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宇彬似是沒聽明白布拉德的意思,先是一愣,隨後眉就皺得更緊了。


    “你讓我做手下?”


    布拉德理了理袖口,讓那條項鏈充分暴露在空氣中,漫不經心地說:“是男寵!”


    宋宇彬毫無預兆地一抬腿,將大理石桌上插滿了筆的玉質筆筒猛然掃向布拉德。


    布拉德一個旋身避開了如流星般射來的易碎品,玉石砸到地板上發出巨大的碎裂聲,可見如果被砸中,不死也得吐升血!還未站穩,背後就突然傳來一道剛猛的力道,讓他整個人都撞在了靠牆的立櫃上。


    立櫃裏陳列的各種雕刻品以及收藏品紛紛落地,五光十色的碎片在布拉德腳邊鋪就了一條別具一格的地毯,映著布拉德的臉扭曲成了猙獰的光景。


    “你完了!”


    布拉德銀眸隱隱泛紅,總是掛著邪肆的笑的臉上一派肅穆,冰冷如大理石雕刻的殺神,如果有熟悉他的人在場看到他現在的樣子,第一反應不是驚訝,而是奪門而出。獰笑的布拉德隻會讓人覺得危險,而麵無表情的布拉德·薩蘭登卻會要人的命!


    “你也完了!”


    宋宇彬一貫嬉笑不羈的表情統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厭惡與憤怒濃縮而成的冷峻,周身的空氣粘稠得如一團化不開的霧,帶著令人窒息的壓抑!


    尹智厚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宋宇彬,如一把出鞘的劍,美麗而危險。他隱隱知道自己此刻一定要做些什麽,或說些什麽,好借此分散那兩人的注意力,可是這間房間內不斷暴漲的氣勢壓得他連張嘴都覺得吃力。他有一種感覺,即使此時他發出了聲音,這聲音也傳達不到那兩人耳中。


    布拉德這一次是真的手下不留情,招招致命!


    從來沒有人敢踩他的背,從來沒有!而今天,這個小了他近十歲的毛頭小子竟然一腳踩在了他背上,將他踹了出去。


    這種屈辱,他會讓他百倍償還!


    宋宇彬一邊避開布拉德瘋狂的攻擊,一邊伺機而動,還擊得滴水不漏!


    男寵?!這個男人竟然對他說讓他去做他的男寵?!


    驕傲被踐踏,原來就是這種感覺,恨不得喝光他的血,將他骨頭都碾碎!


    然而,宋宇彬與布拉德兩人雖然武力都超出常人,但他們兩人之間卻存在一個根本性的不同!


    戰場上,將領總是會讓上過戰場的老兵打頭陣,讓新兵增援;從軍中挑選精英時,也是率先挑選殺過人的。問為何,那是因為殺過人與沒殺過人,在心境上有著本質的區別。


    沒殺過人的,想跨出第一步非常困難;而殺過人的,殺一個還是殺一群根本沒差別!


    布拉德殺過人,宋宇彬沒有,這是這場實力對撞最終結果的決定性因素。


    布拉德一個鷹爪,扣住宋宇彬的咽喉,紅芒浮動的銀眸死死地盯著被他壓在地上的宋宇彬倔強不屈的鳳眼,手,越收越緊!


    宋宇彬隻感覺壓在自己咽喉上的力道似要碾碎他的喉骨,撲麵而來的煞氣讓他咬緊牙關,在唇上留下一排血印。


    “都給我住手!!!”


    一道聲音從天而降,衝破一室凝滯,直達兩人耳膜。


    宋宇彬趁著布拉德微微愣神放鬆力道的瞬間右腿屈膝向上,在布拉德本能地避開時,握緊右拳狠狠擊向布拉德胸口。


    布拉德立刻收回手,在宋宇彬的拳頭親密接觸他的胸口前一個側翻,而後起身,視線掃向門口。


    站在門口的兩人,一個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助理傑米·貝爾,另一個穿著黑色的絲質睡衣,長身玉立,一頭銀發如銀河傾瀉,散落在身前身後,英俊的臉上略帶蒼白,表情似急似惱,隻不知,是為誰急,為誰惱!


    “你還沒死啊?”布拉德眼中的紅芒消失殆盡,無比自然的跟流楓打了個招呼,好像剛剛下狠手要殺人的不是他一樣。


    “你們鬧得天都翻了個個兒了,你覺得我還能死得成?”


