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孟中丞早朝上遞了道折子。


    皇帝看完了折子,笑著抖抖手裏的奏折,對龍座下的百官道:“眾卿猜猜,中丞大人這折子裏寫了些什麽?”


    百官麵麵相覷,這要如何猜法?


    皇帝本也沒指望百官會給答案,他繼續笑著道:“中丞大人說了,民以食為天,官員也是民,食物也是生存之本,朝官吏屬為國兢兢業業,隻是衙門提供的午餐便差強人意了些。為了國計民生,改善午餐夥食是當務之急,他懇請在修慶律之前先把公門食堂改頭換麵一番。”虧他那用那寫錦繡文章的筆來寫這麽一道不倫不類的奏折,偏偏再不倫不類他也能說得讓人心動不已。


    百官瞠目結舌。


    任誰也想不出這會是探花郎升為中丞後上的第一份奏折內容,孟學士的腦袋構造極有可能異於常人。


    他們悟了!


    皇帝看看跪在殿中等批複的人,用力將奏折砸了下去,罵道:“老相國說的對,你但凡肯把心思往國家大事上用用也不會是現在的樣子。折子給朕收回去,難不成你還指望朕為這種事專門下個黃旨不成,先折騰你們禦史台的去吧,弄好了朕看過了再說他處。”


    這樣也行,孟明遠默默低頭撿回自己的奏折,疊好,重新塞回袖中,退回朝班,重新入定。


    反正他的目的達到了,禦史台的食堂弄好了,他的吃飯問題就算解決了,別的衙門關他屁事,想生活好還不想出力,活該他們繼續受食堂工作午餐荼毒。


    今天心情不是很舒爽的孟學士心理果斷陰暗了。


    尼瑪!


    這兩天跟家裏的兩個女人滾床單滾的憋悶得緊,跟她們去談情說愛嗎?那這日子他還過不過了?他是閑著在家沒事幹的紈絝還是那些不求顯達的仕人學子?


    他已經深深陷足在這泥沼一般的朝堂中,他要周旋在一群老奸巨滑的人群中。這不比他在翰林院時,也不比他在江州任上,這是行差踏錯一步就會萬劫不複的權層朝局。


    對她們的好全成了她們任性的資本,那就讓她們好好冷靜一下吧。


    打定了主意的孟學士,一門心思紮在禦史台裏折騰衙門的食堂去了。


    從格局到製度,事無钜細,樣樣過手。


    大半個月沒回家一趟,仿佛忘了他還有一個家,還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嬌妻和四個稚幼可愛的子女。


    這樣的情形隻在孟明遠初到江州任上時出現過一次,而那次事情特殊,他根本□乏術。但這次——孟家的兩位奶奶沉默了。


    郎君是故意的,似乎這個家讓他厭倦了,他寧願躲在衙門也不想回來看她們一眼。


    程雪蘭沒有回國公府,這次的事她難以啟齒,她貪歡重欲想把丈夫拴在自己床上,這樣的話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說出口,這樣的原因會讓人唾棄。


    李玉娘也沒有回少卿府,她明知丈夫最厭後宅爭鬥仍是出於私心想為兒子謀算一番,最終惹惱了丈夫,這話說出來爹娘必是會訓斥於她的。這是明知而故犯,是自作孽!


    孟中丞改革禦史衙門的食堂,連帶著在食堂旁邊建了澡堂,一排過去全是單間,用的熱水就是改革後食堂灶壺心燒裏的。


    大灶一天十二時辰不熄火,小灶點火從大灶借火。


    如今天氣日漸燥熱,不時就會出一身的汗,身上粘膩的很,上班時間全天候供熱水,衝個澡什麽的實在是太舒服了。


    探花郎弄的那花灑淋浴真是不錯,簡單方便,又節省空間。


    食堂不像以前那樣什麽都大鍋燴了再分盤出去了,所有的菜色都會提前準備好,然後用餐的人可以看菜點,可以提前點,也可以到了飯點現點,然後隔著窗口廚師給你現場做。


    東西還是那些東西,但這麽一弄味道可就大不相同了。


    成本的問題,中丞大人已經核算過了,然後大人直接跑到戶部去跟戶部尚書詳談了小一個時辰,最後戶部尚書很痛快地就撥了款。


    中丞大人到底怎麽說服鐵公雞一樣的戶部尚書的?


