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鹿兒島縣,一片偏僻的住宅區。


    若鏡背靠在破舊的牆垣上,麵部緊繃地咬著牙,劇烈地喘著粗氣。左手按著自己的左腿,黑色的手套已經被不斷湧出的鮮血染成了深褐色。


    “寒,寒在不在?獨狼呼叫寒!”


    “呼叫冷漠,呼叫冷漠!”


    “火雲!火雲你還活著嗎?!”


    “K!快回答我啊K!”


    對著無線電瘋狂地咆哮著,若鏡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在他布滿的汙漬的臉上劃下兩道清晰的印記。


    他們隸屬同一個組織,一個沒有名字組織,唯一知道的是組織是為國家服務的。若鏡、寒、冷漠、火雲、K五人,是組織最出色的狙擊手,同時也是組織年齡最大的一批元老。25歲,在組織中意味著解脫。如果你在25歲時依然能夠活下來,那麽恭喜你,你解脫了,組織會放你離開,會給你足以讓你養老的經濟援助,會讓你下半輩子安安心心地生活下去。但是,組織裏目前有命享受到這個殊榮的,不足十一。


    若鏡依稀記得自己兄弟五人得知要去日本執行的這個任務是最後一個任務時的那種解脫和興奮,也依稀記得教官楊sir語重心長地對自己說這次的任務有多麽的重要。僅僅是狙殺一個人而已,為什麽這麽難?為什麽會遭遇整整三隊的日本的狙殺小隊?!僅僅半小時不到的交鋒,在解決掉五倍於幾的敵人後,兄弟五人也隻有若鏡還活在人世了。


    “可惡啊!!!”用盡全力大喊了一聲,若鏡虛脫地仰起頭,看著日本蔚藍的天空,同時從腹部和大腿傷口流出的鮮血一點一點地帶走著他的生命力。這次的任務就這樣失敗了嗎?自己也要和兄弟們一樣客死他鄉了嗎?遺憾啊……


    眼皮越來越重,若鏡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慢慢合上了雙眸。自己這輩子,活的也算有價值吧?自己死了應該就能見到天堂的爸爸媽媽了吧?


    “喵——”隱約聽到一聲清脆的貓叫聲,若鏡歪過頭,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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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哪裏?是天堂嗎?爸爸呢?媽媽呢?慢慢睜開了沉重的眼睛,各種感覺慢慢回到了他的身體中,腹部和大腿的劇痛一下子將他狠狠地拉回了現實。


    “我還沒有死麽?”咬著牙,若鏡捂著腹部從地上艱難地坐了起來,重重地喘著氣,小心地看著四周的環境。


    “這是,天台的雜物室……”這是一個破舊的小磚屋,裏麵淩亂地擺放著許多不用的雜物,中間有一塊不小的空地,若鏡剛剛就躺在那裏。


    “喵——”清脆的貓叫聲再次響起,若鏡扭過頭,一隻可愛的小黑貓站在屋角的一個立櫃頂上,正在愜意地舔著自己的小爪子。


    “吱——”與此同時,破舊的小木門發出有點沙啞的聲音,若鏡立刻把手伸進腰間,緊接著驚恐地發現腰間的手槍竟然消失了。


    “你醒了?”甜美的女聲柔柔地響起,若鏡微微一怔,呆呆地看著站在門口的女孩兒,緊張的心情竟然慢慢平複了下來。


    白色的輕紗連衣裙,被從門縫灑進來的夕陽餘暉鑲上了一層金邊,在夏季蘊靄的氣流中波浪一樣翩翩起舞。整齊的齊劉海調皮地在額頭上跑來跑去,時而遮住左眼,時而又擋住右眼。飄逸的長發垂在胸前兩側,腦後一小縷頭發被一隻白色的蝴蝶結紮起,輕輕地隨著風晃來晃去。女孩很漂亮,漂亮到可以讓心如磐石的若鏡瞬時間失神,可以讓憎恨日本人到了極點的若鏡竟然一瞬間有了從來不敢有的想法。


