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非沒有再看她, 宛若她是透明人一般, 繼續維持著原有的步伐節奏,一步兩步三步,與她真正的擦肩而過。


    她無法動彈, 僵硬在原地。仿佛剛才,她在他麵前, 上演了一出可笑的獨角戲。


    她沒有回頭,不敢回頭。卻仿佛清晰的聽見他走向那個女人的腳步聲, 聽見女人開心的回應聲, 甚至聽見他未作拒絕,坐下的聲。


    她突然感覺迎麵走來的所有人都好像在看她,所有看她的視線都夾雜著同情或諷刺。


    諷刺著她的自不量力, 諷刺著她的……自作多情。


    ……常笑, 我早就比你高了。


    ……所以,你可以嚐試依賴我。


    ……常笑, 我們要接吻麽。


    ……常笑, 我等你很久了。


    ……想過要嫁給我嗎?


    ……


    ……我等你。


    他的一言一語都猶言在昨。他的一舉一動都曆曆在目。


    可就在剛才,他無視了她,走向了另外一個女人。


    ……不知為什麽,她很想哭,眼眶卻幹幹澀澀的, 一點淚水都擠不出來。


    她還是僵硬在原地。不久之前,她還是個自信的人,可以天塌下來當被子蓋, 走到哪都是抬頭挺胸,昂首闊步,而且自由自在大口呼吸。


    可因為他,因為他突然的告白和感情的激發,瞬間暴露了她所有的不自信。


    她猶豫,她不安,她忐忑,她害怕,她和他並肩走著,竟然會有衝動避開其他人的視線……或許她隻是認可了餘媽媽隱藏的台詞,她配不上他。


    哪裏配得上他?


    她個頭太高,身板太直,她中氣太足,性子太粗。


    他們走在一塊,怎麽也不像一對情侶。


    ……可她隻是喜歡他啊,那麽,為什麽他要把她推出去一個人去麵對各方麵的壓力?


    她畢竟隻是個小女人,她也想他為她遮風擋雨,她犯錯也想要耍賴,她也想像容蘭那樣,無緣無故的使使性子,大半夜的給男朋友打電話,隻為了想喝一碗綠豆沙。


    或許他真的喜歡過她。喜歡她的……臉?身高?打雜能力?抑或直來直去的性子?總不會是欣賞她天馬行空的寫作“才華”。


    想想突然有些好笑,自嘲的笑笑,連她自己都掰不出個像樣的理由,還是說,所有的理由都不過是個借口?


    她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僵硬的轉身,裝作不在乎的瞄過那一對看起來極像情侶的男女,但那個男人,明明不久前剛成為她的男朋友。


    果然是孫恬恬。她有些僵硬的想著,這兩人怎麽看都比她和他相稱啊。隨即她有些自嘲的勾勾嘴角。


    餘非如今一直背對著她,也像是鐵了心般的,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反倒是孫恬恬,那雙俏美的雙眼,貌似不經意的勾勒出了挑釁。


    常笑發現她認得這種挑釁,那是自認為在某件事上占得上風時,才能勾勒出來的弧度。


    其根本起因,便是那個女人擁有她所欠缺是自信。


    常笑突然很想走過去,把餘非從那張位置上拉起來,拽住他的衣襟,說一些豪氣幹雲的話。或者耍耍狠,抓住餐桌上的什麽摔過去,宣告主權。


    然而,她憑什麽逞能?


    眼眶依舊幹澀得可以,她甚至是有些麻木的坐回剛剛的位置上,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浪費可恥,她要把碗裏的粥吃完。


    然而老早打好的白粥,被這初秋微涼的風,吹走了碗裏殘餘的溫度,她明明一直在攪拌,但還沒煮爛的米粒還是沉入碗底,濾成一碗米水,淡而無味。


    她強迫自己集中精力,一口一口把粥送入嘴裏,隻覺得胃翻騰得難受。電話鈴聲恰好在這個時候響起,屏幕上閃爍著的是屬於季曉桐的特有的名字——大蒜先生。


    仿佛跌入海底,遭遇浮木。


    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接起電話,季曉桐的聲音在那邊有點喘,“你今天人呢?”


    “沒去……”常笑一開腔,不知怎麽的有些哽咽,音調變得怪異無比,調節了下情緒,宛若訴苦般直道,“今天食堂的粥好難吃……太難吃了。”


    “……”他沉默了一下,“哪一間?”


    “同心園……”


    “你等我。”電話就被迅速掛斷。


    常笑突然有些恍惚,這句話像是觸碰到她某根神經,餘非總是說他在等她,可是他知不知道……她追得好辛苦。


    她突然也不知道自己還在這油煙密布的地方堅持著什麽,仿佛坐在這裏,就可以展示她的不在乎。


    可她明明不是要和餘非鬥氣啊,她來是想打破兩人冷戰局麵的啊,她隻想回到最初,回到那些陽光燦爛的日子,理直氣壯的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大聲吼一聲餘非,然後站在他旁邊得意的笑。