    禦史衙門的人表示很好奇。


    公用單間沐浴的澡堂很快在京師建造起來,孟明遠給戶部尚書的圖紙,不但包括房屋的整體結構細節,還包括其內的管道鋪設,冷熱水係統配套,上檔次,上品味的高級桑拿薰蒸房,鮮花美人你需要什麽咱提供什麽。


    青樓妓館的姑娘是可以擴大用途的,這是雙贏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收入是歸國庫的。


    這樣的澡堂可以在京城遍地開花,甚至可以開花到全國。


    那些管道的鋪設和冷熱水係統的銜接,這是國家壟斷,你需要拿錢來,我給你整,錢還是國庫的。


    公用澡堂一經推出,效果顯著,收入很好,尤其是配備的單間沐浴,但凡有個身份地位的誰也不在乎多花幾個錢洗單間。大澡間在平民中也很受歡迎,一文錢多了那也很可觀啊。


    孟明遠在外麵忙得熱火朝天,三個多月沒回過家門。


    先前他是不想,後來他根本是不能。


    第一家公用澡堂建的時候他是監工,對每一處的施工都要仔細核對說明。


    後麵的,雖然有了前麵經驗的累積,但有時候具體施工時又會出現不一樣的問題,所以他總是在各個工地上來回流竄。


    好不容易公用澡堂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中丞大人還沒來得及喘口大氣呢,皇帝在早朝上開口了。


    “孟愛卿,朕在等著你修慶律呢。”讓你折騰一個食堂你都能折騰得風生水起的,再不打住,朕看慶律你都不知道什麽時候給朕修了。


    孟明遠恭聲回答道:“聖上,臣一直在翻閱大理寺的卷宗。”


    “有什麽用嗎?”


    “任何一條律例的形成都有其成因案例,修改律條要取其精華棄其糟粕,那麽仔細查閱以往曆朝曆代的律法典藉,再結合現實中的案例分析研判,從而達到用實踐檢驗真理的目的,將好的律法規則留下來。”這是項龐大的工作,需要充足的時間,充足的——讓他吃透禦史台這個衙門內外操作規則,讓他得已安穩在朝堂立足的緩衝時間段。


    “愛卿所言有理,那就繼續吧。”


    “臣遵旨。”


    “卿為何要建議大司農荒山多植樹造林,大量種竹?甚至遍撒草種?”皇帝其實還是很有疑問的。


    “聖上,植樹乃是為百年計。百姓日用柴薪均是山林樹木所產,若隻伐不種,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百年之後我朝必將荒山遍地,土地失木必流失其土,土地流失必如遇雨雪必將堵塞河道,河道堵塞必將殆害百姓。故,臣向大司農建議。種竹,是因為竹成材早,生長快,易成林,較之樹則更能盡早利用,且竹生筍,筍又可食,又是一項收入的來源。種草則是因為萬物之中草最堅韌,有道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草長之際可為牲畜口糧,草衰之際可收割引火鋪墊之用。種草經年,土地加肥,或可成良田,則又是另一種景象。”


    孟明遠站在殿上侃侃而談,一雙星目熠熠生輝,神采飛揚得讓人不敢直視。


    皇帝聽完了,指著自己的禦史中丞罵了句:“四君子中的竹,到了你口中生生成了個阿堵物,虧你也是個讀書人。”


    “臣以為物盡其用才是大善。”


    “盧尚書,你可聽明白了?”皇帝朝著百官點了名。


    盧尚書出列,聲音帶著激動,響亮地回答:“臣聽明白了,如此一來,我朝國庫充盈指日可待。”在賺錢方麵探花郎一直是很有見地的。


    孟明遠突然覺得自己虧大了,他隻是想改善一下工作餐的質量,結果一不小心就把戶部的活兒都幹了不少,他隻是禦史中丞,沒必要幹這種活啊,白便宜盧尚書那個大摳門了,把個國庫把得比他家庫房還緊,要不是他這摳勁兒他也犯不著為了點撥款跟他磨磯,結果把自己又給坑了一把。


    混蛋盧尚書!


    “孟安之,你給朕回去好好修慶律,你這樣讓盧卿情何以堪?”


    你妹,您要不問我會說呀,我傻啊?


    盧尚書誠懇表示:“臣對中丞大人隻有由衷佩服。”他常年憂心國庫的空虛,聖上一開口要錢,他腦袋就大啊,他現在感謝探花郎都來不及,就他這些點子,國庫充盈就不是一句空話。


    “臣錯了,臣回去就專心修慶律。”虧大了虧大了,回去就一門心思看卷宗玩去,再不瞎興奮起哄了。


    “你是該回去了,聽說都三個月沒回過家了,朕有這麽薄待朝臣嗎?”


    敢情您以為自己沒呢?哼!


    皇帝朝在禦座下站著的太子看了一眼。


    太子笑了下,對於父皇給自己挑的這位年輕宰輔他心裏有底了。


    能臣,嘴上說說不算,你得有能拿得出手的東西才叫能。


    嘴上隨便說說便是一條條治國之策,那就不是一般的能臣。


    國庫對任何一個朝代都是至關重要的,國庫空虛有時會是滅國之禍,國庫充盈才能兵強馬壯,才能雄踞立國。


    慶國立國尚短,周邊的幾個國家一直也未曾安分,本朝一直守而不攻,就是因國庫尚空虛,無力支撐一場大的戰爭。


    任何一個有骨氣的帝王都不會想如何隱忍的,讓他們能豪氣萬丈的臣子才是肱股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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