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剛剛六嬸兒的右手扶著的,就是那一點點露出來的筆帽,眼珠應該是爆掉了,血糊糊的眼窩中一根鋼筆隻露了個藍色的尾部,饒是湯離離和陸百治見過無數死人,此刻胃裏也是一陣不適,壓了壓才將反胃的感覺壓了下去。


    六嬸兒以一副異常恐怖的表情臥在那裏,僅剩的一隻左眼睜大到無法想象的地步,嘴巴猶如小醜一般大張著,不對,正常的嘴巴不會長的這麽大……她的嘴自兩邊嘴角被撕裂開,傷口直至耳根,看上去像是詭異的微笑,又好像歐洲的小醜的嘴巴,幹柴一樣的頭發披散著,她的左手捂著自己的胸口,像是收到了極度的恐嚇。


    “死的真慘……”湯離離身手碰了碰她的下巴,下頜骨好似也被掰斷了,無力的當啷著。


    “你看她的手指。”陸百治仔細的觀察著這具剛死沒多久的屍體,她的身上還有淡淡的餘溫,甚至身體還沒有僵硬,軟軟的靠在陸百治的身上。


    湯離離仔細觀察她的雙手,隻見這幹慣了農活粗糙的雙手手指均成半彎曲狀,似乎死前正掙紮著抓著某些東西,“她在抓什麽……”一邊喃喃自語著,湯離離將她的手指頭貼在眼前細細的看。“她的手指縫中好像有木屑……指甲都劈了……她到底想抓住什麽……”


    “一般死者若是因搏鬥被人害死,那雙手一般都會死死的抓著凶手的衣服或者身體……”陸百治也百思不得其解,看著這雙用力到指甲蓋翻起的雙手,陷入沉思。


    “總不會是被樹妖害死的吧,她抓著的身體實際是木頭?”湯離離聽了陸百治的話順著思考了下,不禁翻了個白眼。“樹木就算成妖也不會把根從泥土裏拔出來跑這來報仇啊,多大仇……”


    “離離……你沒發現,她沒流多少血麽?”突然陸百治抬起頭來,看著湯離離說,“指甲蓋都翻起來了,血都沒有滲出來,嘴角被撕裂到耳根,眼睛被插進去一直鋼筆,可是卻沒有血滴答下來,隻有眼窩內和傷口處有些血跡。”


    “……”湯離離聽了陸百治的話,也突然好奇自己怎麽沒發現這麽常識的事情,不禁反思片刻,突然道,“陸百治,你經常見的屍體都是人殺人,自然血肉橫飛,而我經常見的屍體,通常都是鬼殺人……大多厲鬼嗜血,自然不會浪費那麽多血流出去,剛才我沒發現她流多少血,大概是因為我覺得這才正常吧……”


    “你的意思是,這是一起鬼殺人事件?”陸百治反問道。“你說會不會是山魈?”


    “若是流血量少到讓人疑惑又沒有什麽合理的解釋,那一般情況下,應該就是鬼殺人了。”湯離離說著眼睛越來越亮,“昨晚我不確定,今天這個,絕對不是山魈,山魈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野獸的一種了,野獸殺人為了什麽?無非是為了填飽肚子,就算複仇也隻會幹淨利落,哪裏會殺的這樣有儀式感,隻有複仇的惡鬼殺人,才會這麽講求儀式感,這應該是一起很典型的惡鬼複仇事件。”


    “離離……她是死了麽……”說話的是胡亦歌,聲音小,帶著點顫抖,因陸百治抱起六嬸兒的上半身時,湯離離擋住了同學們的視線,同學們都看不見大概,隻隱約能看到她當啷在身側的右手,可見好好的大活人這樣悄無聲息,心裏隱約也猜測到了不好的事情。


    “亦歌,和大家退出去……去村長家叫村長來,就說六嬸兒沒了。”湯離離回頭看了眼猶豫著想進來的胡亦歌,吩咐道。


    “好……你和陸警官在這行麽……要不要留幾個人陪你們……”胡亦歌聽了湯離離的話,邁進去的一隻腳又縮了回來,卻又猶豫著不想扔下同伴,“凶手會不會再回來啊……”


    “放心,有小陸警官在,凶手回來了正好抓住他,快去吧。”湯離離衝著胡亦歌擺擺手,讓他們快走。


    “那你們等著我們,我們馬上就回來!”餘震又看了看屋裏,轉身拽了拽胡亦歌,幾個同學轉頭往村裏飛奔而去。


    “幫我扶著她。”陸百治將六嬸兒的身體移到湯離離手裏,自己拿出手機來上下左右捏了幾張照片,又在屋子裏轉悠著拍照,湯離離按著陸百治的要求將六嬸兒又恢複剛發現時的姿勢,看著他又捏幾張。