    “出去!”怔了片刻,若鏡扭過頭,用略顯生硬的日語吼道。


    “中國人嗎?”女孩的聲調輕輕揚起了一點,沒有理會若鏡的話,徑直走到若鏡的身邊,輕輕蹲了下來。


    “你受傷了,我再幫你看看好嗎?”女孩兒溫柔地看著若鏡的側臉,“我叫柏木由紀,是一個護士哦。”


    “……”固執地偏著頭,若鏡不去看女孩兒。


    “幸好小咪調皮跑到了這裏,不然真的發現不了你啊。你的腹部和腿部都中彈了,還好對方使用的都是狙擊槍,子彈沒有留在身體裏。我已經幫你包紮過傷口了,現在我想再看看你的彈道創麵,可以嗎?”女孩兒沒有介意若鏡的冷漠,語氣溫柔地看著他,美麗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哀求。


    “……謝謝……你走!”狠狠地扭過頭,若鏡狠狠地瞪著她明亮的大眼睛。


    “不要仇視我,好嗎?我是護士,真的想救你的。”抿著嘴搖搖頭,女孩兒真誠地和若鏡對視著,清澈的眼睛再次泛起懇求的神色。


    “你走!”艱難地手臂用力一揮,若鏡大聲喊道。


    “……你小心身體,晚上我來給你送吃的。”女孩兒抿著雙唇看了若鏡片刻,輕歎一口氣,站了起來。慢慢走到門後,女孩兒抱著若鏡的狙擊槍和手槍,輕輕放在了他的身邊,然後無奈地看了若鏡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喵——”小黑貓輕盈地從立櫃上跳了下來,快速追了出去。


    “柏木由紀……切……可惡的日本人!”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若鏡恨恨地哼了一聲,左手下意識按在了腹部已經被包紮好了的傷口,不知為什麽,心裏竟然有了一絲莫名溫暖。


    “可惡!獨狼你在想什麽?!這是在日本!在執行任務!”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若鏡強迫自己把那抹印在腦海中的白影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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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鏡,我來了,在不在?”依然一身白色的連衣裙,女孩兒第N次踏入了這個破舊的小雜物室,手裏提著一摞粉紅色的飯盒。


    “嗯。”低沉的聲音響起,**著上身的若鏡靠著牆坐著,冷淡地應了一聲。


    “奇怪,你的腹部怎麽又流血了?昨天不是明明快好了嗎?”女孩兒一眼就看到潔白的繃帶上沾滿了暗紅的血跡,立刻一臉擔心地跑到若鏡的身前蹲了下來,心疼地隔著繃帶輕撫著若鏡的傷口。


    “不知道。”臉上飛速閃過一絲尷尬,若鏡扭過了頭。


    “天哪!傷口又撕裂了!怎麽回事啊?!”輕輕解開繃帶,依然滲著血的傷口出現在了女孩兒的眼前。女孩兒驚訝地捂住自己的嘴,心疼地看向麵不改色的若鏡,緊緊地抿著自己的雙唇。


    “不知道。”再次冷淡地吐出兩個字,在女孩兒看不到的角度,若鏡的嘴角揚起一個淡淡的弧度。


    “鏡你就是不小心!都半個月了,好不容易要好了,你又把傷口撕裂了!鏡你都不會愛惜自己的身體!”慌亂地從自己的包包中拿出一卷繃帶,女孩兒重新小心地為若鏡包紮起來,說著說著,眼角的眼淚就流了出來。


    “……對……對不起,由紀。”偷偷瞄了一眼女孩兒的若鏡看到她又一次為他落淚,心中不由一疼,生硬地有生以來第一次對一個日本人道了歉。


    “……”使勁搖了搖頭,幾滴清淚從女孩兒的眼角滑落,灑在若鏡的胸口上,透心的涼意仿佛穿透了若鏡的皮膚,直接落在了他的早已堅硬不起來的心口上,“好起來,要快點好起來……”


    “由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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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鏡!你在幹什麽?!”抱著一小鍋湯的女孩兒用身子輕輕頂開了小木門,然而屋內的景象讓她臉上的純真笑容立刻凝固住了,接著歇斯底裏地大叫起來。


