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孟明遠跟程玉蘭回威國公府拜年。


    過年本來讓人放輕鬆時候,可惜,有時候想象有多美好,現實就有多殘酷。


    這是孟明遠跟著老國公到外院書房時,心裏唯一感受。


    大過年,也特麽地不讓人消停。


    老國公不開口,孟明遠也不說話,找他來肯定不是相顧無語靜悄悄這麽簡單。


    這些年,要論耐心,孟明遠覺得自己真心是乘了火箭炮一樣速度往上漲。


    許多事,急不得,不能急,真急了也不能露出急色……人活到這種境界,真不知道該不該值得慶幸了。


    “明遠,你知道邊關情況嗎?”


    “略知。”孟明遠說得很謙虛,很保守。不摸老國公真實用意前,他不會傻缺地暴露自己擁有底牌。


    老國公看著這丞相孫女婿一副不慍不火,靜觀其變架式,心裏歎了口氣,主動道:“明遠可知此次上表有功將士名單上頭一名是誰?”


    孟明遠微微一笑,頭一名啊,他當然知道,那是開華帝寵妃二叔。


    見他不語,老國公隻能繼續道:“如果論功行賞……”


    孟明遠插話,“有功自然當賞。”


    老國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緩緩點頭,“明遠心裏有數就好。”


    孟明遠但笑不語,平衡嘛,即使是皇子之間那也是要平衡,尤其當今皇後尚無嫡子情況下,平衡就顯得為重要了。


    要說開華帝皇後,孩子生了幾個,卻全是一水公主,至今仍生兒子道路上奮鬥著,不得不說挺悲劇。


    二十多歲年紀這個時代已經是明日黃花年歲了,跟後宮不斷近蔥嫩美人相比,競爭實力已經打了折扣。


    “震國公家羅小將軍,明遠也當記心上。”


    孟明遠點頭,這個是必須。


    “原是擔心你年輕或許有思慮不周之處,但現看來倒是老夫多慮了。”


    “讓老國公掛心,是明遠不是。”


    “我們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


    “長者為尊,這是禮數。”


    老國公突然有些不知道該何以為繼,心裏不由歎了口氣,“走吧,咱們也到後院聽聽戲去,忙了一大年,也該輕鬆輕鬆了。”


    您老人家總算想起來大家已經忙了一大年了啊,自從帝登基,這一年來發生了多少令人措手不及事啊?


    孟明遠想想都覺得一後背冷汗,隻要有一次他沒能挺住,下場就會很慘。


    好不容易能過個輕鬆點年吧,老國公還巴巴地找他私下訓話,雖然這是好意,但這好意也是衝著他能給國公府帶來好處才有。


    孟明遠心裏冷笑一聲,這個世界沒有無緣無故好!


    接下來呆國公府時間孟明遠一直沒怎麽說話。


    回府後,他想也許後一天可以輕鬆點。


    結果,事實教育他,做人還是要現實一點。


    宮裏某位妃子賜了程氏賞賜,而妃子二叔又誠意邀約丞相過去賞花。


    不去吧,挺駁人麵子。


    去吧,天知道那邊有啥等著他。


    三思之後,孟丞相駁了某二叔麵子。


    正月初五,衙門開印。


    百官重開始上朝點卯。


    關於邊關將士封賞問題終於正式列入朝議。


    當然,跟回紇使團那邊談判一直也沒中斷,各項理賠條款仍不斷爭議和研究中。


    “薑將軍勞苦功高,堪為三軍表率,自然封賞也是該厚重為宜。”


    開華帝垂詢之後,孟明遠很是官樣說了這麽一句。


    “丞相以為該如何封賞?”


    孟明遠微挑眉,心說:敢情您小老婆吹枕邊風,您頭大就推給哥不成?


    開華帝心說:朕不推給你,可該推給誰呀。不封,難消美人恩。封吧,皇後母族隻怕又難安撫。隻有推給擅長四兩撥千金丞相讓他偕同百官拒理力爭給他鋪台階了。


    孟丞相心思轉了一圈,慢條斯理地道:“既是勞苦功高,聖上體恤下臣,便該當讓薑將軍回京休養生息。將軍功高,便是封一安平候也是應當,以後便可以安享富貴,不再受刀兵之累。”


    威國公與震國公齊齊心頭一震。


    給力!


    丞相說了一堆,隻有後一句才是重點,從此不再受刀兵之累,那便是解了兵權了。


    你勞苦功高,行啊,功高,封候。勞苦,解甲享富貴唄。


    你瞧,丞相多為他著想啊。


    開華帝也忍不住深深深深地盯了自己丞相一眼,心說:你果然是沒有凶殘,隻有凶殘。薑卿弄虛作假點想撈賞,你直接給他釜底抽薪了,一步到位了。


    而且,安平候,這安平二字啊,實是太有深意和內涵了,丞相這廝還很促狹。


    開華帝道:“朕以為‘安平’二字甚好。”安分點便平安,寓意甚深。


    不太想就這麽放過這狡猾丞相,開華帝又問他,“那威國公府程小將軍和震國公府羅小將軍又當如何?”


