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就悚然,背脊莫名有些發涼。


    又聽得遠處一聲“敕”,看過去時,陸柘怒目而視,廟宇裏泥塑金剛也似,模樣著實有些嚇人。


    短暫一滯,四周乍然如同陣陣陰風嘶吼。


    周身一緊,宋就心道不會真召出來什麽吧。


    “敕令風伯行雲……”陸柘始終念念有詞,渾然不知周邊發生了什麽一般,


    陰風再緊,聽得黃紙符獵獵作響,宋就提起心思,手裏不知何時已經提著那柄“照膽劍”了。


    “敕令雨師布雨。”


    風伯雨師,宋就隻在玄清宗典藏館裏的書上看過,大概是在龍族之前掌管天地間風雨的人物了。這倒跟前世他認知的某些地方有些相同。


    換在九州世界,風伯雨師所處的時代應該是兩個末法時代之前,這裏麵細說起來,大抵沒幾個人能夠說的清。隻是依著近些年“九州專門考古研究協會”的大力發掘,才算是露出些許端倪。


    源於上一末法之前的幾段公案,大抵就是人族與四獸之間的大道之爭,最終神道崛起,人物成了天地主宰,再之後神道沒落,三家崛起……


    當是在這樣一種輪回中,如今掌管天下九州的“三家”一邊防備著另外兩家成為“共主”,一方麵又要聯合起來,共同抗衡潛在的“神道”,乃至更久遠的“四獸餘孽”,也就是如今紮根大澤的妖族……


    宋就特意與前世的某些認知對比了一下,九州的兩次“已知末法降臨”,就好比前世的人族於洪荒之中崛起。之後的神道姑且也可能sir等同於“封神榜”的背景故事,再往後赤明仙境不管事後,三家自然也就差不多是“儒釋道”的翻版。


    歸根結底,爭來爭去,還是為了那點香火。


    如火一開始這些出現的勢力尚且是涇渭分明,那麽到了如今,經曆過幾次末法,以及各家之間傾軋融合,已經很難做出某些界定,也就是說“大道”越發混亂,很難再理出來。各家之間也不敢真彼此敞開了敵對……


    牽一發而動全身,不外如是。


    而且如今的九州,山上山下前所未有的“隔絕”,除了不願意沾染過多俗世因果外,也因為俗世王朝崛起的速度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這些王朝掌握了大部分的九州領土,通過各種手段蠶食著原本掌握在山上宗派手裏的資源,一正一反,總有一天這個隔絕的平衡點到了節點,那時候恐怕就又將是一次末法了。


    再有許多山上家夥六根不淨,於人間享受富貴,更是將本就混亂的“道”攪得越發不明晰。


    ……


    宋就收回亂七八糟的心緒,再往前方看去時,陸柘已經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桃木劍崩成了兩截,劍尖直挺挺的紮在麵前的方桌上。


    燭火再起,陸柘臉色有些妖豔的蒼白。


    請神上身?


    儼然一種玩筆仙遊戲的即視感,氣氛已經緊張了起來。


    宋就吞了口唾沫,小心的喊了一聲,問到:“陸柘,你沒事罷?”


    陸柘邪魅的看了過來。


    宋就背後一涼,手裏照膽劍哧溜一聲,一人一劍都進入了防備狀態。


    “陸柘?”宋就再又驚呼一聲,隻見陸柘已經從台子後麵走了出來,半截桃木劍朝他刺了過來。


    這是真的請了什麽東西上身了?


    宋就啐了一聲,果斷出劍,凜冽的劍光劃破雲霧,切出一道長長的缺口……


    陸柘竟毫不畏懼的迎了過來,看這架勢,宋就越發堅定自己之前的想法了。


    果然這裏畢竟是上古龍宮,怨念太深。


    傳說中的奪舍什麽的,難不成就真給自己遇上了?


