了一下,“那倒也沒有,才睡一分鍾,可能因為邊舜不在,她彈琴我才能睡著香。”


    “我看你是活該被你妹妹追著打。”宋儒儒給了他一個白眼。


    邊堯聳了聳肩,很是無所謂,“她又打不過我,哪像你武力值那麽高!”


    宋儒儒握緊拳頭在他眼前虛晃一下,“那是當然,欺負我的人都沒好下場。”


    “那你也不需要人保護咯。”邊堯敬佩地鼓掌。


    “你見過神婆需要保鏢嗎?”宋儒儒驕傲地昂著頭,“我可是六歲起就跟著師傅闖江湖了。”


    邊堯看著她驕傲小表情,忽地就明白修頡頏為什麽會喜歡她了,她不單單是有趣,而是連笑容裏都帶著勇敢。


    那份勇敢是即便生命裏的悲痛給她留下了不可避免的陰影,她依舊有走出去的勇氣,哪怕她失敗,也是摔倒在陽光燦爛的地方。


    而他和修頡頏都沒有這份勇氣,所以他們還執迷其中,一個執著於真假而選擇放棄,另一個執著於得失而不敢追求。


    順著走廊往阮教授的辦公室走,宋儒儒給邊堯安排任務。“一會呢,你就負責問阮教授邊舜的發展,然後我就說替邊舜算一卦,阮教授一定會很感興趣,讓我幫她算一算女兒在哪,這時候我就可以問她要幾根頭發……”


    “頭發?”邊堯瞪大了雙眼,他壓低聲音問,“你真是要作法術嗎?”


    “我要頭發有用。”宋儒儒懶得和他解釋,“你配合就好了。”


    邊堯搖搖頭,“我說我在檢查期你都刨根問底我犯了什麽事,你現在要我幫你弄頭發,萬一你要做傷天害理的事呢?”


    “對啊。”宋儒儒雙手環胸坦然地看著他,“我就是要做傷天害理的事了,你要是不幫我,我就把對象換成你。”


    “……”邊堯打了個哆嗦,“那會怎麽樣?”


    “也就是破財生病,失業被綠這些生活小瑣事吧,不打緊的!”


    阮教授的辦公室近在眼前,邊堯回味了一下宋儒儒的話,微微一笑,“那我還是幫你弄頭發吧!”


    他抬手輕敲辦公室的門,“阮教授,我是邊舜的哥哥邊堯。”


    “請進。”阮教授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溫柔。


    邊堯拉開辦公室的門,紳士地側身讓宋儒儒先進去,哪知宋儒儒邁了一步,就停在門口一動不動了。


    邊堯好奇地探頭一看,這下連他也傻了。


    因為辦公室的沙發上赫然坐著修頡頏。


    ===


    看到宋儒儒的刹那,修頡頏就知道自己來對了。他早就說過,他是要避開她,卻不一定能成功啊。就像傷口稍稍結痂就會忍不住去摳一樣,疼卻無法自控,因為她本就是他身上一道久不愈合的傷疤。


    她說惹她一次揍他一次,但這一次他可沒有惹她,他還比她先到呢。哪怕她不理睬自己,能看到她也是好的。況且,他並不喜歡宋儒儒單獨和邊堯在一起,盡管邊堯是他最好的兄弟。


    他尊重邊堯,但他也要尊重自己!


    “你怎麽在這裏啊?”邊堯吃驚地看著修頡頏。


    “也是巧了。”阮教授笑著說,“修老師來問我一些關於巫樂器的事。”


    邊堯對墓葬紀錄片很是上心,一聽這話耳朵立刻就豎了起來,“什麽巫樂器?那個青銅厚片嗎?”


    “恩。”修頡頏說,“我懷疑它們是原始部族演奏巫樂的一種樂器,因為上麵刻著商族在原始部族時期的圖騰玄鳥。”


    宋儒儒原本還杵在門口不肯進來,聽到“巫樂”兩個字,也有點不可自控地往裏挪了挪,遠遠坐在沙發另一側,用邊堯將她和修頡頏安全隔離。


    修頡頏不經意地低頭淺笑了一下,若是靠傳授知識就能吸引她,那他是不是要再多看一些書?