    流楓邊說邊走向依舊趴在地上的宋宇彬,緩緩托起他的背,咽喉上觸目驚心的指痕差點灼傷了流楓的眼。


    宋宇彬呼吸得很痛苦,時快時慢,時深時淺,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劇烈的刺痛,每一次呼氣都能從心口湧上一股灼熱的腥甜。他微微張著嘴,如一條被驅趕上岸的魚,感覺每一口的喘息都是一種奢侈。


    “別急,別急!”流楓一手托住宋宇彬的背,將他半摟進懷裏,一手貼在他胸口,“來,慢慢的,呼氣——吸氣——慢慢來,不要急……”


    隨著流楓的聲音,宋宇彬跟著控製呼吸,循環幾次後,鼓噪的心髒才算是稍稍平靜了下來。但是呼吸的頻率卻依舊參差不齊,快快慢慢,深深淺淺的讓人擔憂他下一刻是不是會就此咽氣!


    “宇彬,你還有哪裏不舒服,嗯?”流楓擦拭著宋宇彬嘴角溢出的血星子,在白皙的嘴角留下片片紅痕。


    宋宇彬本想說“喉嚨很痛”,可是張了張嘴,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大驚,不由又提了提氣,隻是當氣流到達咽喉的時候,除了能感覺愈加劇烈的疼痛外,依舊沒有任何聲音出來。


    “沒事沒事!”流楓輕輕拍拍他的背,“也許隻是傷到了聲帶,不會有事的,不會!”


    在用衣袖抹去宋宇彬額角的冷汗後,又輕聲問:“能站得起來嗎?”


    宋宇彬點了點頭,在流楓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看到不遠處的布拉德時,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布拉德動了動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腕,再看了看宋宇彬手裏攥著的項鏈,神色莫名。


    這臭小子,竟然在他起身避開他的拳頭時,借著他避開的力道,扯下了他手腕上的項鏈,硬生生用鏈子在他的腕動脈上絞出了傷口!


    臨死關頭還想著奪項鏈,果然是隻小豹子,認定的東西就一定要搶到手!


    是夜,流楓獨自坐在一樓大廳,四周一片昏暗,獨獨在沙發櫃上亮了一盞小台燈,鵝黃的光暈悄悄散播開來,染得流楓銀色的發都蔓延上了絲絲暖意。


    他曾經因為蘇易正醉酒而在客廳陪了他一夜,這一次,是他第二次失眠。


    手中的紅瑪瑙項鏈,在氤氳的燈光下,不如白日裏那樣奪目,反而光華內斂,自有一股沉穩清朗之氣。在尹智厚把這條項鏈塞給他之前,他幾乎都要忘了它的存在。


    “既然這條項鏈對老師來說,意義非常,老師還是不要隨便送人的好。”尹智厚在把項鏈塞給流楓後,淡淡地說。


    流楓一愣,意義非常?他怎麽沒看出來這條項鏈有什麽與眾不同的地方?還是說是人為的賦予了它意義?但是,尹智厚為什麽會知道?


    “誰跟你說的?”


    “那個叫布拉德的男人!”尹智厚皺皺眉,很明顯是排斥從自己的嘴裏說出這個名字。


    布拉德·薩蘭登?流楓習慣性地摸摸下巴,對方知道而他卻不知道的,應該隻有以前金敏宇的事了,所以尹智厚所說的意義非常,是針對金敏宇而並非他了。


    “我記得,你之前很喜歡這條項鏈!”變得隻有5歲智齡的尹智厚,對這條項鏈的珍愛程度,一度讓流楓覺得不可思議。


    “那是我不曉得這條項鏈的重要性,老師其實是想把這條項鏈送給易正的吧!”


    “為什麽要突然這裏提到蘇易正?”流楓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之前沒看出來,後來也就慢慢知道了,老師不是喜歡易正嗎?重要的定情之物自然是要送給他的吧!”雖然老師和蘇易正雙方都沒有明確的表示什麽,但時不時在他們兩人間流動的異樣的氣氛還是會讓心思敏感的他有所察覺。


    流楓看著手中項鏈的目光頓時變得奇怪起來,金敏宇竟然給這條項鏈定下了這樣一重意義,還真是讓人意外,他怎麽看這條項鏈,都覺得隻是普通的飾品而已。


    其實,流楓不能理解也是正常,因為對金敏宇來說,重要的並不是這條項鏈,而是送給他這條項鏈的人——布拉德·薩蘭登。正因為是愛慕之人所送的禮物,所以金敏宇也愛屋及烏地賦予了這條項鏈非凡的意義。在金敏宇心裏,盡管他說會把這條項鏈送給自己最重要的人,但是他自己卻非常清楚,他這一輩子是送不出去這條項鏈了!


    “你要是喜歡,就留著吧!”流楓手指輕輕勾住銀色的鏈子,舉到了尹智厚麵前,“意義是人為賦予的,我如果說它隻是一條普通的項鏈,那它就是一條普通的項鏈!”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如果真的可以因為一樣信物而永垂不朽,那麽通過彼此的包容和理解而醞釀而成的細水長流,又算什麽?!“拿著吧,不需要想太多!”


