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行了簡單的入職交接手續,楊渡便找個借口離開官衙出去了。


    主事張齊帶著範寧來到知府官房,這裏是前任知府趙知年的官房,為裏外兩間,寬大明亮,收拾得整整齊齊。


    “府君,這套家具是用花梨木打製,是官衙內最好的桌椅櫥櫃,前任趙知府對木質很講究。”


    範寧點點頭,他打量房間一圈,卻發現房間裏居然連一片紙都沒有,文書、書籍、報紙統統沒有。


    範寧眉頭一皺,“怎麽沒有待處理的文書?”


    張齊臉上露出一絲尷尬,半晌道:“主要是趙知府幾個月前就走了,所有的文書都是由楊通判處理,所以......”


    “所以楊通判還沒有適應我到來,對吧!”


    “這個.....卑職人微言輕,不好說。”


    範寧也不再多說什麽,又道:“我還有兩個幕僚,過兩天就來,給他們準備一間屋子吧!”


    “沒有問題,院子裏空房間很多,卑職這就去收拾一間屋子。”


    張齊心驚膽戰地走了,範寧倒不急,在官房裏坐了片刻,這時,宋淩抱著厚厚一疊文書進來,他把文書放在桌上道:“這是應天府的戶籍及田宅資料,請府君過目。”


    範寧翻了翻資料問道:“這些資料需要司錄參軍審批嗎?”


    宋淩從裏麵抽出一份文書,“這是新歸整的樂戶資料,需要司錄參軍審批,其他都是已經審批歸檔的老文書。”


    範寧點點頭,“其他可以留下來,你把樂戶資料拿回去正常上報,不要越級,不要被人抓住把柄,明白了嗎?”


    “卑職明白了!”


    宋淩行一禮,拿著資料走了。


    範寧一邊喝茶,一邊隨意翻看著資料,不多時,士曹、倉曹、刑曹、工曹和儀曹司士們也紛紛抱著各自的資料來到範寧官房,一時間,各種應天府的官府資料堆了滿滿一桌子。


    .......


    中午時分,楊渡還沒有回來,範寧便來到了府衙附近的一家酒樓,他要了一間雅室剛坐下,朱龍便匆匆進來,將一份資料遞給範寧。


    這是顧長武祖父的詳細資料,範寧仔細看了一遍,果然和他意料的一樣,顧長武的祖父是曹家的部將。


    範寧點點頭,又問道:“兩位先生回來了嗎?”


    “已經回來了,他們剛剛到客棧。”


    範寧笑道:“速去請他們二人過來,我在這裏等候他們。”


    “遵命!”


    朱龍轉身匆匆去了。


    範寧要了一壺酒,一邊喝酒,一邊思考著今天遇到的各種情況。


    很明顯,屬於知府的軍政大權都被楊渡搶走了,從今天見到的文書來看,都是歸檔的各種資料,但需要審批的文書卻一份都沒有送來。


    當然,責任並不在六曹司士,他們不能直接向自己遞給文書,他們必須交給司錄參軍初審,再由司錄參軍決定,哪些重要文書需要上報知府,哪些文書隻報給通判便可。


    楊渡控製了司錄參軍周衡,那麽所有的文書就不會送到自己桌上,直接送給了楊渡。


    還有判官劉赤,如果重要政務文書上沒有知府的簽字,他有權駁回政務決定,但劉赤卻放行了,所以楊渡根本就不用理睬底層的官員,隻要把這兩個核心位置控製住,他就掌握應天府政務大權,下麵的底層官員也隻能敢怒不敢言。


    今天六曹司士的表現足以說明了這一點,範寧堅信一點,嚴重違反規則的事情絕不可能贏得大多數人支持,六曹司士將資料送給自己,就是對楊渡破壞規則的一種無聲抗議。


    相對於政務,範寧更關心軍隊,其實宋城縣除了府衙外,應該還有縣衙的百餘名弓手、腳力,也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


    但今天自己上任第一天,宋城縣令居然不來拜見自己,這足以說明問題。


    左右軍巡使中的李德昌絕對是自己要打擊的目標,那關鍵就在顧長武身上,能不能把他爭取過來,便是自己能否扭轉局勢的關鍵。


    正想著,門開了,公孫玄策和張博從外麵走了進來。


    “讓官人久等了!”