    雖然自己也是其中受益者,但對麵顯然沒有將他擱在同道中人的角度來看。


    一場大戰眼看就要開始,對麵攻過來的陸柘突然一個急刹,跟著蹲下身,大笑起來。


    宋就二話不說,先過去切了兩劍,罵到:“你丫的,人跟人之間的信任呢,你還要不要臉……”


    陸柘笑聲不減,佯裝躲避,“我以前去過一個小國家的京城,親眼見過求雨,當時那位老道人神神叨叨做了一遍我剛才的動作,後來就突然變了個樣子,我也就學著看看嘛,畢竟在我看來,你大小也是山上人,不至於會被這些小手段欺騙了才對,沒想到你竟然比之一個小國俗人也不如,倒是信了……若非我實在憋笑不住,倒是應該好好逗你玩玩的。”


    宋就揮了揮手裏的照膽劍,“我這人本事不大,使劍也是瞎使,你要真那麽做了,我不排除會將你砍成殘疾……”


    陸柘道,“這就不厚道了。”


    “你就厚道了?讓你驅雲降雨,不是讓你裝神弄鬼。”


    陸柘麵色一苦,從地上站了起來,“不是我不做啊,好像是我們的理論根本就行不通啊。”


    說著已經將那柄斷劍遞了過來,“而且剛才我確實感覺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然後還沒來得及確認,這柄劍已經斷了……”


    “也就是說這裏可能還存在於我們不知道的某種力量?正在窺視著我們?而我們對此毫無所知……”


    陸柘點點頭,“剛進來那會不覺得,剛才做了一遍神神叨叨的事,整個人突然就不自在了,我是覺得這裏還有除了我們兩個之外的東西……”


    宋就白眼一翻,“好好說話,你可以說還有一個人或是一條狗,能不能別說別的東西……”


    陸柘無辜的攤攤手,“你就不能不給我這種暗示?人家很害怕的啊。”


    宋就看了他一眼,哪裏有半分害怕的意思,真是做戲都如此敷衍。


    “怎麽辦?”


    “我剛才試過挑燈符,也感覺不到這裏的靈氣流動。”


    “等同於說這裏可能是一處完全靜止的地方了?”


    “嗯,我之前在典籍上看過不少探索遺跡的前輩手劄,沒有出現過這種一進門就給攔住的案列。”


    “這意思,咱們還是前無古人了?”


    “我一定都不覺得是值得驕傲的事情。”


    “……”


    “喂,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雲流動的聲音?”


    “像是……又好像是什麽東西在雲裏遊動的聲音……”


    “喂喂,你又說東西了……龍……龍……”


    “狗屁,怎麽看可能會有龍……”


    “後,後麵……”


    陸柘搖著頭,心道自己不就是剛剛裝神弄鬼,逗了你一番嘛,何至於說如此恐怖的話嚇人!


    不過表情確實很到位,說的跟真的一樣。


    陸柘回頭,腦袋撞在了身後的東西上。


    空氣都凝滯下來。


    他整個腦袋黏在一片膜上,黏糊糊的,而後仿佛是被一團黏糊糊的液體塗抹了一臉。


    有些難受,想叫卻發現吐不出一個音節來。


    後方宋就已經定下來,也許是照膽劍在手,提劍劈了上來。


    順勢一把拽著陸柘往後衝了出去!


    被拖在地上摩擦的陸柘回過些許神來,屁股火辣辣的疼,然後看到閉著眼睛拉著他前衝的宋就。


    他想喊,可還是發不出聲音來。


    下一刻,宋就在砰的一聲後,重重砸在了牆壁上!他自己也被慣性甩出去好遠,屁股更加火辣辣的疼。


    劇烈的疼痛中,陸柘明白自己屁股應該是被磨出血了,於是順著自己摩擦過的痕跡看了過去,地上並無血跡,看來都是錯覺。


    那也就是說剛才那個大眼珠子不可能是真的。


    一定不是真的。


    龍?早滅絕了幾千了,如今就算還有也不過是些旁支末裔,不成氣候,豈會嚇到神武英明的他。


    陸柘漸漸從心理暗示裏回過神來,艱難坐起,背靠牆壁。


    於是那個自雲霧之中伸出來的腦袋也漸漸清晰。


    陸柘很想暈過去。


    學學不遠處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家夥。


    娘嘞,沒聽說龍不吃死物啊。


    還有看對麵那冷冰冰的眼色,似乎現在死也來不及了啊。


    陸柘突然覺得自己這次血虧了。


    宋就靜悄悄趴在地上,不管怎樣,先死了再說。


    陸柘鼓起千萬分勇氣,站了起來,一副我欲屠龍的架勢!


    慢慢背靠著牆從宋就這邊挪了過去。


    兩個眼珠子當然還是死死盯著那邊。


    氣勢不能再落了。


    “你丫醒不醒?”陸柘扯著嘴與地上的死人說到,眼睛沒有片刻敢移開。


    事實上別看他兩個眼珠子瞪得老大的盯著那邊,可卻半點都不敢對眼神的。


    “好吧。不醒是吧!”


