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誌高在周末接到了蔣書鵬的電話。


    他的這個經紀人一向神出鬼沒, 有時候就連林誌高自己都不知道蔣書鵬在哪裏,又忙些什麽, 可是隻要是有關林誌高的事情,蔣書鵬總能第一時間妥妥當當的搞定, 他打給林誌高的電話,也從來不說廢話閑話,基本上都是談寫正事,談完了才借題發揮扯扯皮。


    林誌高接電話前盤算了一下眼前這日子,還以為蔣書鵬要談有關亞足聯頒獎典禮的事兒,結果蔣書鵬開口後的第一句話卻是:


    “我最近聽到一些風聲,有幾家俱樂部對你很感興趣。”


    林誌高一愣:“轉會期不是早就結束了麽?哪怕是冬季轉會也得再過兩個月呢, 哪兒傳出來的風聲這麽不靠譜?”


    蔣書鵬笑:“我也納悶這個呢, 不過消息倒是講的有鼻子有眼的,最先從一家銷量不錯的英格蘭小報那裏爆出來,說你對俱樂部的待遇產生不滿了,那份報道我也看過了, 編的還算合情合理, 所以到現在為止,我已經接到了來自四家俱樂部球探的電話,切爾西、曼城、ac米蘭以及巴黎聖日耳曼。”


    “我對俱樂部產生不滿?”林誌高更是摸不著頭腦了:“這不扯淡呢麽。那報紙絕對是胡謅的,我可沒對記者說過這樣的話!”


    “那你對現在的俱樂部很滿意嘍?”


    “反正我沒想過離開。”


    “哪怕他們一直給你開著不足400萬歐元的薪水?”


    林誌高皺了下眉頭:“我總覺得你話中有話。”


    “雖然說作為你的經紀人,看到你能在球隊裏混的如此如魚得水,我很開心,但是, 職責所在,我更應該考慮的是你的待遇問題。”蔣書鵬淡淡道:“葡萄牙足球金融這個賽季開始前曾經出台過一份球員稅後年薪數據,尤文圖斯目前開給你的年薪,在歐洲足壇排名200開外,你覺得你就值這個價錢麽?”


    “200開外?我,我覺得我薪水挺高的啊……”


    “千萬年薪以上那才叫高,你這不足400萬的年薪,連在意甲裏都排在次一流的水平,更何況在五大聯賽裏?連托雷斯、亞當圖雷、魯尼他們都拿著將近1000萬的年薪,內馬爾如今在巴薩都拿500萬一年了,俱樂部給你開多少年薪,就代表著他們認為你值多少錢,也代表著你在足壇裏的地位。”


    林誌高沉默了,他倒是還沒想過這麽多。


    蔣書鵬嗤笑一聲:“你以為你甘之如飴的拿著球隊開的400萬年薪很榮幸麽?外麵不知道多少人會罵你傻呢。”


    “……我怎麽覺得你今天吃槍藥了?這麽大的火氣。”林誌高轉念一想,隨即道:“是不是有什麽事刺激到你了?”


    蔣書鵬平複了一下呼吸,盡量用冷靜的聲音說:“我原本認為,你在上個賽季協助球隊奪得了三冠王,尤文圖斯會在這個賽季開始前給你一份新合約的,但是他們沒有。所以在幾天前接到那幾家俱樂部的報價後,我沒有忙著拒絕,而是把那幾份報價遮住了俱樂部名稱,傳真給了馬洛塔。”


    “朱塞佩·馬洛塔?尤文圖斯的經理?”因為了解蔣書鵬的為人,知道他不會輕易動氣,所以林誌高心裏有了一點不太好的預感:“他給予回複了嗎?”


    “他要求看那幾家俱樂部的名稱,我沒有答應,而是直接跟他談起了你加薪的事。在我看來這是理所應當的,你為俱樂部付出了那麽多,同樣的球員在其他的豪門裏都拿著至少6、700萬的薪水,超過800萬的也有不少。但是馬洛塔他猶豫了,直到昨天,他才給我發來一份傳真。”


    “……續約合同?”