    這可是舉朝都關注事,百官耳朵不由自主全豎直了。


    孟丞相淡定地抱著自己笏板,說道:“年輕人嘛,總是缺了曆練,邊關風霜雖苦,但能曆練人,幽州和涼州這兩處也是邊關重地,正合適兩位小將軍曆練。”


    開華帝頷首,“丞相說得極是,那兩位小將軍便封為副將留守兩州吧。”


    “諾。”


    孟明遠明著是沒給兩個國公府什麽好處,可是副將手裏那也是有實權,如今邊關狼煙未淨時候,分量不言而寓。


    這兩步棋他也是不得不走,武將方麵兩個國公府如今算是他盟友,短時間內不會有改變,那麽他就必須要為這兩個盟友謀取他們必要福利。


    政治,大多時候其實就是一場又一場交易。


    買賣做得好,那就能成為大贏家。


    無論孟明遠喜歡不喜歡這樣交易,他如今都必須要做這樣交易,也許還要做很久。


    “會試之期又將至,今年丞相還為主考吧。”


    “諾。”主考這職務不錯,拉派結幫很便利,孟明遠真心不排斥,被分到他這條船上人越多,他這條船反而會行得越穩。


    歡迎大家上船!


    朝會結束,孟明遠抱著他那笏板便跟著兵部尚書往兵部走。


    兵部尚書不自覺地便覺得壓力山大,他真心是希望丞相大人早點從兵部走人。可貌似相爺似乎沒有離開打算。


    相爺自打為相開始,就一直不肯他名正言所官衙中書省老實呆著,一直是到處趴趴走,給六部官員心理上造成了極大精神壓力,生怕不知道哪一天丞相一時心血來潮就住他們衙門不肯走了。


    其實,孟明遠覺得領導吧,從某些層麵講是個很孤立群體,越高級領導越不受下屬待見。這是普通人畏懼心理造成,人為便把官兒給隔離了。


    孟明遠自己當這丞相當得不那麽舒服,所以他就決定讓下麵官兒也不能太舒服了,沒事就跟他們近距離接觸一下,給他們神經上上弦兒什麽,果斷很有樂有木有?


    誠懇地說,這其實就是當官日久,產生一種變態心理。


    不過,現孟明遠可沒那閑工夫壓榨這上任不久兵部尚書,他還有事得忙呢。


    今天是開華帝一時心血為潮問及分封事,其實,分封名單奏折他還沒整理好呢。也是那個寵妃二叔比較悲摧,踩到他雷了,其實,他本來想給他一個緩衝期,畢竟這樣衝擊太過紅果果了。


    結果,孟明遠這邊忙著國家大事,那邊薑妃娘娘就背後給了他一棍子,某天把程雪蘭叫進宮,然後安了她一個大不敬之罪。


    這事是禿子頭上虱子明擺著。


    這事朝上被開華帝以斥責語氣說出來,百官心裏都有些打鼓,有些摸不準該往哪邊站。


    孟明遠慢慢站出朝班,撩袍就給皇帝四平八穩地跪下了,平靜地道:“程氏有錯,錯臣,若薑妃娘娘不能氣平,臣請聖上罷臣官。”


    他不辯解,辯解皇權麵前無用。


    開華帝立時火冒三丈,孟明遠就這點讓人光火,對相位毫不棧戀,就像甩一個包袱。


    “罷官?你以為罷官就天下太平了?”


    “天下太不太平臣不知,可臣知,臣罷官前朝後宮都太平,臣一人得失不足道。”


    “你以為朕是昏君嗎?”


    孟明遠伏首地,道:“聖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勤政殿上鴉鵲無聲。


    開華帝攥緊了拳頭,丞相這話刺到了他心頭,薑妃這次確實過分了,可丞相卻過分。


    “聖上,程氏乃先帝賜婚,她縱是渾身都錯,也隻能是臣錯,因為臣無法休離。這樣情形下,以程氏心性,臣早早晚晚都會因她而獲罪,與其日後身首異處,不如早早離此險地,這與臣乃是大喜之事,故臣不是一時氣憤,口不擇言。”


    “啪”一聲,開華帝拍龍椅扶手上。


    “孟明遠。”


    “臣。”


    “你便是如此為人臣子?”


    孟明遠抬頭看著龍座上開華帝,認真地道:“聖上,君讓臣死,臣不死不忠,可有時死了反而是大不忠。薑妃娘娘讓臣死,聖上卻不能讓臣死,那臣隻有離朝方是兩全。”


    開華帝瞪著他。


    孟明遠不慌不忙地繼續道:“今日薑妃敢如此構陷大臣之妻,所儀仗著不過是育有龍子,她今日能構陷於臣,明日也能構陷他人。薑妃將自己、將她所生龍子看得太重了,重過了江山社稷,重過了聖上萬歲。


    龍子如今方不及兩歲,薑妃何須如此急躁?龍子能成為薑妃手中大儀仗,不外乎龍子登基繼位,可如今聖上正值壯年……”哥給你留個暢想空間,想去吧。


    自古帝王多疑,哥讓你妹薑姓妃子打哥悶榻,給哥說話機會,哥還不把你丫一下摁死才見鬼了。你才有星星火光,哥就讓別人看到大火燎原後果,不怕你死得慢。


    不讓哥痛人,誰他麽地也別想痛了!


    開華帝一臉震驚。


    百官心中悚然。


    丞相……太凶殘了!


    薑妃和她生兒子,這還能有未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年底真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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