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新那晚在院子裏呆坐了很久,坐到後來,還哭了。


    這是19號院裏幾戶人家都看見了的,但是沒有人會多嘴說到田妮麵前去。


    後來,李九新還是常常來,不進屋,甚至不進院子,大概也是知道田妮不會讓他進屋,就總是在胡同裏徘徊,景書和賀君與晚上散步回來,不止一次看到,一個大男人,蹲在19號院牆角哭。


    景書覺得,田妮也是知道的吧,但是,有些事,一旦發生了,就再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小時候,老師常常說,知錯能改還是好孩子,長大了才知道,有些錯誤是永遠也不會有改正的機會的。”景書歎道。


    賀君與聽著,捏緊了她的手,一句話也沒說。


    開春之後,天氣一天天回暖,連大白鵝的叫聲都歡快了許多,不知不覺,院子裏的西府海棠打出了第一個花苞,而李九新終於漸漸不來了,田妮的生活也上了軌道,開始重新工作,仍然跟活動中心的胡同居民打成一片,笑容越來越多,雖然,有時候笑意並沒有直達眼底。


    西府海棠開花的時候,俞淮樾去了國外,帶著父母和孩子一起走的,應該是不會再回來了。


    走的時候沒有告訴景書,隻是在達到大洋彼岸的以後,才發了封郵件過來,告訴她,他一切都好,因為不喜歡送別的場麵,所有就沒有告訴她。


    景書沒有瞞著賀君與,把郵件給他也看了,總歸是一個老朋友離開了,心裏難免感懷,可是,知道他一切都好,卻又替他高興。


    賀君與聽著她的感懷,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個地方悶悶的,不太舒服,但不是吃醋,他清晰地知道。


    到了晚上,這種悶感越來越沉,睡前,他想給景書發個消息,打開聊天界麵,卻不知不覺開始看他和她的聊天記錄。


    看著看著,自己便笑出聲來。


    聊天記錄裏的她,那麽鮮活,他甚至能想象出她說每一句話時眉目生動的樣子,她打的那些字,明明隻是文字,在他這裏卻是有語音的,每句話,他收到的時候都不是“看”,而是“聽”。


    這樣一頁一頁翻著,並沒能緩解那種莫名其妙的“悶”,卻慢慢睡著了,睡著後,不僅僅是悶,反而痛了起來,那種痛,鈍器一樣,往內心最深處撞,撞得人受不了。


    當那種痛無比清晰的時候,他猛然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在機場。


    為什麽會在機場?


    他明明在家裏看手機?


    他在機場拚命跑,一直跑到安檢口。


    安檢口人潮洶湧,他踮起腳尖往裏看。


    他不知道自己找誰,隻知道胸口一團悶痛在不斷地膨脹壓迫,壓得他痛不堪言,難以呼吸。


    湧進安檢通道裏的人,沒有一個是他認識的,酸痛湧進眼眶,他撐在安檢口的圍欄上,哽咽,“小書……別走……”


    最終,他是如何離開機場的,他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要出現在這裏,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小書去了哪裏?


    他要回胡同去找她,或者去她上班的地方去接她,但是,他的意識和他的身體並不在一個命令下,他失魂落魄地開著車,看著天空一架又一架飛機起飛,心裏想的是:她在哪一架飛機上?


    那天的天氣很好,碧空如洗,陽光明晃晃的,刺得人睜不開眼。


    在又一架飛機在天空撩過白雲,留下淺淺足跡之後,隻聽轟的一聲,他感到車身巨大震蕩,而後,便陷入了黑暗中。


    他是有意識的,他想醒來,他要回去找小書。


    這是個什麽鬼地方!


    小書沒有坐飛機走啊!她在等著他去接她下班呢!


    但是他醒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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