    尹智厚看著垂掛在流楓手指上,輕輕晃動的紅瑪瑙墜,兀自出神。在那場意料之外的車禍發生時,他曾覺得這抹紅色是如此溫暖,如冬日的太陽,充滿了讓人憧憬的希望,所以即使他失去了記憶,卻依舊不忘獨占這份溫暖;可是現在,他卻隻覺得渾身如置冰窖。心底慢慢地浮現一個聲音:不要這麽輕易地抹去它存在的意義!


    尹智厚深吸口氣,忽略掉心髒處湧出的異樣的酸澀感,“失去了意義之後才送人,也太失禮了吧!”


    回想到這裏就畫上了句號。


    流楓輕輕轉動著手中圓滾滾的瑪瑙墜,原本耀眼的紅色,在此刻的流楓眼裏,隻象征著不吉的凶光,尤其是宋宇彬竟然還為了它差點送命。拿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去送人,也許,真的很失禮吧……


    一股咖啡的馨香在鼻下若隱若現,驀然抬頭,便撞見了宋宇彬漫不經心的笑臉。


    流楓接過咖啡,笑問:“怎麽還不睡啊,醫生說了你要好好休息!”


    宋宇彬搖搖頭,在一側的沙發上坐下,嘴巴開開合合了幾下,見沒發出任何聲音,就果斷的放棄了。


    流楓嗤笑一聲,“你說吧,老師就試試自己有沒有讀唇語的天賦。”


    宋宇彬無聲的笑起來。


    老師怎麽也還沒睡,連我站在旁邊都沒發現,在想什麽?


    在宋宇彬特意放慢語速的情況下,流楓自己也跟著張張合合了好一會兒,才翻譯出了宋宇彬的意思,繼而輕抿了一口咖啡,道:“我在想你。”


    宋宇彬眼神一閃,表情有一瞬間的怔愣,而後一貫不羈的笑容又回到了臉上。


    我隻知道自己有女人緣,卻沒想到還有男女通吃的資本!


    流楓不理他的調侃,隻自顧自地喃喃道:“如果當時老師沒出現的話,你現在是不是還能像這樣活生生地坐在這兒跟老師說話呢……”


    流楓摩挲著觸手溫良的咖啡杯,他承認,在看見布拉德殺意滔天地掐著宋宇彬的脖子時,他害怕了。


    即使是現在想起那個畫麵,他都止不住地心底發寒。


    背負一條生命,原來是如此之重,壓得他竟然喘息不能。


    宋宇彬傾身向前,一把抓住流楓所坐沙發的扶手,借此吸引流楓的注意力。


    老師,在怪我?!


    流楓的視線在宋宇彬嘴角的淤青、額際剛剛結痂的血色的傷口、咽喉處觸目驚心的指印上一一滑過,最後停留在了那雙清亮的眼眸處,“我,確實在怪你!”


    怪你不自愛!


    怪你不成熟!


    怪你不懂得體諒他人在看到你受傷時的恐懼與心痛!


    可是,他真的能怪宋宇彬嗎?


    流楓不知道,他隻知道此刻的自己,已經快要被憤怒和懊惱淹沒掉了!


    宋宇彬倏然站起來,連膝蓋磕在茶幾上發出“嘣”地一聲也全然不顧,他好心地幫尹智厚搶回項鏈,這個人竟然還要怪他,憑什麽?!!


    “……哈……咳——咳咳——咳……”宋宇彬壓根忘了自己根本不能說話的事實,當滿腔的不甘和質問衝上咽喉時,帶來的結果就是撕心裂肺的咳嗽,以及讓他連呼吸都不敢的劇痛。


    流楓一驚,連忙伸手扶住宋宇彬,卻被宋宇彬一掌揮開。


    流楓苦笑,他忘了,宋宇彬不是失憶了的尹智厚,不是哄幾句就能當什麽都沒發生過的。他其實骨子裏比尹智厚更敏感,比蘇易正更驕傲,也比具俊表更倔強,隻是用了一副放蕩不羈的皮囊來掩蓋了自己敢愛敢恨的堅強!


    流楓緩緩收回手,站直了身體,就這樣看著宋宇彬一點一點平穩了呼吸,他不知道在麵對這樣的宋宇彬時,除了在一旁看著之外,他還能怎麽做,又該怎麽做……


    “剛剛不還有說有笑的嗎?怎麽才一會兒的功夫,就變成這樣了!”


    一道陰陽怪氣而又夾雜著濃濃嘲諷的聲音從旋轉樓梯上擴散開來,將大廳內尷尬凝固的氣氛又添上了幾分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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