    陸柘微微側身,將鞋子脫了下來,然後是襪子,大腳趾頭活動了幾下,“最後問一次,到底醒不醒?”


    地上那人還是一動不動。


    “是你逼我的。”於是大腳指頭徑直往宋就鼻孔湊了過去,有點殘忍,但如果他不殘忍,他就要被對麵殘忍了。


    說時遲那時快地上屍體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閉著眼睛變前方一聲怒吼,“孽龍受死……”手裏照膽劍一個翻轉,劍光凝聚,就要往那邊遞劍……


    又是掩耳不及盜鈴之勢,宋就一劍遞出,轉過身就拽住陸柘甩了出去,不往狠狠在陸柘屁股上補上一腳。


    陸柘口水橫飛。


    宋就倒也沒有讓陸柘獨自麵對壓力,在陸柘被踢出去的瞬間,他已經跟了上來,連續補了幾腳,最後一次更是以十六式循環踢,將陸柘送上路。因此宋就前行路上,始終不用麵對對麵那冷冰冰的視線。手裏照膽劍也不愧它這個名字,劍意達到了頂點,真打算屠龍了。


    陸柘沒時間控製自己的身體,每次想到要“克製”自己前進的距離時,後方就會再傳來一股巨力,將他推上前。


    屁股早已經麻木不知痛楚了。


    眼看就要撞上了,他抬起手遮住自己雙眼。耳後一陣急風掠過,一道利劍擦著他的耳廓切了出去,與他一道撞上那個“龍頭”,而後沒有絲毫阻滯,他的身影依舊在超前掠去。


    後方宋就定住身形,再又補上第二劍,第三劍,都落了空。


    細看之下,原來那所謂的龍,似乎並非實體。


    陸柘已經在另一邊盡頭的牆壁上像一灘爛泥滑落下來,退散堆在牆角。抬起頭,正對上課吞雲吐霧的“龍菊”。


    畫麵太美,於是他當真暈了過去。


    大概是許久之後,陸柘醒過來,蹦蹦跳跳了一陣,神經病也似。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隻見身邊景色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雲霧漸去,有嫩綠的草原綿延不知盡頭。


    不遠處,宋就端坐調息,在他頭頂,一柄青色小劍遊龍也似。


    精覺自己已經脫離險地,陸柘稍微鎮定了幾分,取出一粒丹藥扔進嘴裏化了,屁股上的痛楚很快並消散了,再次感覺自己有屁股的感覺,真的很好。


    陸柘朝宋就走了過去,探出神識,很快被那柄小劍擋了回來。


    縈繞宋就的一個青色光暈一閃而逝。


    陸柘笑了起來。知道此時的宋就聽不到他說話,他便在前麵坐了下來,看著那柄小劍,說到,“當初讓我有了感應的,應該就是你吧……哎,要不是知道即使將你奪走了也不大好用,我肯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話說挺好一柄劍,怎就選擇了他這麽個不正經不入流的家夥……”


    嗡嗡劍吟,好生凜冽。


    陸柘笑笑,“旁人還說不得啊。”


    “不過,倒也明白,若非你這個等級,也不至於讓我店裏那家夥閉嘴……看來這小子的身份不如表麵這麽簡單啊,出去後倒要讓人查查,說不定以後可以賣個好價錢……”


    陸柘說著,雙目禁閉的宋就緩緩睜開眼,四目相對,各自委屈。


    陸柘又恢複一開始那玩世不恭的嘴臉,恨不得撲過去抱著一頓痛哭。


    “沒事啦?”宋就問了一句,想必還是有些小愧疚,畢竟是將人做了人肉盾牌。


    陸柘委屈的抽抽鼻子,點點頭。


    宋就還是沒有辦法正視女裝大佬的賣萌,起身拍了拍屁股,拿出一個龍興墜,扔了過去,“搞了半天是這麽個玩意,既然是你跳大神跳出來的,那就應該是你的了……”


    “就這麽個玩意?”明顯不相信。


    其實哪怕是宋就這種見識過現代科技的也覺著先前那畫麵真的過分真實了,何況陸柘。


    陸柘看了幾眼卻又將東西扔了回來,“我不要,怪害怕的。”


    宋就接了回來,“不要我就要了。我不是你陸富貴,有錢!”


    “……”陸柘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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