    “由紀……”若鏡停下手裏的動作,機械地抬起頭,怔怔地看著門口的女孩兒,一雙血淋淋的手立刻背到了身後,腹部極其鮮紅的血液弄濕了他身前的地麵。


    “為什麽?!為什麽自己撕裂傷口?!”女孩兒不敢置信地瘋狂搖著頭,眨眼間已經淚流滿麵。


    “……”固執地扭過頭去,若鏡不去看女孩兒淒楚的樣子,隻是他不知道的是,此時的自己眼眶也早已濕潤了。


    “為什麽!!!”伴隨著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女孩兒大喊一聲,轉身不顧一切地衝了出去。


    “為什麽?是啊,為什麽?獨狼,你到底是為了什麽?”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氣,若鏡重重地靠在了牆上,一雙血手伸到麵前,靜靜地看著血液順著手掌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露出一個心痛的苦笑。


    為什麽?為了能在第二天再見到你!為了永遠不和你分離!為了可以永遠迷失在你的世界裏不去麵對現實!由紀,為什麽這麽殘忍?連我做夢的權利也要剝奪?夢醒了,我們也就完了,你知道嗎?!我們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除非死……


    “吱——噠噠噠——”突然間,木門再次被拉開,剛剛把視線投過去,女孩兒就感到腹部傳來一股劇痛,然而此時,他的臉上卻生硬地再次露出一個久違的微笑。


    “我知道!我知道!嗚嗚嗚——”女孩兒撲在若鏡的懷裏,緊緊地抱著他,任由鮮紅的血液染紅她的白裙,清澈的淚水從她的臉上,再到他的胸膛,慢慢流淌。


    “由紀啊,由紀……”顫抖著慢慢把手臂搭在柏木由紀的背上,若鏡終於鼓起勇氣,輕輕呼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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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紀,怎麽樣?”又是半個月,若鏡已經完全康複了,穿上了那身久違了黑色衣服,他再次變作了之前那副冰冷的樣子。


    “……”女孩兒搖搖頭,蹲下身,打開了噴香的飯盒,遞給若鏡。


    “告訴我,到底怎麽樣了?!”若鏡一臉不耐煩地撥開女孩兒的手,大聲質問道。


    “不知道……”女孩兒避開若鏡的視線,低下了頭。


    “你知道對不對?!告訴我!中川那家夥的拉票隊伍什麽時候經過這裏?!”若鏡用力抓住女孩兒的一隻手腕,大喊道。


    “……”女孩兒用力地搖搖頭,眼角滲出淚水。


    “你不是說愛我嗎?!愛我就告訴我!”若鏡使勁搖著女孩兒的手腕,聲音大的已經接近咆哮了。


    “下……下午五點……”隨著若鏡的動作,委屈的眼淚開始在女孩兒的臉龐上肆意橫流。


    “好的!”女孩兒由紀的手腕,若鏡臉上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眼中充滿了凶戾。


    “鏡……”女孩兒捂著自己的手腕,傷心地看著若鏡。


    “你可以滾了。”瞥了一眼女孩兒,若鏡不屑道。


    “……!!!”霎時間,女孩兒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我說你可以滾了!日本女人!”若鏡迅速掏出手槍,直接頂在女孩兒的眉心,“滾!要我殺了你把你扔出去喂狗嗎?!”


    “……!!!”流著眼淚,女孩兒一步一步後退著,最後後背貼到了房間的牆上。


    “滾!!!”若鏡再次咆哮道。


    “嗚嗚……”捂著自己的嘴,女孩兒最後心碎地看了若鏡一眼,轉過身,衝了出去。


    “……”若鏡怔怔地站在原地,慢慢的,臉上的冷酷和無情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比起女孩兒更加痛不欲生的表情。


    “聲音突然哽咽,也說不出心意,淚水慢慢堆積,失去行走能力。視線圈住已走遠的你,無力挽留,我的呼喊已經淹沒在結局裏。心已經被撕碎,散在空氣裏飛,像花朵已枯萎,無法再次收回。從沒有讓你感覺到快樂,原諒我心中瘋狂的執著。不要回頭看我,不要戀戀不舍,跑著離開我吧,以後好好過吧。眼前,你越來越遠,騙自己,讓你更遠一點。這麽遲鈍的我,可能有點懦弱,讓你選擇逃脫,也許這樣沒錯,忘記所有經過,寧願在痛苦中受折磨,要把回憶,慢慢地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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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砰!”“砰!”“砰!”