    “你猜對了,但是沒獎勵。”蔣書鵬開了一個兩人都不會發笑的冷笑話,而後接著道:“馬洛塔希望可以和你續約到2017年,這個賽季年薪保持不變,進球與助攻獎勵翻倍,從下個賽季開始,你的薪水從450萬歐元起,每年漲幅8%。”


    “隻不過漲了幾十萬歐元而已,劃得著重新簽一份合同麽。”林誌高笑了下:“我還以為他要一下子給我漲幾百萬歐元的薪水呢。”


    “這其實是一份非常劃算的買賣,馬洛塔先生比我們想象中都要精明的多。”蔣書鵬冷笑一聲:“到明年夏天,一個隻與尤文圖斯剩下一年合約的你,可能會被賣出3、4000萬歐元的價格,你要鐵了心走,轉會價格可能還會更低。但如果是與俱樂部還有三年合約的你,則有可能被賣到6000萬歐元。”


    這樣明顯的做法,可以理解成尤文圖斯非常不舍得林誌高離開,也可以理解成他們是在算計林誌高。


    林誌高不知道真相是哪一個,但他的心裏覺得有些不舒服。這世界上有哪個人是不想漲薪水的呢?沒有。哪怕林誌高心裏知道他現在是在為約翰間接打著工,但也不代表他就樂意無償為球隊踢球——一些結了婚,嫁給有錢人的富太太們之所以不把每月隻掙幾千塊錢的工作給辭了,並不是因為他們喜歡工作,而是因為能掙錢會掙錢代表著一個人的自強自立,代表著他/她可以不靠別人養也能活的很好。


    林誌高現在心裏就是這樣的心思,他可能十輩子也掙不到約翰這樣的身家,但他的收入也足以傲視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了,這就使他哪怕在麵對世界頂級富豪的時候,也可以驕傲的昂頭挺胸,舉著自己的存折對對方說一句:“你就是一分錢不掙,我也可以養活你讓你衣食無憂!”他有這個底氣。


    想了想,林誌高問:“那幾家對我報價的俱樂部,他們給出的待遇是多少?”


    “曼城與切爾西最慷慨,年薪800萬英鎊。他們都知道你在英超踢球時候的狀態,所以並不擔心你去了之後會適應不好,直接給的就是簽約價格。巴黎聖日耳曼給的是700萬歐元,ac米蘭的最少,650萬歐元,不過他們給的進球獎金是最多的。”蔣書鵬也知道林誌高哪怕問問其他俱樂部的出價,也是不會考慮轉會的,所以他接著道:“需要我幫你繼續向尤文圖斯施壓麽?”


    “不用,隻是也別答應他們的續約就是了。”林誌高摸了摸鼻子:“續約合同裏八成還加了不少對我有束縛性的條件,還是我這第一份合同束縛,反正還有一年多呢,讓馬洛塔等等也不算過分。”


    “你果然猜到了,是有一些關於肖像權使用的條款。”蔣書鵬笑道:“那ac米蘭他們的報價呢?”


    “也推了吧,說那些我想轉會的傳言是子虛烏有。”


    “不覺得可惜?那可是800萬英鎊呢。”


    “說讓你推了就推了!”林誌高橫眉怒目:“老在我麵前提800萬,是想讓我變節呢你!”


    蔣書鵬笑著求饒:“明年我再來拿這些數字煩你。”


    掛掉與蔣書鵬的電話後,林誌高沒把這件事告訴約翰。一是他覺得這不算是個事兒,二也是因為約翰平時是很少過問尤文圖斯的內部事務,尤文圖斯屬於菲亞特集團的控股俱樂部,菲亞特又被阿涅利財團控股,這種子公司的子公司發生的事情,要是通通都歸約翰裁斷的話,那他早就累死了。


    其實要不是林誌高目前效力尤文圖斯,約翰一年到頭都不一定去新阿爾卑看一場比賽呢!現在每個賽季七八次的出勤率,已經算是罕有中的罕有了,菲亞特集團的不少股東都納悶——約翰·埃爾欽老這麽勤快的往都靈跑,他是養了個情婦呢,還是養了個情婦呢?


