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金秋是個收獲的季節。


    農人在田間地頭忙著收獲,京城吏部刑部大理寺等有司衙門一樣在忙,忙著接收、受理、審查董國舅一係人在江南的貪沒枉法諸事。


    大理寺關押了董家一批內眷罪戚,常常哭聲一片,聞之淒慘。


    皇後如今已經是完全亂了陣腳,出招兒越多錯誤越多,像滾雪球一樣漏洞越來越大,事到如今已然是無計可施。


    這個時候,皇後開始擔心起來。


    董家之事會不會最後牽累到太子頭上,進而危及太子之位?


    如今丞相已然不在朝,雖則皇上保留了丞相的參政權,但丞相擺明大撒把,完全沒有再回朝的打算。


    後宮多年的平衡漸漸有被打破的危險,幾個嬪妃娘家的勢力已經逐漸抬升,董家事發之後,那個最受寵的楊妃竟然有不把她放在眼中之勢。


    “兒臣參見母後,母後萬安。”


    看到一表人才的太子龍形虎步走進殿中,皇後臉上露出欣慰的笑,他的皇兒如此優秀,是她的福氣,也是她的資本。


    “太子免禮,坐。”


    “不知母後宣兒臣前來有何事?”


    “沒什麽事,就是想與太子說說話。”


    “是。”沒事才怪!


    皇後與太子說了些不關痛癢的閑話後,突然指著捧著一盤瓜果點心進來的女子笑道:“太子,你看這孩子怎麽樣?”


    太子隨意撩了一眼過去,單就模樣而言確實是個美人胚子,那身材也是胖瘦合宜,增之則太肥,減之則太瘦,頗有中對領家女描述的風采神韻。


    可惜,太子心中卻升起一股濃濃的厭惡感,她們的美色是家族拿來換取利益的籌碼,是向他索討權勢的過橋梯。


    她們看中的是他所代表的權勢、地位與財富,如果他不是太子,這樣的手段與心機便會用在身處這位置的另一個人身上。


    “母後宮中的侍婢顏色自是好的。”太子淡淡的回了這樣一句。


    那粉衣女子麵色微變。


    皇後也有些變臉,笑容變得有些僵,強道:“這是你母舅家的三表妹,你未見過,故而不識。”


    “董家內眷不是已經全部下了大理寺內監了嗎?”太子明知故問。


    皇後胸口又中一箭,“太子——”


    “母後若無他事,兒臣便告退了,東宮尚有許多公務需要處理。”


    皇後隻能眼睜睜看著兒子佛袖而起。


    太子卻在走到門口時停下腳步。


    這讓皇後麵上一喜。


    太子停步回身對著自己的母後道:“不知母後可還記得肅郡王府的世子衛尉光?孤一直覺得前郡王妃固然愚蠢,但衛世子更不可原諒。”


    話一說完,太子這次真的拂袖而去,再沒回頭。


    衛世子不是不愛他的二姑姑,而是愛的太不自信,愛的太不堅定,然後便給人以可趁之機,最終將他的愛人給弄丟了,變成了如今那副邋遢萎靡的德性。


    前車之鑒,曆曆在目,他不會重蹈覆轍,不會讓冬妮也像二姑姑一樣飄然遠去。


    美人爹爹教養出的女子都有著一股不輸男兒的爽利之氣,她們拿得起,也放得下,比一些男兒更讓人欽佩。


    美人爹爹自小告訴她們天下之大,江河之闊,是比那些小情小愛小宅小院更為廣闊的天地與大愛,將自己隻困於那一處小小的宅院是最傻的。


    將傷害了你的人遺忘才是最深刻徹底的寬容,才是對自己最好的善待。


    大殿之中,皇後捂著自己的心口臉色發白,太子這一番話已然是將話挑明了說了——他不喜歡她為他挑選的那些女子,他早有放在心上之人。她如今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如前肅郡王妃一樣的愚蠢行為,而前肅郡王妃不但丟了王妃之位,也害了她的兒子。


    難道,她也會害了太子?


    皇後的臉越漸蒼白,她想讓太子收用了董家女,好給董家一個翻身的機會,看來是想錯了。


    如今的太子,不能跟董家再扯上任何關係,否則便是扯太子下水……


    不到半個時辰,便有大理寺卿到中宮外求見。


    及後,那名美貌驚人的董小姐便被大理寺卿重新帶回了大理寺內監。


    孟三公子下朝回府後在後園找到了父親,看父親搖著折扇一副清閑模樣看田間佃農收割的模樣,孟三公子便不由自主地笑了。


    從有記憶起父親似乎總是忙於朝事,能留給母親和他們的時間少得可憐,致仕之後的父親身上多了明顯的愜意,隻看一眼便能感覺到他的安寧喜樂。


    “爹。”


    “回來了。”


    “嗯。”


    “有什麽事?”


    孟三公子便將大理寺之事說與父親聽。


    丞相大人聽了之後,輕笑出聲,“江山美人,先有江山再有美人,順序不可錯啊。”


    孟三公子亦不由笑了,“爹所言甚是。”


    “陛下龍體康健,想必也該進一二美人服侍才是。”


    孟三公子心領神會,道:“是極。”


    不久之後,那名美貌的董家小姐被開華帝一眼看中收用,爾後封為婕妤,位份起點不低。


    聖寵隆盛,那位董婕妤肚子又爭氣,次年便生下了一位白白胖胖的小皇子,在後宮已有與中宮分庭抗禮之勢。


    中宮皇後被氣得病倒。


    太子在東宮冷笑。


    這便是董家女!


