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睡了一個極度不安穩的覺,雲瑾再醒來外麵已是月上柳梢頭,她隻覺渾身虛脫,哪哪都累。


    睜開眼發現這次候在床邊的既不是紅袖綠鶯,也不是劉姑姑,而是楊北峰本人。


    “老頭你還在?”


    一出聲,才發現自己嗓子疼得厲害。


    楊北峰撫雲瑾坐起,給她端了杯水,她喝下發現清涼爽快,有點像薄荷的味道。


    “這是泡得什麽?”


    楊北峰沒有回答雲瑾,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丫頭,你怕火?”


    雲瑾咕嚕咕嚕喝完整杯水才緩過勁來,“呼”了下,說道:“我小時候被寄養的那戶人家虐待過,他們用火嚇我,心裏留下了陰影。”


    楊北峰沒想到雲瑾這麽輕描淡寫地就說了出來,目光中染上了一層憐惜。


    “這些事怎麽從沒聽你說過?”


    雲瑾給了楊北峰一個寬慰的笑容:“有什麽好說的,過去我不能自保,以後我必須努力自保。你說的,活著才最重要。”


    楊北峰定定地看著雲瑾,想確認她的灑脫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雲瑾坦然地與他對視。


    楊北峰忽然幽幽開口:“那麽如果以後還有人想殺你,你如何自保?”


    雲瑾漸漸張大了嘴,臉上表情凝固,不敢置信地問他:“老頭你別開玩笑了,誰會想殺我?”


    楊北峰目光炯炯,說道:“是啊,誰會想殺你呢?”


    雲瑾喉嚨動了動,說不出話來。


    她除了能想出那個討人嫌的六皇子,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對她痛下殺手。不是說燁王不可能自砸招牌嗎?


    從楊北峰眼中,雲瑾看出了同樣的疑惑。麵對她靈動的眸子,楊北峰這麽多年再一次體會到了無奈和怒意。


    雲瑾不過是一個無任何依仗的小小孤女,卻不幸要被卷入政權的陰謀之中。這朗朗乾坤之下,早已千瘡百孔,這盛世繁華盡頭,是吃人不吐骨的糜爛。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


    水自高山來,尚未遠離去,而麵目已猙獰。


    可笑這百年清譽之地,教出的,卻是越來越多的碩鼠毒蟲,還如何教書育人?如何修身齊家治天下?


    楊北峰感到心底透著絲絲繞繞的冷意,令人感到唇齒生寒。


    雲瑾老態地一聲長歎,那些記憶都是屬於原主的,這個女孩到底經曆了什麽樣的童年?花季的年齡,惡夢般的遭遇。


    幸虧她不是原主,她有一顆曆經百戰的心,否則就拿白天的魔怔來說,雲瑾都不敢保證自己能挺過去。


    慢慢來吧,心靈創傷不是那麽容易過去的,希望她這個異世遊魂能幫原主忘掉悲慘的過去,開啟一段全新的生活,這也算對得起她占了人家一個軀殼了。


    楊北峰在得知雲瑾的這些過往後倒是開始重新審視起她來。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浩劫的人,能這麽快就坦然接受,還能從容的說出口,這讓楊北峰有些看不透她,又有些敬佩起這個無依無靠的小丫頭來。


    雲瑾覺得氣氛太過沉重,她不太喜歡別人對她同情憐憫的目光。生活總是要向前看的,不管過去是甜蜜幸福還是困難重重,樂觀向上才能給自己帶來好運。一味沉湎於過往,隻會束縛自己的腳步。當你怎麽對待生活時,生活也會用同樣的方式來對待你。


    她想活得更好,活得更精彩,所以她沒有退路,隻能勇往直前。


    “老頭,你別用這種眼光看著我呀,我那會兒是一時沒能控製得住自己,現在早沒事了。放心,以後會好的。”


    楊北峰對雲瑾蠻不在乎的樣子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又好氣又好心酸,隻能用譴責的方式來掩蓋自己的心情。


    “虧你還說呢,你的腳是不想要了吧。”


    雲瑾聞言這才想起她剛好的腳又倒黴地崴了下,而且好像怎麽動都不能動了。


    她哭喪著臉抱怨:“我怎麽這麽倒黴呀,大白天見閻王,唉。”


    這話一說,楊北峰就回雲瑾了:“因為書院每到晚上都會安排人員巡山,白天反而沒有這麽嚴謹。”


    “唉,算我倒黴嘍。”


    “丫頭,這是我的院子,你最近就先住在這。這事我已驚動了整個書院,下午六皇子被傅院首給叫去了。你先養傷,這次要是再不聽話,你就等著成殘廢吧。”


    雲瑾試著動了下被子裏的腳,疼痛難忍,她哭哭啼啼:“唔唔唔,要是再有人來殺我怎麽辦?這下隻能坐以待斃了,說不定還會連累大家。”


    “胡說。”楊北峰嗬斥雲瑾,“有我在,誰敢動你。”


    這……


    楊北峰堅決的態度讓雲瑾精神為之一振,難得這老頭有這麽強硬的時候。他不是向來主張和氣生財、明哲保身的嗎?


    “老頭,我可不希望你被卷進來。說來都是我的錯,等我腳好了,我還是下山吧,省得連累大家。”


    “哼,下山死得更快,你安心待著,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你有什麽辦法?你不過就一廚子。”雲瑾打趣他。


    楊北峰回頭看了雲瑾一眼,雲瑾覺得他目光複雜,像是藏著說不完的故事,她挑了挑眉。


    “丫頭,你可願拜我為師?”


    楊北峰看著雲瑾,突然問了句莫名其妙的話。雲瑾不解,答道:“你現在不就是我師傅嘛。”


    楊北峰給了雲瑾一個喻意不明的笑容:“老夫曾發誓此生再不收徒弟,然你我緣份非淺,想來也是老天將你這個渾不令送來讓我贖罪的。一切都是天意呀。”


    雲瑾完全聽不懂,一臉懵地問道:“老頭你在說什麽呀?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此時楊北峰全身上下都充滿了一種超塵脫俗的氣質,雲瑾說不上來該怎麽描述自己的感受,就像原本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平凡人類,突然得道升仙,成了仙風道骨的老神仙。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轉換來的讓她措手不及,特別是在雲瑾的概念中,所謂神仙,也應該是諸如楚璃那般鸞姿鳳態,跟這老頭圓滾滾的身材可完全搭不上邊啊。


    可他偏偏這一刻氣場強大,居然有種王者之尊的風采,雲瑾愕然,該不會是個赤腳大仙吧。


    這個怪老頭自從說了這番令人摸不邊的話後就離開了,留下雲瑾一人愣在那,好半天才轉過彎來。這老頭說的“拜師”恐怕跟她理解的不是同一回事情,之前她弟徒不誠,怕是他也為師不尊。那麽問題來了,老頭肯定不會是教她廚藝,除此,他還有什麽深藏不露的本事?


    雲瑾突然萬分期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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