    ……


    11月25日,在萬千中國球迷的期盼下,林誌高終於回國了。


    他回國之前並未透露太多風聲,知道林誌高肯定會去吉隆坡參加頒獎典禮的媒體也就《體育周報》一家,就連中國足協,都是在24號晚上才經過蔣書鵬電話得知的這個消息——當時足協的官員們可是又驚又喜,還有怒,臉色別提多難看了,但是事已至此,他們也無法提前打點什麽了,隻能推遲集體前往吉隆坡的時間,等林誌高回國後再一起乘飛機。


    從都靈飛往北京的航班抵達時間是在早上,打扮清爽未作任何掩飾的林誌高幾乎剛出現在候機大廳內,就引起了轟動,可是在球迷們將林誌高包圍之前,林誌高以及被足協派來的工作人員搶先一步從機場拉走了,就在距離機場不遠處的一棟會展中心內,足協將在那裏召開有兩百多家媒體參加的新聞發布會,發布會結束後,足協官員將帶所有參與頒獎的人一起乘專機飛往吉隆坡。


    林誌高很不想參加這個新聞發布會,他原本定的機票就是直接從都靈到馬來西亞,可是足協不同意,他們為了爭取民心,就必須拿林誌高來造勢,而林誌高為了不被穿小鞋,順順利利的打完明年的巴西世界杯,就得虛以委蛇陪他們做做“麵子工程”。


    足協為了拿林誌高當“形象大使”,下的本錢可謂不小,他們還專門邀請了林長安夫婦一起去參加亞足聯的頒獎典禮,隨隊跟著的還有幾個央視的記者,如果中國足協此行有所收獲的話,那麽記者們會將一路所觀所看所拍,製作成紀錄片,帶回台裏剪輯審查之後,或許會在央視哪個節目上播出。


    此刻,林長安夫婦就與塞巴斯蒂安一起坐在了親屬席上,看林誌高一本正經的在新聞發布會上“感謝國家感謝征服,希望自己不辜負全國人民的期盼”——林誌高本來覺得自己行程匆忙,不想帶塞巴斯蒂安回國的,可塞巴斯蒂安自己非要跟著,還美其名曰“領略亞洲風情”,不過來回這三天時間,有一天半得在飛機上度過,林誌高可不覺得他能領略到什麽風情,呼吸一肚子的高空氣流還差不多。


    在場的媒體們沒人清楚塞巴斯蒂安的身份,官方也沒給他們一個說法,想著這突然冒出來的少年這麽年輕,不可能是尤文圖斯新簽的球員,也不該是林誌高工作室的人,所以記者們在後來寫新聞稿的時候,紛紛“默契”的將塞巴斯蒂安的存在忽略掉了。


    記者們不在乎塞巴斯蒂安是誰,可林長安夫婦卻非常的在意。以前在跟林誌高通電話的時候,兩口子從沒聽林誌高講過他有這麽一個朋友,現在兒子回國突然帶回來一小尾巴,能不把夫妻倆嚇一跳麽!


    林長安跟錢紅豔在開發布會的時候,就偷偷的不停看塞巴斯蒂安,而俊美的少年也裝作不知道,大大方方的人人打量,他的惹來了錢紅豔一句讚歎:“是個有教養的好孩子。”


    可是夫妻倆的疑惑又來了——長得這麽漂亮,這麽有規矩的少年,到底和自家兒子是什麽關係?


    夫妻倆才不信林誌高隨口胡謅的那句“朋友的兒子”呢!特別是錢紅豔,自己肚子裏掉下來的肉,林誌高說謊的時候那眼神總飄啊飄的樣子,她能看不出來?


    新聞發布會開完後,中國足協代表團全隊數十人告別媒體,乘坐包機飛往馬來西亞首都吉隆坡。


    飛機上,林長安夫妻倆坐在機艙前排,林誌高與塞巴斯蒂安和一些中超球員坐在後排,剛起飛不到半個小時後,林長安走到了後排來,想跟塞巴斯蒂安換個座位,說是有話跟林誌高說。


    塞巴斯蒂安很順從的就跟林長安交換了位置,站起身去前排了。林誌高一開始還摸不準自己老爸打的是什麽牌,他還以為林長安真的有話要跟他說呢,可林長安坐到他身邊後,卻淨扯一些老家的閑話,哪家孩子結婚了,誰誰家的跟誰誰家的在戀愛之類。


    林誌高這才明白自己爸媽的目標不是他,是塞巴斯蒂安!自家老媽這會兒八成已經展開套話大法了,不過林誌高不覺得她會套出什麽話來,一個中國人一個意大利人,壓根就語言不通嘛。


    但是在下了飛機,看到胳膊挽著胳膊笑嗬嗬走在一起的錢紅豔跟塞巴斯蒂安後,林誌高驚的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普通話很渣的塞巴斯蒂安,跟英語更渣的錢紅豔,他們到底是怎麽交流的?


    林誌高不禁偷偷摸摸的問了林長安一句:“爸,我媽的外語水平現在怎麽樣?”