    聖寵太過,便易生出非分之想。


    董婕妤亦不例外。


    女人為女弱,為母則強,她想為自己的皇後爭些名分。


    那太子當初竟那般羞辱於她,她必要報那一箭之仇。


    所謂愛之深,則恨之切。


    陛下再是康健畢竟不比太子年少,董婕妤心中始終存著一股鬱結之氣。


    中宮皇後主持後宮多年,自然不會輕易敗於一小女子手中,各種伎倆應對,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京城中近來盛行一出戲,乃是。


    董卓與呂布父子爭一女,劇情十分狗血經典,堪稱美人計的典範。


    然後,有心人便與宮中一些人與事對上了號。


    這事情,就怕聯想,一想啊,後脊梁都冒冷氣。


    再是嫡親骨肉,涉及到宮闈內辛都免不了有所疑猜。


    太子近來被皇帝冷待。


    朝中隱有變天之象。


    “爹,這一局兒子怕要贏了。”孟叔翰看著棋盤上的棋局勝券在握。


    丞相大人隻是微微一笑,碾著手裏的一顆棋不疾不徐地落下,“不到最後關頭,不可妄定成敗。”


    孟三公子臉色突地大變,父親看似毫不起眼的一子落下,整個頹勢敗局顯露棋局竟然峰回路轉,起死回生!


    “兒子哪裏錯了?”


    “你太冒進。”


    “可……”


    “為父若不給你補救,你難成今日格局。”你是我兒子,我不罩著你,誰罩著你?


    傻孩子!


    孟三公子略靦腆的笑了,伸手撓頭,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啊,以為爹真的在家養老撩貓逗狗的,結果還是事事盡在胸臆之間。


    “四兒……”


    孟明遠伸手止住兒子的話,隻微微一笑,“我們順天應命,天命這東西看不見卻是真實存在的。”


    孟叔翰嘿嘿笑了兩聲,每次爹做這種神棍似的言論他都覺得很詭異好笑。


    丞相大人毫不客氣地就賞給了他腦門兩下,都是一部尚書了笑得這麽猥瑣真的好麽?


    而太子東宮之內。


    “殿下,何不向相國求教?”


    “孤不能去求相國。”


    “殿下——”


    太子伸手止住屬官繼續說下去,他太清楚,上次他向相父強求冬妮已然是傷了他們昔日的父子之情,如今如何厚著臉皮上門求助?


    更何況這還是緣由母後一手導演至此的亂局?


    果然就如美人爹爹曾經說過的“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董婕妤不是神一樣的對手,母後卻與豬一樣的隊友也相差無幾了。


    如今中宮東宮與董婕妤之間的內鬥,已讓育有三子的楊妃坐收漁人之利。


    太子冷笑,他那三個皇弟個個不是省油的燈,反倒是他的同胞之弟,那個死小五整天遊手好閑得讓人想扁他。


    爹緣何如何厚彼薄此?


    小五求娶長平候庶子楊興關的嫡次女,您捎帶著就給他辦妥了,這丫如今收拾著他那座新得的冀王府就等新娘到京完婚了。


    可孤呢?


    孤就因為坐在太子這個破椅子上,就鬧得孤家寡人一人,爹不親娘不愛姥姥不疼舅舅嫌的下場?


    “可殿下,軍中之權若就此由襄王和梁王插手,於殿下乃是大大不利。”


    “孤倒要看看他們能翻出多大的風浪。”


    “殿下——”


    “你們退下吧,孤累了。”


    從來天威難測。


    以為穩不可搖的太子之位如今似乎有些動搖,朝中一時暗波洶湧,各種魑魅魍魎躁動


    太子立在龍位之下的玉墀之上,心頭冷笑。果然就像美人爹爹說過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來利往。


    皇宮、廟堂乃是天下大凶之地,最好是不在這樣的地方多呆,呆久了人就被侵蝕毒害了。


    自古天子無親情!


    父皇的恩寵讓人生,亦讓人死。


    爹曾說,你太幼為父不忍你早早站在那個位置,可是,你卻不得不去站那個位置去了,這是皇命!


    爹護了他整整個十五個年頭,卻因皇命再護不得他,隻能讓他立到如今這個眾矢之的的靶位上,任何想登上龍位的人都必要先向他下手。


    “太子以為如何?”


    “兒臣聽父皇的。”太子表現得極是恭謙,或者說毫無主見。


    開華帝便允了兵部所奏,給了襄王、梁王兩支兵權。


    散衙之後,兵部尚書到經常去的一家楚館消遣,卻碰到了個讓他大吃一驚的人。


    那人搖著扇子衝他微笑頷首。


    兵部尚書卻渾身先打了個寒噤,笑著拱手向他請禮道:“下官見過相爺。”您不是最煩到這種地方來的嗎?如今是臨老入花叢?要開葷了嗎?


    “相請不如偶遇,難得碰到劉大人,不如一起喝一杯?”


    “不敢不敢,相爺請。”兵部尚書背上的冷汗冒了一層,他今天才在朝上奏了那麽一本,下朝就碰到了相爺,要說這裏沒事打死他都不信!


    這可是他們最最凶殘惹不得的國相大人啊!


    結果,丞相大人就是最簡單地跟他把酒言歡,一起吃酒賞花,最後還幫他付了賬,然後各自回家。


    毛事沒有?


    兵部尚書想莫非真是他想多了?


    事實證明有人比他想得還要多。


    很快,楊妃就派人找到了他,質問他為何與丞相私下勾搭。


    天地良心,相國大人豈是隨便就能勾搭得上的?


    收到線報的太子笑了,他家美人爹爹根本就不需要他去求什麽,該出手的時候溜達著就收拾對方了。


    合作雙方就怕生嫌隙,嫌隙一生麻煩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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