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看這名字就知道,這場拍賣是以瓷器為主。


    “德華拍賣行每年辦四季大拍和許多小拍專拍,亞洲主要拍賣場是在香港,”顧西棠把邀請函拿出來,無奈道:“我母親這個人真是……”


    邀請函寫的是請顧懷準顧采薇,就是沒寫顧西棠,這是在氣顧西棠回到顧家,沒把他當人看了。


    林品翻看著圖錄,嘖嘖道:“你看看,這拍品真不錯,還有一個康熙五彩盤,底價200萬,這個得多少錢能拍下來?可以走後門嗎?我想給盛老爺子當今年的壽禮……這個永樂高足杯也不錯……”


    林品一邊翻看一邊感慨,也就德華這麽大的拍賣會能征集到這麽多精品,隨便一件都是百萬起。


    翻著翻著,就翻到最後一頁。


    林品一驚,聲音都變了,“顧西棠!你快看!”


    顧西棠連忙看過去。


    最後一頁上,赫然是一個青花人物罐,罐子周身四位美人窈窕依舊。


    標題圖片下麵——元代四美人人物青花罐,底價6000萬。


    ……


    ……


    顧懷準看了半天圖錄上的照片,摘下老花鏡,抬頭問顧西棠:“這個罐子,你確定是邙縣的那個?”


    “基本可以確定,”顧西棠歎了口氣,“二哥說有了線索,我本來以為可以追回,沒想到……”


    還是流落到國外去了。


    顧懷準沉著臉,思索了片刻後,把圖錄推到顧西棠麵前,“你打算怎麽辦?”


    顧西棠搖了搖頭,“現在還拿不準主意。”


    顧懷準拄著拐杖走出來,顧西棠扶著他坐在羅漢榻上,“這個人物罐是被盜掘出來的,現在上了拍賣國家可以去幹預,試著讓它下拍。”


    “就算能下拍,罐子還是要流落在外。”


    “那您的意思是?”


    “看看能不能買回來,”顧懷準看向顧西棠,“這隻四美人罐是一件國寶,又是在你手中丟失,於情於理,顧家都不該袖手旁觀,何況德華……還是你母親的公司。”


    顧西棠沉默了片刻,淡淡說:“我母親那個人,您也很了解,她應該知道這個罐子是新出土,但她還是上拍了,目的也就明確,不管我還是二哥都阻止不了,至於您說買回來……我不覺得這是個好辦法。”


    “哦?”顧懷準看他。


    “德華這些年名氣越來越大,尤其以拍賣中國古董為盛,以前就算了,現在全世界都知道中國人的日子好過了,也不缺錢,他們善於炒作,頻頻抬高這些重器的價格,用各種手段包裝宣傳,迫使愛國人士去高價競拍迎回國內,您還記得幾年前的那座金發塔嗎?”


    顧懷準若有所思道:“記得,十二年前圓明園金發塔……傳說是裏麵供奉著康熙帝生母的頭發。”


    “就是那座金發塔,當時我在德華,親眼看見過掃描鑒定,裏麵並沒有頭發,可就因為是從圓明園流出去的,又經杜撰加工,在國內引起了不小波動,很多人義憤填膺,認為這是國寶,必須回到國內……當時官方也派人幹涉過,然而最終還是被拍賣了。”


    “買走金發塔的是一個中國人吧?”


    “是,一個企業家,以7100萬走了金發塔,後來捐獻給了家鄉的博物館,”顧西棠輕歎:“從那以後,國外的拍賣公司就認定了,隻要是重器,隻要能激起民聲,就一定會有愛國人士忍不住去高價競買,這種行為一年比一年更盛。”


    金發塔隻是開始,後來又有圓明園十二生肖,再後來的金絲楠木龍椅……


    此類事件層出不窮,透支著中國人的錢和愛國的心。


    顧懷準皺了皺眉,“你的意思,我們不管這件事了?”


    “也不是完全不管,二哥代表著官方,應該先讓二哥以官方的態度譴責協調,如果能先下拍也是好事,隻要下拍,後續的事還可以再談。”


    “如果不能下拍呢?”


    “那就看情況再說,給這個罐子做一個估價,在這個估價內,我們可以考慮收回,超過了估價,就放手。”


    “不行,”顧懷準沉下聲,“這個罐子不比其他,應該是個孤品,如果不能在這次迎回國內,就很可能等不到下次再上拍了。”


    許多國外收藏家一旦收藏,就會保存在基金會裏,終身不會再上拍賣出。


    顧西棠也知道這個道理,但他並不願意被這種炒作出的愛國情懷綁架。


    “爺爺……”


    “別說了,”顧懷準道:“讓你二哥回來,我再打幾個電話,晚上一起商量一下這件事,哦對了,聯係一下你母親,看看她是什麽意思。”


    顧西棠一看顧懷準是這樣的態度,也沒多說什麽,點了點頭,離開了書房。


    書房外,林品連忙迎上去,“怎麽樣?”