    有個這樣的女朋友真好,不會被嚇到拔腿就跑,也不會嫌棄我抱過屍體,還能幫忙擺拍。


    夫妻檔剛拍好照片,就聽到小橋上傳來了淩亂的腳步聲,轉過頭去,村長帶著一眾村民穿著黑色雨衣已經趕到門口了。


    “紅……紅秀怎麽樣了?”村長站在門口,半張著嘴,眼中帶著點茫然,又帶著點希望,試探著問道。


    這時同學們才知道這個又市燴又五大三粗的中年村婦竟然有一個這麽美好的名字,湯離離見慣了家屬見到屍體的樣子,但沒有一次習慣的,心情總是很沉重,她看了看陸百治,陸百治看了看被恢複原狀的六嬸兒,站起來後退兩步,臉色凝重的緩緩搖頭。


    一天痛失兩個親人,饒是鐵石心腸也要受不了了,村長像是被抽光了力氣,咣當一聲靠在木門上突然大哭起來。


    縱然再市燴,再坑同學們的錢,再大嗓門說話難聽,也為同學們做了幾天的飯菜,同學們也從沒想過要她去死,事到眼前,又死的這樣淒慘,又聯想到自己恐怕要在這樣的破地方住好幾天,大家都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湯離離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村長,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同學們,事實上她也想哭,好好的寫生秋遊變成了這種狀況,是誰也受不了。


    哭了片刻村長止住了哀嚎,他擦了擦眼淚,想上前去看看,剛邁兩步,陸百治就道:“凶案現場還是暫時封鎖吧,等警察來了再說。”


    “警察還能抓山魈麽?讓我去看看吧,村裏的事兒我比你們這些外來的後生明白的多。”村長臉色煞白,沒有理會陸百治的勸阻,往屋裏走去。


    陸百治也沒想真的能阻止村民查看屍體,隻是盡到自己勸阻的義務,就站到了一邊。


    村長走上前,輕輕抱起六嬸兒,剛一看到她右眼上末至眼窩隻剩下一點尾巴的鋼筆,喉嚨裏就有些呼嚕呼嚕的抽氣聲,“是她!是她回來了!她肯定是在報複!陸警官,我妹子是因為鋼筆查到眼睛裏死的麽?!”


    “不好說……她身上還有別的致命傷……”陸百治雖然這樣說著,但心裏已經有了初步的推測,腰部被折斷也會造成死亡,但不會瞬間就死,那眼睛上插入的鋼筆應該是最終致命一擊,但看她的表情以及手捂住胸口的模樣,應該是死前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和折磨,至於她當時看到了什麽,是如何的驚惶恐怖,就隻有她自己才知道了,或者,她的哥哥,村長也知道些許。


    “她這是不想放過我們了!我本想著我的小孫子被叼走了,就算是安撫她的怨氣,這件事也就結束了,沒想到她這是想讓我們都死啊!栓子!召集人手,抄家夥!搜山!”


    “好的爹!”栓子好似就等著這句話,抹了把眼睛扭頭就走。


    湯離離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太陽出來了,不算很晴,至少能見到光亮了。


    白天的村莊沒有夜晚那麽恐怖,也許是人多的關係,同學們也隨著村裏的男人們往村口湧去,隻見十幾個男人披著一碼黑的雨披,手裏拿著鐮刀棍棒等物等在村口,與學生們花紅柳綠的雨衣涇渭分明。


    “你說,如果咱們早點來吃飯,六嬸兒會不會就不會出事兒了……”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胡亦歌臉上沒有表情,轉過頭看著湯離離,雖然語速平緩,但透著骨子絕望勁兒。


    “別瞎想,這是她的命,不管早晚,隻要被鬼盯上,她就逃不了……這麽大的怨氣,估計是報應,古話不是說,因果輪回報應不爽麽?”湯離離伸手握住胡亦歌的手,觸手冰涼,想再說些什麽,卻說不出來了。


    “報應……報應就能這樣將一個活生生的人用這種方式虐殺處決麽?她罪致死?”胡亦歌的眉頭皺了起來,似乎接受不了,輕輕搖了搖頭,“若是人人都可變成鬼來複仇,那還需要法律做什麽?”


    “所以,才需要我啊,凡間的是非曲直自有法律維係公平,那些心有怨念徘徊不去的鬼怪,就需要我這樣的人來送他們一程。”湯離離突然笑了笑,“這或許就是我們這種人存在的意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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