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賈主任的再三挽留下,翟思思還是毅然遞交了辭職信。


    踏出同治的那刻,心裏頭的大石總算落了地。


    小女孩大出血的畫麵仍舊像夢魘般,久久地縈繞在她心頭無法揮去,盡管院內的其他醫生告訴她,這在醫學上是非常常見的事情,當醫生,就必須看淡生死,進了這醫院的,上了這手術台的,非死即生,久而久之也就會麻木了。


    況且她也是運氣不好,第一次主刀,就碰上這種喪盡天良的父母,錯不在她,無須自責內疚,不過辭了醫院的工作也好,她到底是靳家的大少奶奶,成天在醫院裏忙碌,形象也不好。


    對此翟思思隻是淡然地付之一笑,掰了掰手指頭,還有兩個半月,七十五天,合同就要到期。


    到時候,她會被打回原形,從雲端,墜入泥潭中。


    醫院路邊,白色pagani huayra像騎士般等候著她,靳喬衍倚靠在車框上,指尖有一縷縷青煙飄出。


    見翟思思走了出來,他將煙頭碾滅,彎腰從敞著蓬的車上方,取出一張紅色的帖子。


    恍惚間,他想起了來自倪安妮的喜帖。


    明明是不久前的事,這會兒再記起,仿佛已經過了好久好久。


    那個曾被她青睞的女人,也已經忘了好久好久。


    翟思思走到跑車旁時,靳喬衍恰好回過身來,見她就站在跟前,把帖子遞到她的麵前。


    她狐疑地接了過來,打開一看,道:“首丨長七十大壽?”


    靳喬衍略微頷首,回答道:“這次他邀請了不少知名人士,我們也在名單內,正好你辭了職,我有一件事要交代你去做。”


    是她主動說要加入他的,那就得和他一起分擔這份艱辛。


    這,是夫妻之間應該共同分擔的。


    合上邀請帖,翟思思端正態度,認真地問:“什麽事?”


    她當然不會忘記是自己主動提出加入的,隻要是為了博盾好的事,她都願意去做。


    唯有靳家倒了,倪安妮才會得到報應。


    靳喬衍回答道:“首丨長對木雕製品情有獨鍾,正好城東那邊有一位老師傅,木雕技術出眾,還被譽為華夏的活瑰寶,你拿著這張相片去找他,請他雕刻這艘龍舟。”


    說著,他將一張相片遞給翟思思。


    相片上麵的龍舟正是靳喬衍在戈城參加比賽的那一艘,而這艘龍舟,正是年輕時老首丨長和幾個好兄弟親手打造出來的,迄今為止已有三四十年的曆史,每年沉入江底,用淤泥塵封保管,到了端午節又撈出來重新修整、上漆,因此至今仍保持得像剛製造的一般。


    若是能請那位老師傅動手雕刻一個模型,必然會讓老首丨長高興之極。


    接過相片,翟思思想也不想就攬下任務:“好,時間緊迫,我現在就去。”


    靳喬衍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隨後打開車門上車,以行動回應她。


    老師傅年過半百有多,五十五歲的人仍舊精神矍鑠,所雕刻出來的木製品一旦上了色、塗了油,就像活了一般,栩栩如生地出現在眾人眼前。


    他雕刻的木製品常被送出國外參展,令外國人深深跪服在華夏人鬼斧神工的雕刻技藝之下,令得華夏的木雕在外名聲大噪,因此被譽為華夏不可多得的活瑰寶之一。


    所謂慢工之下出細活,再加上老師傅年過五十五,身體沒有年輕時的底子,雕刻一件成品,往往需要一整個月的時間,就算是一個小擺件,少說也要一個星期。


    老首丨長的壽宴就在一個星期之後,時間緊迫,她一分鍾也不想浪費。


    老師傅是在家中雕刻木製品的,他住在胡同巷中,家裏人為了支持他的雕刻事業,專門在小別院內給他打造了一間陽光房,采光較好,對老人家的眼也有好處。


    敲了敲門,一個女人將木門打開,杵在門邊上問:“是靳太太?”


    看來靳喬衍已經通過氣了?那正好,省得麻煩。


    點了點頭,女人讓開身子,邀請她進屋。


    開門的是老師傅的女兒,邀請翟思思進屋後,便帶領著她一路朝陽光房走去。


    路上老師傅的女兒給翟思思打了個底,告訴她老師傅的脾氣不太好,性子也較難相處,要是真想求老師傅雕刻,就得耐著性子去哄,這人老了就會變得矯情,隻能哄著,要不然他還跟你急。


    而且這老師傅什麽國際名譽沒享過?抱獎抱得手軟,不差錢,讓翟思思千萬可別提錢的事,否則會被老師傅直接掃地出門。


    因為在他的眼中,木雕工藝就是親兒子,絕不是用金錢能夠衡量的,誰和他提錢,那是對木雕的不尊重,年輕的時候靠木雕活命,老了,對金錢也就不看重了。


    翟思思道了謝,在女人的帶領下走進陽光房。


    彼時老師傅正好放下雕刻刀休息,站起來伸伸腰鬆口氣,一回頭,就看見一張陌生的臉。


    頓時臉都拉了下來,微慍地瞪著女人教訓道:“誰允許你隨便帶人進我這裏了?給我出去!”


    翟思思這口還未開,就被老師傅攆著走出陽光房。


    見父親態度不好,女人連忙開口道:“爸爸,她是專門上門請求你幫忙雕刻的,我看你在忙,就沒打擾你,擅作主張把她放進來了,她是靳家的人。”


    原以為靳家都搬出來了,老師傅必然會答應了她的請求,卻不料老師傅也是看慣大場麵的人,屬於國家保護級元老,心高氣傲得很,壓根就不把一個靳家放在眼內。


    關上陽光房的門,他二話不說,就將翟思思隔在了陽光房外。


    碰了一鼻子的灰,女人抱歉地說:“真不好意思,靳太太,我父親性格有些孤僻,不太喜歡生人,要不今天就這樣,您改天再來?”


    通過透明的陽光房,翟思思瞥見老師傅進了門後,做了會舒展運動,又埋頭抱著木頭進行雕刻。


    她搖搖頭道:“不用,讓我再試試。”


    女人麵露難色,怕父親說出什麽難聽的話得罪靳家,說:“可是我父親他……”


    翟思思淺笑著打斷道:“你放心吧,我會有辦法的,你就不用管我了,讓我和他獨處一下,好好談談。”


    女人猶豫地瞧著她,又瞧了眼在陽光房內的父親,歎口氣妥協道:“好吧,那,靳太太,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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