    幾乎在若鏡對著日本評議會中川議員扣動扳機的一瞬間,數聲槍響隨後一同響起,頃刻之間,中川和若鏡同時中彈倒下。一個狙擊手,一旦開槍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那麽等待他的必定是狂風暴雨般的攻擊。在中川身亡的同時,數顆子彈穿透了若鏡的胸膛。仿佛被風吹落的葉子一樣,若驚的身體晃了晃,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由紀,你不懂的,當我決定開這一槍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感謝你這麽長時間的照顧,讓我曇花一樣的生命在消逝之前還有機會感受到愛情的滋味。唉,如果你是中國人就好了,或許我會為了你,放棄任務,和你亡命天涯……也罷,已經這樣了,還想什麽國界的問題呢?曾歎恩怨情仇如蜉蝣,朝生暮死何必妄自求?今生無緣,來生再續吧,記得一定要投胎到好人家啊……


    “鏡!鏡——”就在若鏡解脫地即將閉上眼的時候,女孩兒熟悉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了起來,若鏡身體一顫,掙紮著再次勉強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裏再次隱約出現了那道熟悉的白色,接著千瘡百孔的身體好像靠近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由……紀……”嘴角勉強勾起一個弧度,忍著肺部的劇痛,若鏡艱難地再一次喚起了女孩兒的名字。


    “鏡!你不要死!我帶了藥!我帶了最好的藥啊!不要離開我!”女孩兒緊緊地把若鏡擁在懷中,洶湧的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


    “騙……騙你……”咳了一口血,若鏡勉強地看著柏木由紀的眼睛,顫顫巍巍地抬起了被血跡徹底染紅的右手。也許是人之將死吧,若鏡再也無法掩飾自己脆弱的心。這個時候的他是那麽的渴望,讓眼前這個萍水相逢就照顧了自己一個多月的女孩兒知道,自己是多麽的在乎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是去給你拿藥啊!我知道你一定會這麽做的!從你問我那天起我就知道!為什麽這麽傻?!為什麽?!”使勁地搖著頭,女孩兒傷心地大叫著,伸手緊緊握住若鏡伸出的手,不知道多少淚水從她的臉上流到了若鏡的臉上,在他滿臉的血汙中留下一道道痕記。


    “好……愛……愛……”臉上勾起一抹無憾的笑意,若鏡終於緩緩合上了眼睛。


    “鏡?鏡!鏡……”女孩兒身體巨震,顫抖著身體,悲傷地痛哭了起來……


    “臭小子!搞成這樣?!醫療隊,速度!”李sir的聲音突然在天台中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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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往日本與日本內閣首相XXX會晤的國務院總理XXX的專機KN568已經起飛,預計於今日二十時於北京國際機場降落……”


    KN568專機上,重症監護室——


    “你……好……謝……謝……(中文)”病床邊,一身白裙的女孩兒捧著一本“漢語入門”,一絲不苟地認真學習著中文。病床上的男孩兒身上帶滿了各種各樣的監測儀器,氧氣麵罩、心電圖、血壓計等等等等,一樣不少,而且女孩兒的食指和男孩的食指之間連著一條細細的紅線。


    突然紅線微顫,女孩兒忙放下書,俯下頭貼在病床上,再輕輕把男孩兒虛弱的手小心地放在自己一側的臉頰上。


    “一杯子……晶……磨個溝……(中文)”女孩兒享受地合上眼睛,臉頰閃過一絲緋紅,幸福地笑了起來。


    鏡,我的臉頰,任你撫摸,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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