    “回房說。”顧西棠拉著林品回臥室。


    關上臥室門,林品急急的問:“你爺爺怎麽說的?”


    顧西棠皺眉,搖搖頭,“爺爺的意思是顧家出麵把罐子買回來。”


    “買回來?!”林品聲音調高,又連忙壓下,“開什麽玩笑,我剛剛問過二水了,現在德華的邀請函已經下來,古玩界人人都知道這件事,還有……”


    她拿出手機,翻到新聞界麵,“你自己看看。”


    顧西棠看了一眼,頭條新聞赫然寫著——國內流失文物元代四美人人物罐將現身香港拍賣會。


    點開再看詳細報道,不但寫明元青花的珍貴,還點明這是目前全世界唯一一隻四美人罐,珍貴程度更勝於鬼穀子下山,末了,特別注明這是由中國流失出去的文物,據說原存放在圓明園中……


    “胡說八道。”顧西棠把手機還給林品。


    林品接過手機,“我也知道這新聞是胡說八道,還存放在圓明園……明明是邙縣墳頭溝!”


    “這是在炒作,”顧西棠有些疲憊的按了按太陽穴,“我母親慣用的手段。”


    一說珍貴,二說編身世,三就該在網絡上引導熱度了。


    “……那現在怎麽辦?”林品握著手機,“真的要買嗎?這罐子炒成這樣,又上了拍賣會,可不是當初邙縣幾千萬就夠的。”


    顧家是有金山銀山不差錢,那也不能真的就把錢拿去填海吧。


    “我先給我母親打個電話,如果她能罷手……那一切都好說。”


    林品看著顧西棠拿手機撥號,心想要沈媛罷手,基本是不可能的。


    顧西棠撥通了電話,輕聲開口:“是我……”


    林品支棱著耳朵聽,也沒聽到什麽。


    沒一會兒,顧西棠低聲說,“……我知道了……好,就這樣。”


    掛斷電話,林品立刻問:“怎麽說?”


    顧西棠苦笑著:“電話是她的秘書接的,是早知道我會打電話過來,根本不想和我談。”


    “……”林品在心裏默默給沈媛豎了根大拇指。


    高,實在是高,對親兒子要做的一步步都猜得明明白白,行事作風滴水不漏。


    沈媛拒絕和顧西棠溝通,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如果要林品在商言商,她可真的有點佩服沈媛了。


    沈媛曾經是顧家的兒媳婦,對顧家太了解,自己的二兒子是官方人,小兒子執掌明寶樓,這元青花一出世,那就是當著兩個兒子的麵扇了顧家一巴掌。


    顧懷準坐不住是應該的。


    不止顧懷準坐不住,現在坐不住的大有人在。


    晚上,顧家客廳裏聚了不少人,一個個年紀都堪與顧懷準比肩。


    林品一眼看過去,也不由得心裏微動,這是官方的私方的,能來的老一輩全來了,隻少了不問世事的盛老爺子。


    顧以南把一分文件遞給顧懷準:“這是香港那邊傳來的,關於人物罐的具體資料。”


    顧懷準翻開看完,皺著眉遞給身邊的幾個老人。


    其中一個老人氣的一拍桌子,“胡說!胡說八道!這底款罐口的土沁還沒盤掉,出土時間連半年都沒有,還說是圓明園舊藏,簡直胡說!”


    “老靳,”顧懷準歎氣,“這罐子,西棠見過,是幾個月前在邙縣的元代貴族墓中被盜走的。”


    靳戈看向顧西棠,“你見過,那你怎麽沒……”


    他想問,怎麽沒買。


    可再一想到顧西棠出身顧家,就根本不可能買個剛出土的元青花。


    顧西棠苦笑一聲,“我也是沒辦法,如果知道會是現在這樣,我當初就該買下來。”


    “算了,”靳戈擺擺手,看向顧以南,“小南,那片墓葬裏還出土了其他類似器物嗎?”


    “邙縣的挖掘還沒有結束,到現在為止,沒出過人物罐。”顧以南平板回答。


    靳戈長歎了一口氣,考古隊日夜不停搶救挖掘,卻不如盜墓賊那點運氣,實在可恨。


    顧懷準手指點了點文件:“今天把大家夥叫來,就是商量一下,看看這件事要怎麽處理。”


    靳戈看了一眼顧以南,點點頭。


    顧以南開口道:“原則上,官方不讚同也不會去拍賣會上購置文物。”


    愛國人士要怎麽樣是他們的自由,但官方不能被任何理由綁架。


    “那也就是說,你這邊是不會管了。”顧懷準看向靳戈。


    靳戈歎氣,“老顧,我不是不管,是沒辦法管,香港有香港的法律,德華拍賣行是正規公司,在香港一切交易都是合法合理,我們鞭長莫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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