    然而……那種直覺突然越演越烈,他和她,都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


    耳邊突然傳來旁邊桌子圍聚的幾個女生,小心而興奮的討論。


    順著她們的視線看去,季曉桐已經站在門口東張西望,微微有點喘,形似找人。


    來得真快。她望著他,不知道他在著急什麽。


    他此刻明擺著是一副剛剛晨跑完的樣子,紅光滿麵,汗濕的頭發有些不羈的偎貼在額前,一雙深邃的眼眸半眯,微顯不耐煩的嘴角,整個人立體而耀眼。


    不得不說,放眼整個c大,確實難找到能在相貌上與他抗衡的男生。


    隻是,在她眼中,餘非才是她的獨一無二。那個收斂大部分光芒和氣勢,教她“槍打出頭鳥”的男人,總喜歡默默蟄伏在所有人的身後,不緊不慢的看著一切,統攬全局。


    她害怕的想……或許,她不過是他人生計劃的某一個部分。


    季曉桐是先看到孫恬恬那一桌,才望過來的,神色突然多了一抹她所不解的憤慨,然後他大跨步走到她身邊,皺著眉頭看著她,不顧她的麵子,莫名其妙的張口就罵,“瞧你那什麽鬼表情!吃的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接著一把拽住她手臂,將她從位置上拉扯起來。


    他有些煩躁的吼,“走。”


    常笑搖搖晃晃的被他拉扯起來,感受到四周投來的視線。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往餘非的方向望了一眼。


    然而……他還是沒有回頭。


    這一刻,她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隻得任由季曉桐抓住自己的手臂,然後跟著他朝門口走去。


    “碗碟還沒收……”她突然開口,會被值勤員罵的……


    “這個時候,你還管這些?”季曉桐又朝她凶,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架勢。


    耳朵被震得嗡嗡作響,可再走了幾步,身後突然傳來那一把,熟悉得一塌糊塗的聲音,“你要去哪裏?”


    那斯文而平淡的男中音,有一瞬讓她宛若隔世。


    這次換她沒有回頭。


    季曉桐強而有力的大掌使出的力道,讓她生疼,同時也提醒著剛才的種種。


    她多想在餘非的聲音中聽到波瀾,可是並沒有。依舊是不徐不慢的,仿佛他並不在意。


    所以她不得不問自己,怎麽還是停住了腳步?


    季曉桐一時拉不動她,也是停了下來,站在她麵前,回過身看她。看著她,一字一句的,言語中有種不容拒絕的堅定,“我說,走!”


    常笑腦子亂得很,眼看季曉桐此刻的表情太過認真,居然下意識的輕微點頭,身子就被他再一拉扯,腳步一鬆,又開始跟著他向前。


    走去哪裏?


    她也不知道。


    而且也不知道為什麽,多走了幾步,心突然疾速蹦跳。接著感覺身後有種源源不絕的壓迫力襲來,壓得她有些透不過氣。


    她沒辦法思考,隻得跟著季曉桐繼續前進,直到鼻子再也聞不到飯堂那種特殊的油腥味,她才意識到那壓力或許來自於餘非,因為他會生氣……


    他生氣是因為……他在等著她,而她卻沒有主動親近他。


    好累。這樣的感覺,真的好累。


    “你居然允許他坐在別的女人旁邊,和她共進早餐?是你瘋了還是我看錯?”大概是覺得走得足夠遠了,季曉桐突然壓著嗓子開口。


    他的手還是鉗製著她的手臂,她沒有掙脫,隻是她不懂,這個家夥,可是在……生氣?


    常笑歎了口氣,“我也會和你共進早餐。”


    “那不一樣!”季曉桐終於放開了手,回過身來瞪她,“白癡也看得出那個孫恬恬,對那個家夥有企圖!而且明知道你在旁邊,他居然默許了這種企圖!”


    常笑的眼眶終於泛紅,但還是倔強的,望著他,一言不發。


    他有種想暴走的趨勢,火氣十足,“你就沒有脾氣嗎?早些時候,你不為還為了部破電腦,大費周章的找我來尋仇嗎!你的脾氣上哪去了?你這個白癡,我隨隨便便幹了些什麽,你就挑剔這挑剔那的,把我氣得半死。他幹什麽你都忍,你腦子是泡過鏹水嗎?那皮笑肉不笑的僵屍,到底有哪裏好?搞半天你還是睜眼瞎……”


    常笑傻愣愣的聽他劈頭一頓痛罵,一滴豆大的淚滴,毫無預警的湧出她的眼眶。


    季曉桐本來還有一肚子話,突然僵了原地,語鋒一轉,“你……你哭什麽哭!”


    “我已經很難過了……你還罵我……”常笑越說越委屈,鼻子一抽,眼淚一發不可收拾。


    “我沒有!”季曉桐突百分尷尬,決定死不認賬。


    “你有……”


    “我沒有!”


    “你有!”常笑平白瞪了他一眼。


    “我沒有!就沒有!我靠,”他突然感受到校道上路人甲乙丙的視線,皺著眉頭遷怒,“看什麽看?沒看過帥哥罵人?”


    常笑原本哭得專心,聽到這話沒忍住噗嗤了一聲,然後哭得更凶,哭得肆無忌憚的樣子,看得季曉桐愈發窘迫,因為畢竟常笑姑娘是這身高模樣不是?看起來怪別扭的。


    再一陣,他被她哭得煩躁,突然重重吸了口氣,刻意的,同時別扭的放軟了口氣,“你別哭了。”


    常笑竟是聽話的收了聲,抽泣了兩下,紅著眼安靜的望著他。這讓他神情更加別扭,眼見常笑手機鈴聲作響,趕緊轉移目標,直嚷嚷,“電話,電話!”


    常笑沉默了一會,也沒看來電顯示,直接接起……聽到對方呼吸的那一刻,她不用聽聲音也知道是誰,倔強的咬著下唇,不肯再哭出聲來。


    他們便在電話彼端僵持著。


    常笑鐵了心,既不主動掛斷,也絕不搶在他之前開口。


    終於,他妥協。


    他的聲音,多少比剛才多了起伏,但還是被他克製得極好,隻是語調多了幾分不同於他以往的冷意,“這個時候,你不但允許他出現,還讓他帶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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