    “哪裏!快坐下。”


    範寧隨機吩咐酒保上菜,酒菜早已點好,隻片刻,幾名酒保端著酒菜如流水般送來。


    範寧給兩人斟滿酒,笑眯眯問道:“這兩日可有收獲?”


    公孫玄策點點頭,“收獲很大,沉下去才發現很多觸目驚心之事。”


    “來!我們先喝酒,為兩位先生的辛苦,我們幹一杯。”


    兩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公孫玄策歎口氣道:“應天府的茶市和糧市都是張堯佐控製,楊渡的妻弟控製了酒市,雖然是官府榷賣,但到了零售環節,隻能由他們進行銷售,去年楊渡妻弟為搶奪酒市,帶著上百名無賴連砸了十幾家酒鋪,據說有店家在衝突中被打死,家屬告狀無門,糧市也是,宋城縣最大的三家糧鋪都在一夜之間被燒毀,其他中小糧鋪紛紛關門,應天府的酒價、米價和茶價都比京城貴三成。”


    旁邊張博接口道:“不僅如此,楊渡還出動軍隊在水陸設關卡嚴加盤查,凡是從外地販運糧、茶、酒的商人都一律抓捕,要麽判重刑,要麽就罰得傾家蕩產。”


    範寧端起酒壺看了看,見酒壺上印著‘文清酒’三個字,他問道:“就是這種酒嗎?”


    公孫玄策點點頭,“滿城都隻賣這種酒,都是從楊渡妻弟的酒鋪裏沽來。”


    範寧沉吟片刻問道:“去年打砸酒鋪中打死人,這個消息可確切?”


    “千真萬確,很多人都親眼看見的,酒店叫做千日醉,在南門旁邊,他們從店鋪裏抬出一隻大酒缸,當街將店鋪主人按進酒缸裏活活溺死,他妻兒進京告狀,結果半路被截住,兒子被打斷一條腿,一家人就住城外的一間草棚裏。”


    張博又道:“官人想利用這件事嗎?”


    範寧淡定一笑,“先不急,一步步來,不要打草驚蛇。”


    “官人今天上任怎麽樣?”公孫玄策問道。


    範寧搖搖頭,“今天算是領教了,軍政大權都被楊渡把持著,他控製了司錄參軍和判官,控製了左右軍巡使,下麵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公孫玄策微微笑道:“其實官人可以去看看宋城縣。”


    “宋城縣有什麽說法嗎?”範寧好奇地問道。


    “我聽說宋城縣的縣丞和縣尉都是楊渡的人,但縣令侯文不是,楊渡為了趕走縣令,連續兩年給了縣令考核差評,如果第三年再是差評,他的前途就徹底毀了。”


    “莫非縣令也被架空,否則他怎麽不管欺行霸市的行為?”


    “官人說得一點不錯,縣令侯文也被縣丞和縣尉架空了,整日沉醉在酒中。”


    範寧笑了起來,這個侯縣令倒是第三個突破方向。


    ........


    宋城縣衙位於宋城縣北部,距離府衙不遠,也是前衙後宅結構,但和府衙不同的是,縣衙沒有被鳩占鵲巢,依舊是知縣的住處。


    宋城知縣姓侯,叫做侯文,宣州宣城人,和範寧為同科進士,他是上閤門通事舍人王克基的女婿,王家是開國功臣王審琦的後人,屬於京城的功勳世家,但不是曹家、高家那種領頭羊,雖有家財萬貫,但在政治上卻不得勢。


    不過王家也有門路,侯文在坐了幾年冷板凳後,終於得到王家的幫助,轉正為京官,在京城國子監呆了兩年後,出任宋城知縣,由於宋城縣是正赤縣,所以他的官職便是正七品官。


    不過侯文卻遭到了通判楊渡的沉重打擊,王家惹不起張堯佐和賈昌朝,無法幫助侯文,隻能勸他忍耐,但忍耐並沒有換來楊渡的讓步,侯文連續兩年在府衙的考評中列為差評,如果再得一次差評,吏部就會掛號,他就會失去升遷的希望。


    侯文極為憂慮,卻又無計可施,王家還沒有給他找到合適的調動機會,他隻能在忐忑不安中度過每一天。


    入夜,侯文獨自一人坐在書房飲酒,這時,他妻子王氏快步走進來,一把將他手中酒壺搶走,低聲對他道:“有重要客人來了,你趕緊振作起來?”


    “誰?誰來找我?”


    “新任範知府親自上門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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