    林長安看了兒子一眼:“會說幾句yes、no吧,怎麽了?”


    “沒事。”林誌高搖了搖頭,卻忍不住猜測,難道他老媽還真是用比劃這種方式成功跟塞巴斯蒂安完成交流了?


    ……


    馬來西亞當地時間晚8點整,2013年度亞足聯年度頒獎大會正式舉行。


    中國足協代表團緊鄰著日本、韓國代表團,在頒獎典禮開始前幾分鍾,日本足協主席大仁邦彌親切的走到了中國代表團座位前,用充滿日本口音的英語說道:“中國國家隊今年在世界杯預選賽上取得了曆史性的突破,我覺得中國足球今年是其他亞洲諸國最大的競爭對手,很多獎項你們都非常有實力去角逐。”


    中國足協主席韋迪以前哪兒聽過日本足協主席這樣恭維過他?心裏頓時樂成了一朵花,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說:“承讓承讓,日本國家隊也是非常的優秀,你們年年都是拿獎的大戶啊。”


    大仁邦彌矜持的笑了笑,那表情別提多驕傲多得瑟了,他又問:“林誌高君今天沒有來參加頒獎典禮麽??”


    韋迪嘴角一抽,立刻扭頭看向了三排開外的林誌高——他原本是想邀請林誌高坐在他身邊的,可是一進會展大廳,等足協官員們找好位置,得,林誌高已經跟黃博文、德羅巴等人窩到一起去了!韋迪知道林誌高對足協不太感冒,所以也就沒再去喊他,省的喊了他也不過來,自己臉麵難看。


    坐在林誌高身邊的黃博文立馬一拍他的肩膀,低聲說:“嘿,鬼子找你呢!”


    林誌高朝他翻了個白眼,然後站起身,走到大仁邦彌麵前,衝他禮貌的點了點頭,伸出手:“大仁先生你好,我是林誌高。”


    大仁邦彌用力握了握林誌高的手,微笑道:“林君,我非常看好你今年捧杯,亞洲足球先生非你莫屬了。”


    大仁邦彌這話讓周圍的人聽了都覺得挺奇怪,特別是韋迪等一眾足協官員們。因為中國足協腐敗問題臭名遠揚,中國足球也一直水準提不上了,以往亞足聯頒獎的時候,韓國跟日本足協的官員們見了中國足協官員,連笑容都假兮兮的,今天怎麽突然變這麽熱情了?


    所謂事若反常必為妖啊,連林誌高都感覺出了一絲不對,幹巴巴的笑道:“哪裏,貴國球員香川真司與本田圭佑也非常的有實力,獎項沒開出之前誰都說無法預料得獎的是誰。”


    大仁邦彌卻笑道:“我們的香川君今天沒有來參加頒獎典禮,弗格森爵士不放他離開。”


    林誌高當時就笑了。亞足聯不到場不給獎的規矩是各國都知道的,大仁邦彌這意思,大概是在說正因為香川真司沒來,所以林誌高肯定會拿獎,換言之——如果香川真司今天到場了,這獎項就沒林誌高的份兒了是不是?


    旁邊的眾人也是臉色一變,大家都聽出來大仁邦彌話裏的含義了。


    足協一眾官員臉色心中又氣又急,但礙於身份地位,又不好立即出言反駁,韋迪正想著怎麽去堵一堵這大仁邦彌的嘴的時候,突然聽林誌高笑道:


    “據我所了解,弗格森爵士是一位非常大方友善的老人,他是絕對不會阻擋自己的球員去獲得更多榮譽的。所以我想,弗格森爵士不放香川先生厲害,大概是覺得他來了也是空歡喜一場?”


    旁邊立刻傳來了噴笑聲,大仁邦彌臉色微微漲紅的往旁邊斜視了一眼,發現好幾名中國球員都在肆無忌憚的咧嘴笑著,而那些中國足協的官員們,卻像是沒看到這一幕一樣,連出言阻止都沒有。


    從官員到球員都是一群沒有規矩的人,大仁邦彌心道。林誌高的諷刺讓他覺得自己有點下不來台,於是他僵著臉點點頭,說了一句“典禮快要開始了,祝諸君愉快。”就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高子,好樣的!”


    黃博文隔空衝林誌高比劃了個大拇指,他的聲音太大,動作也太明顯,引起周圍日韓雙方球員紛紛側目,大仁邦彌臉色更黑,而聽完全場的人,則都開始捂著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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