    “相傳商族始祖契的母親簡狄吞食玄鳥蛋,因孕生契,所以商族信仰玄鳥,並將此作為部族的圖騰。待到湯滅桀,建立商王朝時,大量製作樂器發展宮廷音樂,其中最受商族人鍾愛的一類就是巫樂。”修頡頏向後來的兩人解釋,他一邊說一邊打量著宋儒儒,生怕有說得不夠詳盡的地方,會讓她產生疑惑。


    宋儒儒到底是半個曆史專業,一聽就懂,邊堯明顯反應就慢了一些,“不是契嗎?怎麽又是湯了?”


    修頡頏就像實驗班的理科老師一樣,隻要好學生說聽懂了,立刻就講下一題,根本不管差生的進度,“當時的巫樂主要是祭祀祖先和鬼神,上層建築大力宣揚鬼神也是為了加強對奴隸的剝削,所以商族人事無大小皆問神占卜,打獵、疾病、用牲、分娩都會進行祭祀,而根據《尚書》記載,商族人巫樂的風格狂野奇險。若是祈雨,則能跳上一天一夜直到下雨……”


    “說到狂野奇險……”阮教授接過了話題,“商朝有一首著名的巫樂叫《桑林》,是專門用來祭祀玄鳥圖騰的樂舞,由打扮成先妣簡狄的女巫和用羽毛打扮成玄鳥的巫師一起表演簡狄吞玄鳥蛋而生契的具體過程,據說風格粗野離奇,商滅以後隻有商族後裔繼承此曲並觀賞……”


    “具體過程???”邊堯眨了眨眼,有一種暈車的感覺。


    阮教授也頗為不好意思地點了下頭,“是的,所以不為後世的禮法所接受。”


    “那您知道《桑林》是用什麽樂器演奏的嗎?”修頡頏問道。


    阮教授想了一下,“商朝的古樂器無非是鍾、鐃和磬,鍾和鐃墓葬中都發現了,隻剩下磬了。雖然磬也是上部有穿孔,用以懸掛打擊,但磬多為曲尺狀,雕刻龍紋和獸紋,而青銅厚片是長卵形,形狀圖案都不一樣。”


    宋儒儒聽得很仔細,也一直在思索,雖然不想和修頡頏說話,卻也不得不開口問他,“那磬在商朝是一種禮器嗎?”


    “是的。”修頡頏回答,“到了後代也多用於雅樂。”


    “那就是它沒跑了嘛。”宋儒儒眉梢一挑,那雙明眸就亮了起來,她若是想出什麽,便是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歡快與自信,“既然磬本身是用於雅樂的禮器,那麽表演巫樂時,尤其像《桑林》這樣風格粗野的曲子肯定不合禮數,所以老嫗所用的磬應該是改動過、專門用於表演《桑林》的,因此才會刻上玄鳥的圖樣,並且造型也向玄鳥蛋的卵形靠近。”


    “這些青銅器本該繼續代代相傳,但卻陪著老嫗一同入土,那說明後繼無人了啊。”她繼續說道,“因為唐代是儒學複興時期,儒家的禮教製度重新建立,《桑林》這樣粗野的巫樂即便是商族後裔恐怕也不會接受。你看老嫗自己都帶著《大乘起信論》入棺槨,說明她自己都接受了心性論的思想,知道繼續跳《桑林》是沒有前途的!”


    修頡頏專注地看著她眉飛色舞的小模樣,她像隻快樂的小鸚鵡,高高豎起漂亮的翎毛。她依舊那麽聰明有趣,一點就透,對事物有著獨特的見解,與她在一起哪怕隻是遠遠看著她,都會感受到令人驚喜的精彩。


    他很想問問她,宋儒儒,我不能再喜歡你,可你為什麽還是我喜歡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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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好,修老師出場了,你們滿意了吧,╭(╯^╰)╮


    你們以為這樣我堯就沒機會了?不可能!


    ps,作為一個嚴肅又認真的作者,我認真地在小說裏為你們穿插各種小知識,盡量做到生動有趣,短小精悍,字字璣珠,你們竟然嫌棄我???


    小心修老師打爆你的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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